“这么说,那个暗卫统领真的死了?”天祥阁的暗室内,紫烟袅绕,昏暗的光穿不透暗淡,一个低沉的声音幽幽地从竹帘后传了出来。不像是询问,倒更像是自言自语。
帘外的人站得笔直,听到他的声音毕恭毕敬地弯下腰鞠了一躬,抱拳道:“回禀少阁主,确定是死了,岚姑娘的易容术十分了得,她亲自出马肯定万无一失。”正说着,又有下属进来,单膝跪地道:“禀公子,属下刚刚打听到,宸王一行准备好了发丧事宜,准备明日送棺椁回京。”
“知道了,退下吧。”声音依然没有任何波动,仿佛任何消息都激不起他的情绪变化。
满坞白云耕不破,一潭明月钓无痕。
古井无波梦白衣,咏叹落花离人恨。
“你跑这么快,得踩死多少蚂蚁你知道吗?”阿霖气鼓鼓地冲着前面偷了她钱袋的小屁孩吼道。
“要我帮你追回来吗?”一旁的欣羽看着她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忍不住笑道。因为欣远受伤,他便接手了贴身护卫的工作,本来他要保护的人应该是墨染宸,但是阿霖一个人出门某人又不放心,欣羽只得奉命跟着,初出茅庐的青年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分身乏术。
“不用啦,一个小孩子而已,我看他也挺可怜的。”阿霖摇了摇头,“你看他那个样子,怎么看,都跟那个什么……饿死鬼似的!啊,倒霉鬼也行,都是瘦骨嶙峋的那种。”反正该买的东西都买好了,剩下那几个钱就当做善事吧。阿霖上街自然不是为了游玩,这段时日每个人都很忙,又要照顾伤患又要查案,还要提防天祥阁下一步的动作。阿霖先去了药铺又去逛了菜摊果铺,有些心不在焉,然后她的钱袋就被偷了。说什么,穷人家孩子早当家,但凡事也不能一概而论,也有穷人家孩子到最后啥也不是,沦落街头偷奸耍滑坏事做尽。然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所以也就只能不去计较。阿霖看了看手里那一篮子水果蔬菜,对提着药材的欣羽道:“东西都买好了,我们回去吧。”欣羽点了点头。
一袭白衣一曲笛,一柄长剑一壶酒。
白茶清欢无别事,梦里几回相携归。
自知嘲讽奈何天,无常人事聚散曲。
幽堂昼深清风来,虚窗朗月人独立。
因为墨染宸对外宣称欣远已死,所以戏还是要做足的。院子里停放了准备运送棺椁的马车,檐下挂了白纸糊的灯笼,府里的人个个披麻戴孝,一派惨淡的气氛,除了那口棺材里躺着的不是欣远,而是一个戴了人皮面具的死囚。毕竟天祥阁高手云集,为了以防万一,准备自然是越充分越好。
欣远被秘密转移到了丑闻忠府上养伤,他的伤极重,修养十天半个月可能也好不了,辛遥自然也就跟了过去,顺道负责丑闻忠的安全。
阿霖看着一身白衣的墨染宸,递了一杯茶给他问道:“你说车队由大将军亲自互送,墨染哥哥,有这个必要吗?”阿霖不解——棺材里不过是个冒牌货,有必要麻烦大将军亲自出马?
“这你就不懂了,就是要让大将军亲自护送,才显得真实啊。莫忘了,欣远可是相府的大公子,不慎重反而不正常了。”墨染宸笑道,“此番行事主要为了试探,若对方能上勾自然是好,如若不然对我们也没有什么损失,霖儿不必担心。”
“哦……还是墨染哥哥考虑周到!”阿霖眼睛咕噜噜转了两圈,“那不如让我也跟着去,给大将军当个帮手如何?”
“你去干什么?还帮手……”墨染宸眯着眼睛居高临下地看着阿霖——帮忙,我看你去添乱还差不多!
“大将军武功盖世,天下无敌,小女子心生敬佩,想帮英雄一把而已,墨染哥哥你就成全我吧!”阿霖拉着墨染宸的衣袖,晃啊晃……
就你那点小心思,还想骗我——墨染宸任由她晃,“你不许去,大将军可没工夫陪你瞎胡闹!”
“我……瞎胡闹……”阿霖指着自己的鼻尖,眼睛瞪着墨染宸:“墨染哥哥你不讲道理,我什么时候瞎胡闹了?我明明一直都在帮你的忙。”
“好好好,你是在帮忙,可是这一次你不能去,大将军带队很有可能遇上伏击,我不放心你去。”顿了顿,墨染宸拉住她拽着他衣袖的手:“再说,你留在江州陪我查案不好吗,你舍得丢下我一个人在这里?”墨染宸说这话的时候,一副可怜兮兮的神情,阿霖默默放开了他的袖子——这么一说,怎么显得她不近人情了呢?她觉得她若不答应留下来的话好像很对不起他,阿霖突然发现,原来撒娇并不是女孩子的专利,平时严肃认真的人一旦撒起娇来才是真的让人无力招架。
“大将军应该到了,我出去迎接一下。”墨染宸站起身来。“我也去!”阿霖跳起来,你也别想丢下我一个人!
其实很多事没必要非追问一个答案,你回头看看他所做的那些事,就是答案。
“殿下,属下来迟了!”大将军是个性情中人,一进门便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扶着墨染宸痛哭:“都怪微臣没有及时赶到,累欣远公子身死……本将军定要将凶手大卸八块,为欣远公子报仇雪恨!”
噗呲——阿霖连忙捂住嘴,还好大将军被墨染宸挡住了视线,没有注意到她。感情大将军还不知道欣远没死,看来墨染宸为了把戏做足确实下了一番功夫。她若一个不小心露了馅,墨染哥哥不就白费功夫了。
墨染宸一脸悲切地扶住大将军,对阿霖使了个眼色,把人扶进了正厅叙话。阿霖立刻也换上了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跟着他们进了门,着人看茶。
“将军一路辛苦了,先喝口茶缓缓吧。”阿霖接过下人递来的茶水,亲自奉茶。
“这位姑娘看着有些面熟啊。”大将军接过茶杯,看着阿霖的脸,怔住了。
这回阿霖憋不住笑了:“大将军不认得我了吗?”
“你你你……你就是……”
“不错,她就是无渊公子!”墨染宸脸上拂过一丝一闪即逝的笑意,又正色道:“此事先放下不提,以后有机会再说以将军当故事听,此番欣远遇害,本王亦是悲痛欲绝,本应亲自护送其英魂返京,然锁龙井一案尚未查清,本王实是无法抽身,只能有劳将军走这一趟了。”
“殿下说的哪里话,为殿下分忧本是臣等分内之事,再者欣远公子……”又是一声长叹,血气方刚的汉子忍不住又抹了把眼泪,“他惨遭歹人毒手,我等理应为他报仇雪恨,殿下多日来忧思劳累,还请保重身体。”
……
“承蒙殿下信得过,将此事交与臣等,末将定不辱命。”
“大将军都是刀头上滚出来的功夫,当然和那些个花拳绣腿不一样了,霖儿有机会也跟大将军好好学学!”
“那你还不让我跟着去!”
“这个话题我们不是跳过了嘛,怎么兜兜转转又绕回来了?!”
……
承诺,有时候就是,一个骗子说给一个傻子听。
送徒既有长,远戍亦有身。
生死向前去,不劳吏怒嗔。
路逢相识人,附书与六亲。
哀哉两决绝,不复同苦辛!
迢迢万里馀,领我赴三军。
第二天一早,大将军就带队出发,欣羽拿着一封书信找到墨染宸,脸色有些不好:“启禀殿下,霖姑娘留下这封书信一个人走了,是属下失职,请殿下责罚。”
墨染宸失笑:“就算是我,也不一定能阻止她,你一个人,哪里拗得住她那个倔脾气。”末了对欣羽摆了摆手:“让她跟着去也好,事情办妥了她自然就回来了。”
“谢殿下体恤,不过霖姑娘偷偷跟着去怕是不妥,属下这就前去找大将军,保证霖姑娘的安全。”
“还是欣羽想得周到,你去吧,一定把她安然无恙地带回来。”
“遵殿下令,属下告退。”
欣羽也走了,墨染宸敲着折扇——一个两个的,都不让人省心!昨天晚上,两人还聊天聊得好好的,这一大早,竟然不辞而别,真是岂有此理!人家都是雪中送炭,你这是雪中送冰棍!
“你说这一个人为什么能坏到这种程度呢?”
“霖儿你要记住,这世间,最善良的人,最狠毒的也是人。”
“这个我知道,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那你觉得男人会不会比女子要大度一些?”
“这个不一定吧,虽然有种说法叫做最毒妇人心,但像我这样的就不会。我觉得男人歹毒起来比女的可狠多了,不是还有种说法叫无毒不丈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有人若真想要你的命怎么避免?总不能都杀了吧!”
正所谓,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有些人,等之不来便只能离开;有些东西,要之不得便只能放弃;有些过去,关于幸福或伤痛都只能埋于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