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煦话音落下,偏庁里再次安静了。
只有权哥伸着小手,不时低低的哇哇一声。
赵煦说的太多了,朝臣们纵然有千言万语,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从哪里切入。
官面上的话,大家都懂,不会完全当真,真要有谁不开眼胡言乱语,不说赵煦了,章惇等人,有一万种手段折腾你。
其他人可以不说话,冯琦正不能。
他被赵煦点名,只得硬着头皮站起来,抬着手,稍稍思索,斟字酌句的道:“启禀官家,臣对‘新政’并不反对,只是朝廷在推行‘新政’之时,总有出格之举,引出诸多祸事,引得朝野纷纷扬扬,永不宁静,臣请官家下明诏,立纲纪,定法度,昭告天下,无论高低贵贱,但有触犯,一律严惩,绝无例外!”
蔡卞,李清臣等人的表情瞬间变得不善。
他们不动声色的慢慢转头,先是看向低着头的冯琦正,接着是苏轼,文彦博等人。
有几个人只觉心底一寒,连忙低头,不敢与他们对视。
蔡卞,李清臣等人发怒了。
冯琦正的话,还是冲着他们‘新党’去的,这是要圈固他们吗?还是为了今日过后预埋伏笔,等着对付他们?
文彦博慢慢抬起头,平淡的扫了眼蔡卞等人,落在了冯琦正身上。
他心里也好奇,这个冯琦正,是自身这么想的,还是背后有什么人推动?
苏轼,他有这样的心机,做不出这样的事情。
那么,还有什么他都不知道的暗中力量吗?
文彦博余光看着左右两侧,心里默默思忖。
赵煦对于冯琦正的话,倒是有些小意外,这位小小的工部郎中,这样的胆魄,在朝廷里已经不多见了。
“大相公,你怎么看?”赵煦拿起茶杯,随口的问道。
章惇端坐笔直,赵煦话音一落,他就躬身,道:“官家,冯郎中的话,臣觉得有理。”
赵煦喝了口茶,端着茶杯,目光在冯琦正,章惇脸上又扫了一遍,忽然间嘴角露出笑意,道:“陈皮,依冯卿家所言拟旨。”
陈皮侧身,道:“是。”
说完这一句,陈皮又接话道:“官家,天色要晚了。”
赵煦抬头看去,只见外面的天色,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居然有些暗下来了。
赵煦想了想,道:“诸位卿家,今日天色已晚,我们接下来的仪程,怕是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这样吧。明天辰时,咱们在紫宸殿,继续讨论。由大相公以及诸位相公,六部尚书等,宣讲最主要的大政方针以及具体政策细节,然后诸位卿家一起讨论,集思广益,查漏补缺。”
众臣这一天也累的够呛,本来以为在这里能吃一点,休息一下,没想到不比在紫宸殿站着轻松。
“臣等领旨!”
众臣抬手应声。
赵煦笑了笑,站起来,率先离开这偏庁。
朱太妃,孟皇后跟着,等他们走后,众臣才三三两两的站起来。
不时有哎哟一声响起,这些‘老人家’,这一天确实累的够呛。
章惇站起来,剑眉犀利,眸光如渊,看向文彦博,苏轼等人,道:“文相公,苏尚书,陶侍郎几位,跟我来政事堂,我们说点事情。”
说着,章惇就领头向前走。
御史中丞黄履跟在章惇身旁,双眼却紧盯着冯琦正。
冯琦正知道,他们今天‘多话’了。但事已至此,他也破罐子破摔,梗着脖子,视若未见的跟在人群中。
蔡卞,李清臣,林希等人对视一眼,表情相当严肃。
冯琦正冒出来,是有点意外。但这冯琦正还算知道分寸,没有提及过多敏感,尖锐的事情。
只是,这里面,透露出,他们对朝廷控制的还不足,今天这种场合,冯琦正能跳出,换做其他地方,其他场合,只怕就不是跳出来一个这么简单了。
文彦博,苏轼对于章惇的召唤,没有什么意外,默默的跟在章惇身后,转向青瓦房方向。
他们心底,其实已经知道章惇要说什么,但在猜测,章惇会用什么手段,进一步压制他们。
这是绍圣元年的第一次朝会,在这边还开会的时候,一道道诏书,邸报,从皇宫发出,奔向各处。
各处接到诏书,又再次分发向下,传达向大宋的角角落落。
‘绍圣新政’囊括了方方面面,涉及到了几乎所有人的利益。
开封城里,不说各处高楼大衙,茶楼酒肆,就是寻常店铺,家家户户,都在讨论着。
他们不是讨论‘绍圣新政’的利弊,而是在说先帝,也就是神宗朝的‘王安石变法’带来的种种变化。
绝大部分人,表现出了一种‘悲观’的情绪,都是摇头,感叹,认为朝廷在‘折腾’。
‘这样折腾下去,还能折腾多久?’
这是不同地方,冒出的相似的感叹。
江南西路,洪州府。
宗泽来这里已经有一段日子了,他安顿,布置好军队,就来洪州府上任。
洪州府内,巡抚衙门几同空置,也就是洪州府,还算有点人气。
宗泽没有住在那临时的巡抚衙门,而是在洪州府大衙。
此时,周文台与宗泽对坐,两人以往不熟,这几日,倒是亲近不少。
周文台不断的介绍着洪州府的情况,最后,似总结的说道:“栾祺,应冠等人死在大牢里,巡抚衙门那边判断,应该是有人下了黑手,但在贺巡抚侍卫把守下,还能做得这么干净利落,这洪州府,水不是一般的深。”
宗泽神色沉吟,道:“你们都查不出?”
周文台神情有些尴尬,道:“倒不是不能查,而是,这洪州府,里里外外,我们能信任的人太少,就是调查出一些事情,也不敢轻易相信,下结论。”
宗泽若有如悟,忽然抬头看向周文台,道:“那个南皇城司呢?”
周文台神情微动,看了眼四周,凑近低声道:“那个地方,现在水深得很。蔡攸在准备一支五百人的骑兵,整日训练,满城游走。南皇城司,似不在他手里。”
宗泽神色微沉,盯着周文台,道:“我听说,南皇城司,近来专干一些敲诈勒索,抓人抄家的勾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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