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阵子,他看向沈括,道:“祭酒,这江南西路,真的就乱成这样了吗?”
沈括看向洪州府城方向,轻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道:“遮羞布被掀开了而已,内里早就烂透了。”
王之易相对来说,是一个比较纯粹的读书人,之所以加入太学,还是被沈括在他面前说的‘无人不读书,无人不识字’八个字所打动。
“那,我们还进去吗?”
王之易有些担心,迟疑的说道。他比沈括小了十岁,但面容却相差无几。
沈括想了想,道:“他们乱他们的,我们干我们的。待会儿进去之后,我们先去见宗巡抚,然后去见周知府,各种事情准备好后,等皇家票号的分号设立,我们就能拿到钱粮,正式开工了。”
王之易虽然不在官场,却深知官场的险恶,尤其是经历了神宗朝那水深火热的变法。
他看向沈括,为他担忧道:“祭酒,在江南西路设立南国子监,南太学,固然是传道受业,教化圣道的大事,可,您纵然有此为国为民之心,怕是能体谅的寥寥无几。”
沈括这一趟南下,自然不是来游山玩水的。
朝廷对于江南西路的想法,发生了急剧变化。建立南国子监,南太学,就是他这一行的目的!
沈括有些诧异的转向他,笑着道:“之前不是你野心勃勃的要跟来,怎么,打退堂鼓了?”
王之易苦笑,道:“倒不是我打退堂鼓,实在是,这江南西路水太深,我怕我们做多错多。我倒是无所谓,无非就是回去闭门读书。我怕祭酒难以全身而退,并且,将来若有生员进来,未必能妥善安置,后果难言。”
沈括微微点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但你不用担心,在江南西路设立的‘南’,不止我们一家。这是官家定下的国之大计,政事堂全部首肯,一力推行的,没人可以阻拦。至于全身而退,我已经是这把岁数了,只求多做点事情,不求其他了。太学将来招进来的生员,我来之前,与李相公,也就是礼部的李尚书谈过。他向我保证,这件事,有始有终。”
王之易神情一变,顿时轻松了不少,笑着道:“都说那位李相公将来会是大相公,有他的话,倒是可以放心。”
沈括脸上微笑,心里却并不轻松。
洪州府现在乱成这样,他们怎么可能置身事外,一心建立南国子监与南太学。
沈括坐了一会儿,又与王之易道:“我们悄悄进城,先不表露身份,观察一下具体情况。随便,选择好官衙与南太学的地址。”
王之易也是这样想的,道:“都听祭酒的。”
沈括静静的看着洪州府城,思索着种种应对。
这一趟,比预想的还要困难不少。
楚府。
韩征宜与剩下的宾客在‘对峙’,卫明,楚清秋,楚政等跳出来领头的都被抓走了,宾客们群龙无首,十分安静的看着韩征宜。
韩征宜心里默默思索着,低着头,慢慢的向着这些宾客踱着步子。
宾客们吓了一跳,没人敢说话。
地上的尸体已经被清理了,但血迹斑斑,依旧令人恐惧。
突然间,韩征宜想到了半天,抬起头看向那些宾客。
这些宾客吓了一大跳,有人甚至直接瘫倒在地。
他们这会儿完全冷静下来,知道闯下弥天大祸,此刻惴惴不安,内心恐慌。
韩征宜视若未见,看着一群人,人畜无害的笑着道:“这样吧,你们是楚家的宾客,这宴还没结束,你们就都留在这里,等朝廷有了决断,再做处置。诸位,你们,我都为难,如何?”
一众人先是愣了下,又相互对视,好一阵子,前面的几个,才梗着脖子,僵硬的点头。
能不被抓走,已经是最好的了。要是他们得寸进尺,很可能会被抓走!
抓不抓走,完全由不得他们。他们现在就是砧板上的肉,等人宰割!
韩征宜见他们这么配合,便转头约身旁的衙役,道:“立即封锁楚府,除了买菜的人,没有府尊的手令,任何人不得出入,出了纰漏,唯你是问!”
“小人遵命!”
那衙役连忙应着。
韩征宜拉过他,低声又道:“将他们登记造册,好生看好,不能再出一点事情,其他的事情,不用我教你了吧?”
“小人明白。”那衙役低声道。
韩征宜回头又看了眼,交代几句,急匆匆的走了。
这件事,才刚刚开始!
他需要回去,与周文台商讨对策,尤其是给朝廷的奏本,他们要仔细斟酌每一个字。
不止是要表述清楚这件事,还有这件事的角度。
给朝廷上书的人,会非常的多,宗泽,李彦等人不说,洪州府,江南西路等等,能够上书的,起码有几十本!
周文台必须要足够客观,又足够清晰,不偏不倚,更要立场坚定!
写奏本,是极其考验笔力与心机的一件事。
临时的巡抚衙门。
宗泽通过各种渠道,将事情知晓了大概。
他坐在椅子上,静静的沉思。
作为江南西路的‘全权大臣’,发生这样的事情,他责无旁贷。
但宗泽考虑的不是责任的事,而是这件事的影响,以及他可利用做到的程度。
无疑,这件事,给了宗泽一个机会,大好借口,彻底的整肃江南西路的上上下下,有利于他推行‘绍圣新政’。
可激烈的党争之中,任何事情都不是简单的,江南西路,必将成为朝野争斗的巨大旋涡!
他能做到多少,还是要看他的能力。
陈榥一直站在他边上,见他久久不言,忍不住的道:“巡抚,那卫明,楚清秋等人十多人被李彦抓进了南皇城司,以他的手段,想要冠任何罪名都是轻而易举,咱们得小心了。”
李彦这次是彻底被激怒,定然不会放过,整个江南西路,能制衡他的人又寥寥无几。他要是肆意折腾,洪州府得天翻地覆。
宗泽还没有想透彻,道:“你写一道密信回京,将事情原委写清楚。我给官家,给大相公,给朝廷分别写三道奏本。”
陈榥眨了眨眼,道:“为什么要写这么多?”
宗泽站起来,道:“慢慢你就知道了。随我去一趟南皇城司,看看李彦想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