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坤提起鲨胆恩,靓坤一点都不奇怪。自己这个旺角堂主,在很大程度上,不过是蒋天文酬谢倪坤多年来老老实实服务蒋家的回报。
倪坤当然也会关注旺角堂口的发展。
靓坤说道:“鲨胆恩和地中海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两个人已经化敌为友了。”
倪坤说道:“那鲨胆恩是给了天大的面子了。他一向是认钱不认人的,居然没有不死不休地打下去。”
靓坤说道:“他难道不是代表全一志想要染指旺角的地盘吗?”
倪坤说道:“鲨胆恩是江湖上有名的雇佣兵。只要有钱,只要金钱到了满意的价位,他什么都肯做的,杀他爸爸都没问题。”
靓坤说道:“他有这么厉害吗?我看地中海打他很轻松啊!”
倪坤说道:“鲨胆恩出自东星齐玮文门下,所以才能结识身为‘旺角十二金钗’的啤梨。他身手非凡,眼明手快,精干大胆,办事快刀斩乱麻,深得齐玮文赏识。齐玮文凡有交代,总能高效完成任务。1972年,齐玮文派人走私了一批价值170万港元的手表到日本,谁知刚落码头,便被当地的山下帮洗劫一空,完事儿的山下帮得意忘形,想着山高皇帝远,香港方面也不能拿自己怎样。齐玮文出15万港元,让鲨胆恩挑选了十名年轻力壮、视死如归的猛人,带上目标资料照片、备齐工具武器,星夜踏上了开往日本的轮船。鲨胆恩到了日本之后,摸清楚了山下帮的势力范围,在山下帮陀地附近落脚,乘山下帮在陀地开会时,发动突然袭击,给对方来了个一锅端,撒了一屋子花生米,山下帮受到重创,一死五伤。鲨胆恩一行毫发无损,完后迅速撤离,坐着福清帮的船回到了香港。鲨胆恩这次行动、沉重打击了山下帮,并震动日本江湖。从此以后,当地社团都不敢轻易再动香港人的货物。他自己也名声大噪,获得了‘鲨胆’的名号。”
靓坤说道:“日本的帮会,不叫帮,大多数都叫‘组’或者‘一家’或者‘联合会’,他们的陀地叫‘事务所’。”
倪坤说道:“无所谓啦!总之,鲨胆恩的勇猛,在前十年,是东星里面赫赫有名的。好多江湖人提着钱箱、支票找上门来,请鲨胆恩帮忙解决问题。和联胜坐馆肥邓邓威,乘着东星太子郭志雄不管事,带人和四分五裂的东星全面开战的时候,就是鲨胆恩每每出现在和联胜势头最猛的街区,几次与和联胜的人马发生激战。短兵相接,鲨胆恩几度重挫和联胜人马,相当程度上控制住了和联胜的扩张势头。”
靓坤问道:“那鲨胆恩现在怎么又成了全一志的红棍?”
倪坤说道:“鲨胆恩手底下也有一班兄弟,然而养兵就需要粮草,队伍没任务的时候也不能坐吃山空,鲨胆恩就开始从江湖上接一些赏金任务。鲨胆恩从东星过档全一志,跟钱有关,也跟东星内部四分五裂、相互倾轧有关。”
靓坤说道:“东星不是一向如此吗?”
倪坤说道:“五六十年代,从大陆涌入香港的帮派分子很多,港英政府在警署内部专门设立递解人犯工作组,把抓到的社团中人递解出境,那些人可以自己选择去大陆、台湾还是澳门。他们本来就是从大陆逃到香港来的,不肯回去大陆,台湾又太远,于是纷纷选择去澳门。因此,澳门的江湖变成了东星、和义盛二分天下。1978年,鲨胆恩介入了澳门东星内部斗争。此时,齐玮文已经死了,而见惯你死我活的鲨胆恩,已经对同门情义变得有些冷血,受到斗争一方的雇佣之后,在葡京大酒店那个鸟笼门口大开杀戒,当场杀掉两人、重伤二十一人,震动两岸四地,江湖上一时间风云骤紧。连东星太子郭志雄都站出来说,鲨胆恩下手太狠辣,不讲同门情谊,要把他踢出东星。”
靓坤说道:“全一志怎么敢收鲨胆恩这种人过档?”
倪坤说道:“鲨胆恩拿钱做事,本来是没有错的,所以肯定还是东星内部的人替他穿针引线的。”
靓坤说道:“笑面虎朱韬为什么不请鲨胆恩出手,鲨胆恩的江湖名望比我高多了。他们应该也是相熟的老熟人了。”
倪坤说道:“鲨胆恩搞社团争斗还行,当杀手就脑子不太够用。你上次在蓝田砍那帮大圈仔就不错,有勇有谋,一举成功,算得上是名扬四海。”
靓坤说道:“这个名,我宁愿不要。江湖上,谁不知道:先出头,先死!”
倪坤说道:“你有什么条件就提啦!”
靓坤说道:“就是不知道你敢不敢答应。”
倪坤说道:“我从海陆丰游水到香港,混了一辈子江湖,有什么不敢的?”
靓坤说道:“那你敢不敢回大陆?”
倪坤顿时哑火了,支支吾吾地说道:“你要我回去做咩啊?听说,大陆饿死人呀!”
靓坤笑道:“怕就怕,没有什么好羞耻的。”
倪坤没好气地说道:“你到底什么意思?”
靓坤说道:“不是说到了‘狡兔三窟’吗?我现在在香港有一窟,在台湾也有一窟,第三窟我想放在大陆。毕竟,我始终都是中国人。而且,现在北面的政策不一样了,”
倪坤说道:“我不是没有见过红旗的人,老家游水来香港的人也给我讲过很多。别人都说什么‘天上的雷公,地上海陆丰’、‘潮州怒汉’,你是我的崽,我不怕告诉你知道,我实在是害怕。”
靓坤说道:“你要是实在害怕,那就让我先回去大陆,打个头阵。但是,回大陆是需要金钱开道。”
倪坤又惊又疑地问道:“难道大陆也像‘四大探长’时期那样?”
靓坤笑道:“你想到哪里去了?你自己也知道不可能嘛!你十几岁就来到香港,中间一次都没有回过家。现在要回家了,难道不给亲朋好友准备一点礼物什么的?”
倪坤松了一口气,说道:“我也说嘛!北面那些人都是不爱钱的,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了,但是也不至于变化这么大。给亲戚朋友买点礼物而已,花不了多少钱。”
靓坤说道:“小了,格局小了。我回海陆丰,难道只给倪家和林家的亲戚朋友带礼物?孟子说:不患寡而患不均。今年上映的好莱坞电影《上帝也疯狂》你看过没?一个可乐瓶掉在原始部落里面,他们把它当做上帝送给他们的礼物,他们还发现,它可以吹出美妙的声音,还可以用来磨蛇皮,几乎每天人们都能发现它有新的用途,很多人想到要独占它,但是瓶子只有一个,人们开始为之争吵,甚至大打出手。最后,不得不把这个将原本平静的生活变得不安的东西还给上帝。”
倪坤说道:“什么意思?”
靓坤说道:“大陆现在很贫困,朝廷也想要改变这一点,准备借鉴香港和澳门的经验,把靠近香港和澳门的地方划为出口基地,海陆丰也在其中,他们称之为‘经济特区’。总设计师说:‘可以利用外国的资金和技术,华侨、华裔也可以回来办工厂。吸收外资可以采取补偿贸易的办法,也可以搞合营,先选择资金周转快的行业做起。’我想,给家乡的亲戚朋友最好的礼物,不是每人发多少钱,而是在海陆丰办工厂,让他们进厂当工人、拿工资。毕竟,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倪坤担忧地说道:“办工厂呀?正行生意,要经营、要管理,我都不懂。撒钱,最起码还有人情在;办工厂,恐怕钱亏光了,人都还是稀里糊涂的。”
靓坤说道:“我并不是轻视工厂的经营和管理。在《资本论·政治经济学批判》中,马克思对‘商品向货币的转化’做过一个形象比喻——商品的惊险的跳跃。但是,现在北上办工厂,只要思路对,就不会出问题。你知不知道大陆工人的工资是多少,香港工人的工资是大陆的多少倍?”
倪坤想了想,说道:“笑面虎朱韬答应了你一百万,我也答应你一百万。”
靓坤说道:“那我再把话说透一点。你北上办工厂,其实压根就不需要赚钱,只要不亏本,或者不要亏得太多就行了。”
倪坤问道:“什么意思?”
靓坤说道:“你知不知道?涉及到贩毒的户口,随时都会被银行无限期的冻结起来。”
倪坤说道:“这我当然知道,但是这么大笔的钱,全部走现金根本就不现实。”
靓坤说道:“大陆现在还没有反洗钱的法律,甚至连这个意识都还没有,因为大陆没有人吸毒,也没有人贩毒。所以,投资大陆是一种很好的洗钱方式。而且,还有一个消息,今年大陆的外汇储备你猜怎么样?居然是负数。如果用港币对大陆进行投资,对朝廷,对那些着急上火的官员来说,不啻于雪中送炭、久旱逢甘霖,肯定能得到他们的友谊,从而给我们很多便利。”
倪坤一拍大腿,说道:“你早点说这一点嘛!从今天起,我除了留下进货的本金之外,所有的利润拿出百分之五十投到北边去。”
靓坤戏谑地说道:“你现在不怕了?”
倪坤说道:“还是怕,但是我可以把办工厂的具体事项都交给你去做。”
靓坤说道:“你不怕我卷着钱跑路了?”
倪坤说道:“你是我的崽,如果运气好的话,我的钱将来都是你们的。”
靓坤说道:“那万一我在大陆因为带的钱太多了,被朝廷抓起来枪毙了,你也不怕?”
倪坤说道:“你说的那是‘大天二(粤语:土匪)’,大陆那些人不是‘大天二’,不会因为你有钱而对你下手,只会是因为你来钱的手段。你别把我当成那些愚夫愚妇好不好?”
靓坤说道:“你自己也知道你来钱的手段有问题,那为什么不收手呢?”
倪坤说道:“其实,我比鲨胆恩强不了多少,我站在今天这个位置,身后有几万个兄弟。有时候,我自己不想走,但是停不下来,因为身后的人会推着我往前走,你懂吗?有时候,我很羡慕牧师,他就很洒脱。”
靓坤摇着头说道:“做人,要潇洒一点!”
港岛上环中港道2号,海傍分区警署。
肥得快要走不动了的重案组沙展梁建波,正在一边朝外走,一边研究马经。
马经可不是“马克思政治经济学”的简称,而是从“马书”衍生出来的名词。
马经的主要功用是提供赛马消息,包括马匹状态、赛事场次排位、骑师马匹资料(例如往绩、彩衣款式等)、赔率(一般读者最关注的)及一些马评人提供的贴士等,赛后会有赛事结果、派彩和赛后检讨等。
马经一般是一本书的形式发行,因为广东话中“书”与“输”同音,一般赌徒因为意头忌讳,所以就将“马书”改叫“马经”。
靓坤拦住梁建波,说道:“梁sir,下班了还这么忙,还在研究怎么买马一定输吗?”
梁建波抬头看到了靓坤,恶狠狠地说道:“你管我?是不是想被拉到警察局喝免费咖啡?”
靓坤说道:“免费的东西最贵!不如改为我请你好了。”
梁建波说道:“你想害我?请警察吃饭也属于贿赂的!”
靓坤说道:“你离婚了,法庭判你要支付前妻的赡养费,还有你儿子跟着你前妻在美国。在美国,有免费的公立学校,也有学费高昂的私立学校。还是那句话,免费的东西最贵!你不想你儿子读完公立学校之后,变成一堆社会垃圾吧?怎么样,要不要聊一聊?”
梁建波说道:“查的这么清楚,看来我没得选了?”
靓坤说道:“你不是没得选,而是从你想当一个好爸爸开始,你就已经做出选择了。这就叫‘忠孝不能两全’!”
梁建波叹了一口,说道:“我不能丢掉警察的工作,更不能坐牢!”
靓坤说道:“你坐牢,我有什么好处?你是沙展,多一个沙展朋友,难道不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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