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雪起身,直奔宴客厅,发现此处已经混乱一片,作陪的将士们都喝得烂醉如泥,上首的路远山已经不见踪影。
程雪脚步一顿,转身出了将军府,循着声音找到练兵场,烈日当空,士兵们排成几个方阵,随着将领的指令变幻阵形,整齐划一的踢踏声,响彻云霄。
程雪独自前来,身后无人作陪,可自她踏入练兵场,便有人上前,殷勤地给她引路,时不时顺着她的目光讲解几句。
程雪不动声色,默默观摩,见她不作声,那人以为她不喜,渐渐消了音,程雪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纳闷道:“怎么不说了?”
“王女想知道什么,可以问下官,小勺子只是个看门的,他懂什么!”突然,一道爽朗的声音响起,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披甲胄的将领,从练兵台上走了下来。
“下官路曲瑾拜见八王女!”走近细瞧,发现他与路远山长得有七分相似,只是看上去比他年轻一些,似乎是一家的兄弟。
“不必多礼。”程雪挑眉,“你跟路统领是什么关系?”
“下官汗颜,与路统领乃是叔侄。”
“他是你侄儿?”
“下官汗颜。”
“这倒是不多见!”程雪笑了笑,“你如今任何职?来版城多久了?对此地情况了解几分?”
路曲瑾神色一愣,很快就反应过来,赶紧回话道:“下官乃路统领的副将,平日负责军情呈报,自小便在版城长大,即便是版城之外,周遭的村镇,也能说上几句!”
程雪点了点头:“每月送去京城的折子,也是你写的?”
“下官只是起草,最后还须路统领点头,才能送至御前。”
闻言,程雪面色如常,既不肯定,也不斥责,路曲瑾心中不禁有些忐忑。
好一会儿,程雪才出声道:“皇上此次派我前来,一是督军,二便是命我彻底解决灵旭之事,对方三番五次骚扰我凰图边境,也确实该回以颜色了!”
路曲瑾松了口气,继而神色激动起来:“实不相瞒,三年来,灵旭国的人频频骚扰,小动作不断,我等忍他们久矣,圣上英明!”
“既如此,你将情况仔细道来,知己知彼,方可百战不殆。”
路曲瑾按捺住心中的兴奋,将人请到休息的棚下,这才一一道来。
“版城乃我们凰图第一大关隘,四周山势险峻,猿猱难渡,城内有将士共计三万,良田千亩,自给自足,加上此地易守难攻,灵旭国虽频频骚扰,但也从未占得一丝便宜!”
“再说这灵旭,距离我们最近的城池名唤腾城,城门口有一条天然的护城河,深达数尺,非擅水性者,不得横渡,可惜我凰图将士,从小与山为伴,水性不佳,不然,早追到他们大本营,扬我国威了!”
“至于周边村镇,因离版城太远,下官也未曾去过几次,仅仅能说出它们的名号罢了。”
日头正毒,路曲瑾说得口干舌燥,程雪给他倒了杯茶,润润嗓子。
路曲瑾口中称谢,接过畅饮,而后算了下时辰,命人将正在操练的士兵解散了。
程雪看在眼里,心中对他也认可了几分,说话有条理,思路清晰,再观其行事,有章法却也不迂腐,是将才之资。
路曲瑾吩咐完后,这才向程雪告罪,程雪自不会因此着恼,反而对他更加欣赏了。
“你刚刚说,灵旭边境有一条天然的护城河,深达数尺,可是曾派人测过?”
“非也,灵旭国对这条河盯得紧,日夜都有人站哨,且个个都是百步穿杨的好手,眼神十分好使,兼河岸一马平川,无甚遮挡之物,所以我方探子,根本探不到那里。”
“至于河之深浅,说来惭愧,乃我方将士用命探出来的,三年前,灵旭国第一次来犯,众将士义愤填膺,追了出去,追到河谷地带,便遭到他们弓箭手的埋伏,折了大半人马,那河的深浅,便是根据那次侥幸逃得一命回来的将士们所说,推测出来的。”
闻言,程雪眉头一皱,三年前就来犯了,那灵旭国究竟图什么,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为何一做就是三年。
路曲瑾见她面露不虞,以为她对此不满,不由跪地请罪:“当时事发突然,是下官气不过,一意孤行,路统领虽极力阻止,但下官煽动军心,路统领不得已,才命人开城门,放我们追出去!”
“下官有罪,请王女责罚!”
程雪回过神来,听了此话,似笑非笑地看向此人,路远山什么性子,她还是看得出来的,究竟是谁脾气火爆,命人追出去,她用脚趾头都想得到。
“起来吧!”人家叔侄情深,她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在心里摇了摇头,感情用事,走不长远啊!
见他依旧跪地不起,程雪喝了口茶:“再不起来,我就真治你罪了!”
不可否认,有情有义的人,不管在哪儿,都是讨喜的。
路曲瑾赶忙摆谢,这才起身,继续回答程雪的问题。
“灵旭国是如何骚扰我凰图的?”一方有山,一方有河,谁也奈何不了谁,对方究竟是做了什么,以至于版城将士一提起他们就来气,程雪对此很是疑惑。
果然,提到此事,路曲瑾便咬牙切齿:“无他,唯不要脸尔!”
原来灵旭国的人时不时便派人渡过护城河,偷摸上岸,然后摆开阵势,对着版城方向破口大骂,用词极为粗俗。
他们选的地方极为刁钻,刚好位于两国交界处,并且超出凰图弓箭手的射程,而声音却恰好可闻。
一旦凰图这边忍不了,派人出城反击,叫阵之人便会速速退回腾城,有了第一次的教训,凰图将士也不敢追上去,就这样恶心人。
当兵的哪个没有血性,被人这样指着鼻子破口大骂,却不能将对方怎么样,长此以往,谁受得了?
所以,当程雪说要彻底解决此事时,路曲瑾才会如此激动,想都没想就把底儿都交了,要是路远山在,估计能被他气得当场吐血。
别看路远山行事粗鲁,却是粗中有细,心思缜密之辈,不然也坐不上这版城最高将领的位置,还一坐就是十几年。
作为一个浸淫官场十几年的老油条,路远山自是精通中庸之道,你不问,我不提,你若问,我含糊,你细究,我推诿,像这种人家还没怎么问,就将祖宗十八代都交代出来的事儿,打死他都不会干的。
因此,宴席上他将自己喝得烂醉,就是想观望几天,看看这八王女,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再根据她的性情,决定如何行事。
孰料人算不如天算,该来的还是要来,路远山想说的、不想说的,路曲瑾都帮他说了,不愧是他的亲叔叔!
第二日,路曲瑾领着程雪找到宿醉刚醒的路远山,得知他将事情一股脑全跟程雪说了时,那脸色,没十天便秘摆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