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风日暖,云卷云舒,古道苍林间,三两飞鸟轻啼,五六友人漫行。
自从知道了织影和小金乌都是修行有道的世外之人,出手毁了天女庙中的集阳阵,又有蔺轩从旁佐证,席有为一家对这两人都异常的尊敬与热情。
若非织影不想被人叩拜恩谢,整个夕守镇都会喧喧嚷嚷起来,为她和小金乌建庙供奉。
听闻两人想要外出郊游,不等席茹开口,席有为就指了她去做向导。
屠杉存了红娘之心,自然要一同跟去,还扯了神不守舍的蔺轩一道。
于是几个各怀心思的年轻人就这么组成一个临时旅游团。
上回攀山看日落,织影和小金乌故意择了另一条直达天女庙的路下山,同时也发现山的另一边自有一片天地。
今日便是去探索这一片天地。
没有相争之心,这次的郊游格外畅快。
席茹是东道主,就给他们讲起夕守镇过年时值得称道的习俗,除夕吃用豆腐、豆芽、干豆角、鸡杂、腌菜等食物做的米糊,祭祖过后放鞭炮,晚上吃隔岁。
初一蘸白糖吃年糕,以期新的一年生活甜蜜,节节高升。从初十到十六有灯彩看,还有悠扬的唢呐和明快的花锣鼓,她那时总在灯彩里看花眼,惹得爹娘到处寻她。
席茹言语大方清脆,性格又爽朗明快,说起这些来就更能让人生出共鸣,仿佛自己就身处其中,唢呐和花锣鼓在耳边交响,眼前灯彩斑斓,颜色绚丽,似乎也被迷了眼,走到另一个未知却更加热闹的地方。
织影听得极为认真,问米糊是怎样一种味道,隔岁时吃的肉果是什么做的,年糕除了蘸糖,还有没有别的吃法,灯彩上面又有什么花样,有没有灯谜可以猜着玩。
也不单单问,还和席茹分享自己所知道的。
肉圆子不止可以用寻常的猪肉做,还可以把鱼肉剔下来剁成泥和了面粉做氽鱼丸,色泽洁白又柔软晶莹,尝之鲜嫩弹牙,还可以在里面夹馅儿,口味更加丰富爽口。
年糕煎炸炒煮皆可,酸甜的,拔丝的,咸口的,做法多样。她最喜欢的就是排骨年糕,既有排骨的浓香,又有年糕的软糯酥脆,十分可口。
一时都变成了她在说,一众人都听得津津有味,屠杉亦被她带了进去,来意全忘了,似乎美食就在眼前,且色香俱全,不由得口舌生津,垂涎欲滴,只等一尝美味。
小金乌却心怀疑惑,又见蔺轩听得尤其专注,心火暗生,便打断织影的如珠妙语:“山中少烟火,莫要胡诌这些无稽之谈,误人子弟!”
“谁说我误人子弟?你又不曾……”织影激动之下差点说出骇人之言,幸而及时刹住,狠瞪了小金乌一眼,方道,“你又不怎么去塔楼,怎知书里所记载的方外之地?”
小金乌拧眉:“微之那个?”
“……自然。”
小金乌眉心深皱,如同被人硬生生划了一道口子,破坏了丰神俊秀的容颜。
见他如此,织影心虚更甚,却无意再与他争辩,想着自己的打算,便笑道:“穿过这片林子,前面好像有一条溪流,只盼里面有鱼。翻山过来,没有什么奖励就太没意思了!”
席茹蔺轩两人看着她心照不宣地笑,屠杉愣了愣,也明白了她的意思,唯有小金乌还在纠结。
织影却不容他深想下去,派了任务给他:“到时候你负责生火!”
小金乌爽快地答应:“小事一桩!”
织影霎时笑开。
小金乌愣了愣,似乎这些疑问比起她笑,再是微不足道不过了。
树林尽头是草地,草地尽头则有大大小小高低错落的奇石自然相垒,将上游的水流分作数股,逐路交叠,层层流下,最后又汇到一处,溪流潺潺,击出悦耳的声响,仿若天籁。
出茂林而遇旷野清流,几人皆有柳暗花明之感。
行了半日,织影和小金乌倒也无妨,蔺轩席茹两个凡人,并屠杉这个与凡人没两样的妖,都是肚子打鼓。
先时明悟织影之意,蔺轩自去林中拾木枝。
屠杉见状,想鼓动席茹也去,被织影一眼瞪了回去,并被她叫去一起抓鱼,留下席茹和小金乌在草地坐着。
“赤霄公子缘何不与顾姑娘一道抓鱼去?”席茹问。
小金乌盯着她笑了笑,回敬道:“席姑娘缘何不与蔺公子一道拾柴去?”
席茹语塞。
好半天,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顾姑娘说的那些,赤霄公子原来不知道的么?我还以为你们青梅竹马,无话不谈呢!”
小金乌看也没看她,淡漠道:“不是每个人都喜欢多话的。”
席茹讨了个没趣,心下骂道:冷面毒舌,活该这么多年修不得正果!
却是再不说话。
小溪边,织影削了根树叉,脱了鞋袜挽起裤腿,走进溪水里叉鱼,不知是她眼花,还是鱼儿太灵活,一连几次,树叉抬起,上面空空如也。
树叉再一次落下又抬起,上面挂了几根绿油油的水草,岸上观看的屠杉大笑。
织影拿下树叉上面的水草扔进水里,回头看她。屠杉止了笑,顿了顿,欲言又止的模样。
织影道:“有话大可直说,憋着难受。”
她既如此说来,屠杉便理直气壮地问了:“为何不让那丫头和蔺轩一起去拾柴?那席老头就这么个愿望比较实际,你为何要破坏他们的姻缘?”
织影站在水里,地势较低,此时仰视着屠杉却未见半分劣势,那双比溪水还要清澈明净的瞳眸令屠杉不敢逼视。
“席有为的心愿确系席茹姻缘,但谁与你说席茹的姻缘在蔺轩身上?又何谈我破坏他们姻缘?”
屠杉心知自己没理,垂下眼睫,却还是压不下心中的怨气:“是你让我去‘赎罪’的,此刻又说我不对!”
织影摇头:“人定胜天,妖亦可掌握自己的命运,但不代表也能掌握别人的命运,左右别人的姻缘。”
她沉下手掌,再次抬起来时,手心捧了一洼水,里面有一尾小鱼左右掣肘地艰难摇摆着。
“我若不困住它,它会有自己的轨迹,而后走向衰亡;可我困了它,今日拿它做午餐,这也是一种走向衰亡的轨迹。但我放了它,它还会有更多走向衰亡的轨迹选择,而不是眼下最短暂的一种。”
见屠杉面含疑惑,织影再次沉下手掌,鱼儿摆尾游开,抬手无物。
她接着道:“我原本也可以让你做这只即将被人吞下肚的鱼,但我不想阻断你或许会十分精彩又或许会平淡无奇的一生。”
屠杉似懂非懂地看着她,却没有怒意与恨意。
织影屈指一弹,一滴水珠正中屠杉眉心,她道:“小狐狸,我让你赎罪,却不是让你去乱点鸳鸯谱,回去之后可不要再把他俩凑在一起了,他二人的姻缘不是你能左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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