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吴峦这一席话戳中心中痛处,使得李嗣源陡感一股怒气直冲心头。但他很快的冷静了下来,深知魏朝既然早已识破计划,恐怕自己的确已进入敌方早就设好的埋伏圈中。
军阵也开始骚动起来,诸部士兵开始惶然环顾四周很快的,在他们的视线当中,就见四周天地交界处竖起一面面旗帜,其中几面大旗上依稀能瞧见上面绣着的旗号正是大大的“魏”字。
哪怕相隔遥远,可是李嗣源也能看见在那些面大旗下方,又有无数顶兜鍪跃出地平线,扬起漫天烟尘,一丛丛的人马汇聚,仿佛无穷无尽一般,就朝着云中城这边奔涌而来!
四周地平线上那一道道黑线也变得越来越粗,往前行进的速越来越快。隐隐的雷声从远方传来,疾奔至云中城前的兵马也能感到大地轻轻地颤抖。在那一刻,李嗣源神情变得无比凝重,他周围一众军将也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乃至所有士兵也尽皆色变。
自西北面朝着城郭这边涌来的那拨军阵当中,一彪锐骑甲士都意气昂然的簇拥在他们的主将身边。而大同军节度使谢彦章身披漆黑的斗篷,束发金冠、戎甲锦袍的扮相,兼之他眉目英挺,胯下骑乘着匹雄俊健壮的宝马,自是锐气方张,透着股能让三军敬服的威武气概。
事先收到魏帝李天衢下达的手谕,谢彦章巡视西隅边关守备,当然只是个幌子罢了。他眺目望去,眸中带着冷冽杀意,暗忖李嗣源与我朝、契丹为敌,处境万般艰苦,却仍要试图东山再起。而他一日不除,便将一直是威胁我朝北境的边患趁着这个机会,自当尽可能将李嗣源与其部众荡灭除尽。朱邪李氏的社稷,你们也注定无法复辟了
谢彦章心中念罢,旋即拔出腰挎的佩剑,凌空斩落,忽然大吼一声:
“杀!”
由大同军节度使亲自统领的骑军轰然领命,声如炸雷,无数铁蹄搅起漫天烟尘,前几排的劲骑立刻将手中长矛大槊平举,后阵骑兵也纷纷扬起手中兵器,遂形成一片翻滚的怒涛,便朝着李嗣源所处的军阵冲杀了过去!
四面八方几乎在同一时刻响起高昂的喊杀声,并且迅速朝着云中城这边合围过来李嗣源瞪目四顾,却断然喝令道:
“快,全军掉头转向,向北撤离,尽快突围出去!”
李嗣源反应的很快,他心想既然计划已经被魏朝看破,那么眼下所要面对的,也绝不仅仅是谢彦章所统领的大同镇牙军。想必河东太原,乃至邻近的藩镇也将挥军杀来更何况反而被敌军算计,苦心招聚的这些兵马,也绝不能白白折在此处!
本来气势汹汹要杀入云中城的诸部兵马,随着李嗣源一声令下,行伍间惊呼叱喝声不绝,骑兵们开始大呼小叫着催动坐骑,相继拨转马头,急于在几拨魏军骑阵从各个方向围攻夹击过来之前迅速撤退可是谢彦章以擅长统领骑军而闻名于世,李嗣源则是一头撞进了包围圈中,又怎能轻易脱身?
由东侧截击过去的一彪锐骑,便率先如尖刀般直扎入向北奔走的骑众当中,霎时间人喊马嘶、惨叫悲号、重物撞击、喀嚓喀嚓的利刃撕裂血肉声顷刻间爆发出来,当先数百名魏军甲骑,直撕开了几层队列,还在不断的往深处杀去那些闪避不迭的后唐军兵,便在他们的同僚身边一排排的被放倒!
追随他兄长安重霸一并背反魏朝,转而策应李嗣源要搅乱时局的安重进,便惊骇的瞧着大批杀机满溢的魏军锐骑杀至他的面前本来以为能轻易杀入云中城,嗜杀成性的安重进本来十分亢奋,眸子中流露出恶狼一般的狠戾之色,也早把手提的长刀,乃至腰挎的佩剑锋刃磨得锃亮,就盼着能够肆意的残杀一场。
然而本来以为自己会是猎人,眼下却更像是掉进陷阱中的猎物饶是李嗣源迅速命令麾下军旅撤退,可是谢彦章指挥牙军犹如一张大网,立刻又笼罩下来,安重进首当其冲,最先被包抄而来的魏军骑众给拦截住,旋即便朝着几把钢刀高高擎起,炫起一片森寒,便朝着他劈头盖脸的斩了过来!
毕竟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魏朝骑军接踵而至,顺手一道道劈斩过去安重进身上多处十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如喷泉一般激溅挥洒。
身躯僵直,五官也因恐惧与痛苦而彻底扭曲成一团本来安重进以活人试剑,也痴迷于凝视那些被他所杀的生命在临死前的表情然而如今轮到他被杀之时,那渐渐凝固住的嘴脸,更显得无比的丑陋。
另一处同样遭受魏军骑众截击破阵的战团当中,招聚后唐余部支持李嗣源另立门户的沙陀军将药彦稠身躯僵直,他低下头来,怔怔的凝视着洞穿自己胸膛的马槊槊杆,突然哇的一声,又呕出大口的鲜血。
按药彦稠原本的命途轨迹,他本来应该是在十几年后奉后唐闵帝的旨意讨伐举兵反叛的李从珂,却因兵败被囚而杀之但是如今后唐已亡,药彦稠追随李嗣源试图放手一搏,先行夺回云中代北之地,然而如今他也陷入阵中,勉强抵挡一番,终究还是被迎面搠来的一槊给捅穿了身子。
我军本来便于魏朝、契丹的夹缝中朝不保夕,仍试图收复故土,先打下一片立足之地。可是这次反而是着了魏人的道主上纵然能杀出一条血路,再复遁入塞外,恐怕苦心招募的兵马还要折损大半。复国大业终究也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
药彦稠心中喟叹,也敢到生命的气息正如潮水一般从自己体内流逝,无尽的黑暗也正将他逐渐吞噬最终药彦稠发出一声气若游丝的叹息,身躯猛的摔落,便直坠入进尘埃当中。
不断截击过来的魏军骑众,就如正在扑食大型猎物的狼群,就算不能一下将对方咬死,可是也要通过不断的追击。东咬一口、西咬一口,致使狂奔中的猎物身上伤口遍布,不断的流血待对方气力耗尽,一头栽倒在地时,便将被扑来的狼群吞噬尽身上的血肉。
命令麾下军旅迅速撤离的李嗣源当然也很清楚,做为奔逃的一方,也注定要被好整以暇,早已设下埋伏的敌军追撵着打,不断的扩大战果虽然他心在滴血,却也深知绝对不能停下来,而索性便与谢彦章所统领的大同镇牙军拼得个你死我活。
因为如若死战不退,不断合围过来的魏朝军旅,想必也只会越来越多如若彻底被敌军截断去留,后果将更不堪设想。
所以李嗣源也顾不得身后已经被魏军拦截住的兵马,只能忍痛继续策马冲驰。而云中城前,已是惨叫连天,有一拨魏军甲骑转向南侧,冲垮一拨掉队的溃乱骑兵,正在人群中纵横蹂躏忽然一声格外凄厉的惊嚎声响起,仓惶奔逃的李存霸头戴的兜帽掉落,露出他那格外显眼的光头,又从马背上被颠翻了下去,旋即便被大批驰骋过来的军骑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