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楠洲是五点多了,冬日夜长日短,太阳已有西斜的倾向,阳光软下去,风就刚硬起来。从地铁站口上来,夏至被迎面而来的一股风吹得直缩肩膀。
她搓着手说:“这个时候应该吃一锅滚烫的火锅……”
“可以啊!”苏晓应道,“去市场买菜,比比谁跑得快。”
话音没完,他已跑了起来。夏至脚一跺嚷道:“这不公平,你脚长还偷跑!”
一路跑至市场,夏至把身子跑热了,也没那么冷了。两人分头去买菜,不到十分钟就买好了东西在市场门口集合。
拎着食材回到夏至家里,三下五除二就准备好,夏至将电磁炉放到茶几上,马上就开动了。
夏至吃得急,被烫得“嘶嘶”吹气。苏晓抿嘴一笑:“你有那么饿吗?我看你中午也吃不少。”
“天气冷,消耗大啊。”她嘴上说话,手上不停。
“你爸妈……其实也挺好的。”
夏至看看他,拿不准他是因为想起自己那素未谋面的爸爸而伤感还是真的在表达字面的意思,她说:“确实没见过他们吵架,他们俩一般枪口一致对准我。”
“有那么夸张吗?他们很关心你。”
她淡淡地叹气:“这个我不否认。”
“之后呢?之后怎么办?”水蒸汽从锅里冒起,模糊了他的脸。
“过一阵子吧。反正他们也习惯了我不常回去,能拖个一年半载最好。我又不是什么金饽饽,没人排着队等着娶我。主要是等我年纪大到让我妈死心为止。”
“我以为……你是为了让他们安心才这么做的。”
“也是。”她轻笑着,“起码安心一段时间也是好的。”
他夹起两片肥牛放进沟在锅边的漏勺里:“不想让他们一直安心吗?”
“想,有心无力。”
“是因为他你才不想结婚吗?”
夏至知道他说的是潘锐,她摇了摇头:“不是。我跟你说过的,之前,我们……”
她扬了一下手,表示三年前两人的那次吵闹,苏晓点了下头,她又接着说:“我当时是真的在准备结婚了。不是和潘锐,和另一个人,那个人,我现在已几乎忘记他长什么样子了。”
她停下来,喝了口啤酒润喉,也润了下思路:“我从大学毕业那年开始正式考虑结婚的问题,我当时觉得我肯定会嫁给潘锐的,我迷他迷得一塌糊涂,哪怕他一点也不靠谱,从来没让我依靠过,但我还是想嫁给他。
“后来的事情,让我觉得不是有了爱情就可以走到老走到死。爱情不能缴房租,不能让我忍气吞声,不能让我放弃自己的生活追求。然后那个时候全世界都在告诉我,爱情与婚姻没有必然关系,多少人是先婚后爱的。所以我也想试一试。”
苏晓问她:“你怎么认识那个人的?”
“相亲啊。很土。对了。”她丢下碗筷站起,跑到床边蹲下,从床底下拉出了一张收纳凳,如果她没记错,那只灯笼还放在这里,反正她懒得丢东西。
“找什么?”苏晓侧身看着她把收纳凳里的东西全部翻出来,最后在最底部找出了那只折叠灯笼,他的记忆也一下子被点着了,“你还收着这个?”
“嗯,我比较念旧。”她小心翼翼地把灯笼撑开,苏晓给她画的画像还很清晰,“你在书桌柜桶里找找,看有没有蜡烛。”
她年中生日的时候,梁璐和萧以晴带了个蛋糕过来,用剩的蜡烛应该还在。苏晓果然翻出了一小盒,他抽出一根点上,用蜡油固定在灯笼底部。
夏至兴致勃勃地把灯笼挂在了落地灯灯罩上,她看着暖红色的灯火说:“那个元宵节,我才和那个人认识了一个星期,见过四次面,然后,我爸妈,我们的中间人,就觉得我们应该结婚了。”
“有那么夸张吗?”苏晓不大相信。
“应该是我的责任吧。倒是没有人直接催我们,但他们说的,我都答应下来。我想找个有经济基础的人谈恋爱,这样没那么累,而他想找个工作稳定能照顾家庭的女孩结婚。大家明码标价,一拍即合。”
她回到了沙发上坐下,苏晓还看着那灯笼发呆:“你们互相不了解,为什么要结婚?”
“所以后来我不干了啊,哈。”夏至问苏晓是否留意到客厅里那柜子玻璃,“那是这三年我爸重新囤的,原来有两三百只,全被我摔了。”
他也回到沙发边坐下,唇边有浅笑:“夏至,为什么选我来演这场戏?”
“要不我还能选谁?”夏至反问他,“我帮你演过,你也帮回我,这叫互不拖欠。而且,我选你的原因,不和你选我的原因一样吗?你不会喜欢我。这样比较有安全感。”
苏晓看了她半晌,然后低下头轻轻说:“夏至……我们真的结婚吧。”
他的话也让她安静了半晌。锅里的汤快要烧干了,她把电磁炉火力调低,说:“胡说什么。”
“你不想结婚,我也不想,老是想方设法瞒完这个瞒那个,很累。一个结婚证就能解决的问题,不是很简单吗?”
“别那么幼稚了。”她浅浅地说。
他笑了,摇头说:“我开玩笑的。”
“不好笑……还吃么?我去加点水。”不等他回答,她就站起来走到厨间用电热壶烧水。
回来后,她说:“你应该对自己诚实一点,你可以去找一个你爱他他也爱你的人。当然,我也是。虽然我觉得这是可遇不可求的,但希望总是要有的吧。”
他目光闪烁着:“我就是找到又怎么样呢?不会有结果。”
她盯着他说:“你所谓的结果是什么?那张九块钱的结婚证吗?那个东西可以把你们的财富捆绑在一起,把你们的人际关系捆绑在一起,但真正维系感情的不是那张证书。
“很多人因为爱而结婚,因为无法割舍的血脉、财富和身边的人际压力而维持婚姻。可是,如果有一天我不爱了,我会毫不犹豫地离婚。”
“我做不到你那么洒脱。”他说。
“不,你是做不到我那么不负责任。”她自嘲道,“所以,我这种人就不适合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