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缓缓地行驶在城外的大道上,车厢内却久久无人说话,只能听见马蹄踩在地上所发出的有节奏感的响声。
薇拉侧了侧身子,佯装靠在车窗边,用眼神暗自打量着玛丽安。
头发不知何时染成了金色,身上穿着从前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染指的修女服,眉宇间的威严少了许多。
玛丽安一言不发,沉默地把玩着自己金色的长发,似乎是想要仔细地从中筛选出白头发来。
此时的玛丽安看起来似乎不再是高高在上的黄昏魔女,或许,这就是魔女回归于人的模样。
“主母……你打算怎么处置我?”
终于,薇拉小声问道。
玛丽安听后,却并未在第一时间回答。
如何处置女巫会的叛徒?
事实上她在这一路上,也在认真地思考着这个问题。
她的心态自然不可能像顾云一样风淡云轻,她无法完全放下心中愤怒与芥蒂,如果是从前的自己,她恐怕在抓到薇拉之后并不会给予对方一个痛快的死亡,她一定会先用魔典中记录过的最残酷的咒语折磨薇拉几天甚至一个月的时间,接着将她处死之后将尸体悬挂在女巫会的门口,让所有女巫都明白背叛她的下场。
这,大概就是她能想象到的最严酷的刑法。
可是在真正“历史”之中,薇拉……乃至整个费尔南多家族的未来比她想象中的酷刑还要残忍得多。
黑暗年代的末期,被她最信任的教廷背叛,家中成员几乎全都被推上了火刑架,成为教廷又一个以儆效尤的典范,在贝尔蒙特的帮助之下,薇拉才最终得以侥幸地捡回了一条性命,带着家族中仅存的几人远渡重洋,被永远地流放到了另一个全然未知的大陆。
不仅如此,她还将德古拉伯爵的诅咒生生世世地传给了她的后代,让费尔南多未来的继承者们都无法逃脱牺牲自己的命运。
这是玛丽安从顾云那里听到的故事,她觉得如果让她亲手来设计费尔南多家族的命运,恐怕都无法写出这种篇章。
“怎么处置你?”
玛丽安忽然笑了,“我打算放过你。”
如果薇拉在这里死去,就没法看到命运对整个费尔南多家族的嘲弄了。
“不仅如此,我还会指导你完成‘刻印’。”
“……为什么?”
薇拉觉得自己一定是幻听了,这位向来以暴虐著称的魔女竟然宣称会放过女巫会的背叛者,甚至还要帮助她完成研究。
要知道,她对于刻印的构想,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延续女巫会的荣光,而是要将它作为对抗吸血鬼、狼人和女巫的另一种力量,只要掌握了这份不凡的力量,就算是普通人,也能在这乱世中寻求到自我保护的方法。
而这,绝对不会是魔女希望看到的。
又或者说……
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而又遇到了顾云之后,黄昏魔女也终于能够回归于人了?
“将死灵之力加持于身,这是生命咒语的运用方式之一,然而以人类的体质绝对无法承受死灵的能量,所以这条道路的尽头只有死亡——既然你已经选择了一条必死的道路,我就如你所愿。”
“我明白了。”
片刻的迟疑过后,薇拉深吸了一口气,目光无比坚定,“主母,有些事哪怕要付出死亡的代价,也必须要完成,而这,也正是我当初背叛女巫会、背叛您的原因。”
她在曾经走过的每一处土地上,都聆听到了绝望与死亡的声音,而她,曾经就是黑暗的散播者。
“如果您看见了我所看见的一切……”
“超越常人理解的知识,改变万物的法则,以及笼络人心的能力……这一切,皆是禁忌之法。”
而教廷,绝对不会允许“异常之物”存在于这个世界。
玛丽安听明白了薇拉话中的含义,她此刻的心中没有愤怒,而充斥着一种莫名的失落感,这股没来由的失落让她忍不住看向了顾云,却最终发现后者正合着眼,仰面朝天睡得安稳。
这人,说打就打,说睡就睡,从不在意旁人对他的看法。
当她成为魔女的那一刻,想要得到的大概就是这样的生活。
只是……
“魔女,永远不可能回归于人。”
与此同时,N市,深夜。
这是一本关于刻印起源的书籍。
在世俗的认知中,是贝尔蒙特家族的英雄马法尔创造出了刻印的使用方式,但在这本书上,创造出刻印的人,却是费尔南多家族的先祖薇拉费尔南多。
池田朝夜不禁蹙起了眉头。
因为书上的内容是说,薇拉费尔南多是在黄昏魔女的帮助下才最终得以创造出了贝尔蒙特和费尔南多家历代英杰与德古拉伯爵抗衡的印记。
可是,那个时候黄昏魔女不是已经被杀死了么?
作为女巫会的背叛者,薇拉与玛丽安用仇人来描述也不为过,魔女为什么又要指导薇拉创造刻印?
古籍中只陈述了薇拉创造刻印的全过程,却并没有填充足够的细节,就连她和玛丽安的相遇也从未被提及。
短短几段叙述中充满了谜团,池田朝夜越是深入地阅读下去,就越是疑惑。
有什么东西似乎改变了。
可是她一时间又无法说出具体的章节和段落,她又将整篇初章仔细读了一遍,却依旧看不出来有任何改动过的痕迹。
“池田,你那边怎么样了?”
“暂时没有别的发现……你们呢?找到老师了么?”
“没有,我们把附近的地方都找遍了,罗欣刚才打电话回来说老师也没有回过神社。”
门外传来的是十七的声音,“我也去枯井下面探查过了,里面什么都没有。”
时间已过去了整整一天,老师依旧下落不明。
他们内心深处滋长出了一个挥之不去的念头。
老师他……
会不会去了裂痕另一端的世界?
而失踪的安黛拉以及其他两人,也是被相同的裂痕卷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