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事不宜迟,你们这便去召集人马。趁着主上尚还在府州西隅谋划攻破关隘事宜,我等便开拨往东。至于康义诚、安从进、药彦稠那几拨部曲,与我毕竟算不上知根知底,也不宜再撺掇他们走漏风声......
永宁(李嗣源第三女,石敬瑭正妻的公主封号)那边,我也能劝动她一并上路。好歹我等鼓动七八千兵马,投从契丹,换般活法,去谋个安富尊荣!”
见自己的得力干将刘知远也一口答应下来,石敬瑭这才安心,又立刻开始安排,便要舍弃自己的主公兼岳丈李嗣源,而仍要坚持自己的打算去投靠契丹。
按说魏朝雄踞中原,国富兵强、疆域辽阔,魏帝雄心勃勃,广招智谋勇烈之士,而志在兼吞天下...毕竟河东李家的旧臣也又不少也都降从了,我既决议叛逃,也就意味着要与这流亡于塞外而所谓的唐国彻底决裂了...若去投从魏朝,是否能谋得更为远大的前程?
在下定决心叛离李嗣源之时,石敬瑭倒也曾动过这个念头...可是他很快便打消了归附魏朝的想法。
毕竟河东李家与魏帝李天衢争霸天下,而李嗣源扛起大旗,宣称延续后唐国祚,与魏朝依然势不两立...石敬瑭心说自己还是李嗣源的女婿,身份特殊,魏朝阵营那边则是猛将如云,李天衢也未必会重用他这个与后唐流亡帝君沾亲带故的降将。
然而李嗣源义父李克用的女婿王郁,转投契丹,拜耶律阿保机为义父,如今在契丹汉人属臣当中的地位举足轻重...石敬瑭心说我则是李嗣源的女婿,休说那王郁,就算再加上赵德钧、卢文进等降从契丹的后唐降臣,若论厮杀征战的本事,他们哪个又比我能打?
而且石敬瑭做为正史线五代第三朝的开国皇帝,好歹也有些远见。他观望时局,见契丹不断的扩张,如今不但已经陆续征服了北地诸多部族,占据白山黑水的渤海国、统掌漠北的黠戛斯汗国、南面幽云乃至中原富庶江山...都是耶律阿保机所觊觎的疆土。可是地盘越大,契丹也就越需要扶植代理人统治各片疆域。
而契丹起源于大鲜卑山的饶乐水(后世大兴安岭的西拉木伦河),繁衍至今,主要以游牧与鱼猎为生计,那么吞并下渤海、黠戛斯等国的领土,也大可以按照原有的制度进行统治;可契丹陆续兼并幽
云北部各处州府,所推行的确是胡汉分治。
所以耶律阿保机非常重视汉人臣子,石敬瑭自问河东太原出身,起码也是汉化程度极高的沙陀人...如果能为契丹打下南面大片江山出力最多,功盖一众汉臣,那么比起投从治下藩镇节制、约束颇多的魏朝,为契丹卖命,以后自据一方称王...乃至称帝的可能性也会更大。
当然如此一来,石敬瑭很清楚自己如果甘为契丹的马前卒,那以后也势必要与覆灭后唐晋阳朝廷,兼并诸藩各国,而国力强盛的魏朝为敌了...但是富贵险中求,我既然要脱离河东李家,现在只为自己做打算,要谋霸业,也当然要耽着凶险放手去博!
当刘知远、杜堆金、杜重威、张彦泽几人各自行事,去召集所部人马准备动身,石敬瑭也踱步出了大帐。再朝着西面广袤的草原眺望过去,决绝的目光中仍透着几分阴冷......
先前石敬瑭还曾想过,与其只带着几千人马前去归附契丹...李嗣源执意与耶律阿保机为敌,也是自己所要去投从那一方势力的心腹之患。既然终究要与旧主决裂,那么趁着李嗣源不备,便取其首级,做为向阿保机邀功请赏的晋身之资...又会不会更能得受契丹的厚封重用?
然而石敬瑭同样很快便打消了那个念头,就算已经不是一路人,可李嗣源毕竟是待自己有知遇提携大恩的岳父。即便这般时节,杀主弑君也不是什么稀罕事...石敬瑭做人再没有下限,也知道自己倘若真要对李嗣源下毒手,非但必然要遭天下人唾骂,恐怕契丹那边,都会认为他背反旧主的行径实在太过下作...叛逃出走是一码事,可如果连自己的恩主兼老丈人都忍心杀害,那么包括现在打算去投从的君主在内,天下还有谁是杀不得的?
罢了...主上,您在塞外漂泊得再久,恐怕也很难有机会得偿所愿。也唯有借力于契丹,才更有可能杀回中原,而唐国社稷到底已经亡了...我也不可能再追随您再流荡下去,毕竟道不同,不相为谋,希望你我以后不会在战场上相见......
石敬瑭以李嗣源的名义,命令刘知远、张彦泽等几拨兵马随着他向东进军。走出数百里,已临近契丹控制的地域,才向其他不明就里的将兵道明他要叛离出走,而所要投效的势力,正是与李嗣源势如水火的契丹.
虽然这七八千兵马是石敬瑭、刘知远的嫡系军旅,大多将官已知内情,也不愿再于塞外流荡受苦,而愿意随着主将投从契丹...然而其中仍有少数人是李嗣源的死忠,得知石敬瑭竟然意欲投敌,惊愕过后,也有人当即勃然大怒,指着石敬瑭的鼻子痛斥其弃信背义,有负主上洪恩,当真是连猪狗都不如。
而石敬瑭面对众人的斥责,默不作声,脸上也全然没有半点羞惭之色...阴鸷的目光在胆敢站出来痛骂他的那些将官身上转了一圈,石敬瑭便猛的打了个手势,他麾下爪牙张彦泽便呲牙狞笑着,拍马舞刀疾冲了出来,刀锋在空中划过一个弧线,便从其中骂得最凶的一名军官脖颈间掠过,鲜红的血雨喷溅开来,旋即漫天洒落,一颗双眼兀自瞪圆的头颅,便被张彦泽一刀斩落!
“讨死的杀才!这时候还对那李嗣源表什么忠心?不肯随将主投从契丹的,便是该杀的敌人!都到了这里,也别指望再回去报信,这干驴鸟一个也不能留,都给我尽数宰了!”
张彦泽那双成赤黄色的眼眸凶芒毕露,嘶声狞叫着,他麾下那些凶卒悍兵也纷纷暴起,擎起兵刃直冲了上去左砍右杀。
本为军中袍泽,可是受石敬瑭指示扑上去围杀的亲信毫不手软的搠刺劈砍。毕竟这路军旅当中,仍旧强烈抵抗投奔契丹的将官兵卒已是极少数,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也被杀得几乎没有抵抗之力!
临死前的咒骂声、惨叫声与战马的惊嘶声混杂在一处,一双马蹄四下乱踏,如注的鲜血喷射,将一片草地染得通红,而化成惨烈的修罗杀场!
一名浑身浴血的军校垂死抵抗,剁翻冲杀过来的四名兵卒,他拼命要策马杀出重围,还意图疾驰回去向李嗣源报信。然而惊嘶的战马还没冲出几步,那员军校赫然发现一骑挡在面前...刘知远那对瞳孔犹如点墨的招子凝视过来,他善使的那口大刀映射出森然寒芒,缓缓举起,眼见便要劈斩落下。
“刘知远!你本是河东太原出身的沙陀族裔,当真也要随着石敬瑭那狗贼背反主上么!?”
那军校瞪圆了双目,悲忿疾呼,然而他觑见刘知远眼中似闪过一抹犹疑,又好像听见一声叹息...可是下一刻,刀锋依然化作一道寒芒暴卷疾落,而当即将那军校的身子劈成了两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