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的诏令也传遍了九重天,凡神族,无不惊讶于这位新晋司云殿主神的雷厉风行,当然,更多的是对她认不清当下局势的嗤之以鼻,以及冷情凉薄的各种批判。
羌吴看到诏令,当即就寻至九黎宫,见到雎略脱口就是一问:“她要做什么?!”
雎略望着那片尚未散去的金光,心中亦是不解。
是啊,她要做什么?心中怀恨么?
诏令一式四份,一份发往魔界归墟,一份公之于全体神族,一份呈递凌霄宫天帝案上,一份留存司云殿。
织影迈出凌霄宫,就径自去往紫府,将神籍宝箓上似锦的名字勾掉,出了紫府没走多远,就将四份诏令各自发出,漫说神族与魔族,就是东华帝君,也是始料未及,握在手中的神籍宝箓开始发烫,没想到这么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小丫头,真正狠起来竟是什么都不要了。
再次踏进司云殿,投来的层出不穷的异样目光几乎将织影溺死,她皆不为所动,步履稳妥地重新回到座位上,硬是将这最后一日的流水宴安然渡过。
宴毕,司织不出意料地来了。
这是织影回到天界后,她第二次来影殿,携着压抑的怒火与怨愤,看着坐在冼云池边搅弄轻云的织影。
“为什么要颁布那样的诏令?”
“有什么不对么?”织影未抬眼,自顾垂视着虚无的云烟被手掌分开,又合拢,再被分开。
那悠闲的神情益发撩拨司织的眼,无形中勾起烈火泼天,顷刻间焚尽所有理智。
她几乎是低吼出来:“主上既已去了归墟,就应该清除似锦是谁,先主神当年费尽心力将似锦封印数千年,就是为了能够予她一个明正言顺的身份,在天界安稳地活下去,你怎么能够那般侮辱她,还将她逐出云族!”
织影这才稍稍予她一点余光,抛出三个问句:“从前似锦的真身是什么?眼下她的真身又是什么?回到天界她是否能够继续安稳下去?”
这些在司织面前只是诡辩,遂报以冷笑,回以怒斥:“主上何必与我装糊涂?拥有五彩华云之身的人原该是似锦!”她苦守司云殿千余年,就是为了能够让似锦回到云族,继承先主神的位子,如今全都被眼前这个可恶的意外给毁了!
“但是木已成舟,如今似锦已是魔族皇室唯一的公主,以魔尊与冀离君对她的喜爱和愧疚,她只会过得比在天界更好。”织影拘起一捧冼云池中最纯粹精华的云团,仿佛怀抱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一样,动作轻柔而仔细地将之放进锁云囊里。
对一朵没有生命的云团尚且如斯温柔,却对似锦如斯无情,司织看的窝火:“你不过是鸠占鹊巢罢了!”
织影眉心轻轻蹙起,语中带着告诫:“司织,你要清楚,以似锦如今的身份,她已经不可能再回云族。就算你再不愿承认,现如今执掌司云殿的人是我,你当了十几万年的掌印神女,应当清楚,以下犯上不敬主神将受到什么样的责罚,本上神念在过往情分,体谅你心情不佳,不忍多加苛责,莫要再明知故犯,惹怒于我。”
主神的语气,主神的态度,主神的气势。
是啊,木已成舟,无可转圜,她已经是一个完完全全的上神了,云族已是她的囊中之物。
司织双腿一软,瘫倒在地,任云尘埋没她的尊严,染污她的义正言辞。
是她亲自接织影回来的,也是她断送了似锦的回家之路,造成而今的局面。
她愧对先主神的托付,她是云族的罪人。
跪直了身体,司织俯首认罪:“属下认罪,恳请主上息怒。臣下犯下过错自当受到惩处,我这就去刑律殿领罚。”
织影注视着云中恣意飞扬的凤凰花,紧抿着唇,好半天才道出三个字来:“……你去吧。”
埋头叩首,司织抖落满身云尘,起身离去,瞧那方向,就是刑律殿。
主上与臣下……
司织,你从未真正认识过我,从前是,如今亦然。
抬手擦了擦眼角,织影望着凤凰木:“别藏了,出来吧。”
只见花木间绣着一瓣莲的衣角一闪,跃出一道娉婷的身影,莲步轻移,便至她身前。
她轻扬眉梢:“没想到,你也是个爱看热闹的人,流水宴结束了,还来我这儿寻戏看。”
芙蕖未置可否,饶有兴致地说道:“他们说你寡情凉薄,我瞧着却不像。”
织影眸光微动:“那依你看,我是什么?”
“一个傻子,一个自掘坟墓的傻子,一个心甘情愿往自己身上抹泥污的大傻子。”芙蕖平铺直叙地道来,言语中未有怜悯,更无嘲弄。
还是和从前一样不给面子,织影不满道:“你就不能稍微客气一点儿!”
芙蕖白了她一眼:“吃了我这么多雪藕,你当明白,我从不与人客气。”
织影淡淡笑开:“那倒是,希望我以后也这么有口福。”
芙蕖瞪着她,不悦中含着一丝愠怒:“得寸进尺!”
织影嬉皮笑脸地一礼下去:“承蒙夸奖。”
芙蕖眼皮剧烈跳了一下,面前这个无赖怕不是个赝品,居然能半点不脸红地说出这样无耻的话来!
这样的表情织影见得多了,忽想起之前她之前为自己证明,恳切言道:“还未谢过你在凌霄宫众神面前替我作证。”
“事实而已。”芙蕖还是如那日一样,似乎这一句话的事,并不如何重大。
知她素来是这么个性子,织影也不坚持,而是神情严肃道:“那么我也要予你一句忠告,往后少来司云殿,尤其是影殿,清水出芙蓉,莫要叫我这里的脏水污了你那一池洁净的藕花。”
芙蕖却隐隐有些气愤:“莲荷本就生于泥淖之中,世人皆污,唯我独白,你这里是九重天所剩不多的净地之一,与我的花很是相宜。莫非你嫌弃我出身花神一族?”
织影张了张嘴,不晓得作何回应,沉思少顷,方才有所释然,何必这般苦己,尚有些时日磋磨,弦太紧容易断掉,在某些地方放纵一点也无妨。
她淡笑执礼:“高山难觅流水,今日承你不弃,织影愿以真心相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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