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
耀眼的火!
炙热的火!
虽然,隔得老远,宋灵官依旧能感受到那股炽热。
火焰在观内升腾,窜得老高,远远地超过了院墙和屋脊的高度,将这一片的夜空照得通红,并且,有绝望的嘶吼声不时传来。
宋灵官不由握紧了拳头,他面色铁青,心情烦躁。
上面传达的命令是将灵槐观的人全杀掉,将灵槐观烧掉,然而,这火焰却非四处而起,只集中在一个地方,再加上那些惨叫声.
看样子,行动应该是出了纰漏。
收回视线,扫视四周。
他有着三个直属手下,现在,全都在望着他,等着他的指令。
作为后备力量,当行动出现问题,他们有解决问题的责任,而什么时候把力量投入进去,却需要宋灵官决断,由他来负责。
这些家伙,没办法指望。
宋灵官再次把目光投向灵槐观,投向那熊熊燃烧的火焰。
他心中有着不祥之感。
犹豫着,他并未下令让手下们冲进去,而是从怀里内兜掏出了一个红色的锦囊,手指稍微有点颤抖地解开了锦囊上系着的红绳,从里面拿出了三枚铜钱。
铜钱锈迹斑斑,然而,却光滑透亮。
这两种特征原本是矛盾的,此时,却非常契合,让人不会有丝毫的违和。
灵官也是天赋者,能够感应到灵性,只是,他的天赋非常的差,眉心的神门无法彻底敞开,就算有着修炼的法决,就算用意念准确地念出了咒文,也没办法将外界的灵性因子吸纳入精神识海,卡在了这一步,也就永远和法师无缘。
人世间,这类人极多。
毕竟,不是谁都是幸运儿!
不过,在法事做法事的时候,这类人到是上佳的辅助人选,比灵槐观内那些不得不嗑药的普通弟子强多了,一个人就能抵得上十个普通人,也无需嗑药。
虽然没办法成为正式法师,却不代表灵官这样的天赋者没办法施展法术,一些利用灵气的粗浅技巧对他们来说却不存在什么障碍。
比如现在……
那三枚铜钱其实是法器,蕴藏着灵性因子,能够和灵界有着沟通的法器。
对真正的法师来说,这铜钱上的灵性因子太少,并没有什么用处,正因如此,它也就适合于灵官这类天赋者,法器要是太厉害,他根本就使用不了。
三枚铜钱同时升空,却分别落下,呈品字形掉落在灵官的脚下。
灵官嘴唇微微蠕动着,有声音从嘴里流淌出来,就像是夏日蚊吟,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到,他闭上眼睛,蹲下身,在地上缓缓摸索着。
他不能睁开眼睛,一旦睁开眼睛,被视觉所影响,对灵性的感应也就会中断。
法术也就失败了!
将三枚铜钱从地上拾起,放在左手掌心,右手的大拇指在上面轻轻摩挲,指头处,有淡淡的荧光,仿佛夏日萤火虫飞翔时闪烁的荧光。
“啊!“
低吼一声,如遭电击,灵官松开了手。
铜钱再次从手心滑落,这一次,铜钱锈迹斑斑,却不再光华透亮,铜钱里蕴藏的那一丝灵性已然消耗殆尽,这一刻,它不再是价值数十两白银的法器。
灵官仍然闭着眼睛,继续发出痛苦的哀嚎。
眼睛虽然闭着,眼前却是一片血海,血海汹涌而至,整个人就像是在****中摇晃的轻舟,时而浮出血海,时而沉入海底。
他努力想要睁开眼睛,却没办法办到。
那一刻,上下眼皮就像被强力胶水粘住的那样,怎么也没办法分开。
大凶!
”走!“
”快走!“
同时间,灵官转过身,继续吼道。
”混蛋,来两个人,扶着我!
旁边的手下忙上前来,一左一右搀扶着他,驾着他的双臂忙不迭地朝着远离灵槐观的方向跑去。
顾朝阳站在灵槐观的大门后,目送着灵官带着他的手下消失在黑暗中,看样子,这些吓破了胆的家伙是不会再回来了,倒是少了一些麻烦。
外面的麻烦不存在了,那就解决里面的麻烦吧……
入侵者大多已经死在了自己的幻觉中,或是自相残杀,或是自我解决,少数还活着的家伙也疯疯癫癫,沉浸在幻觉中,不可自拔。
他们并不算麻烦。
现在,里面那些游荡的灵已经成为了顾朝阳的麻烦,他不能放任不管。
放任不管的话,这些灵也就会相互纠缠,相互厮杀,相互吞噬,最终,会变异成一个强大的灵,甚至,摆脱灵槐观的束缚,不再是缚地灵,而是能够自由地在人世间游荡,也就会对人类世界有着伤害,说不定,会酿成小型天灾,直到被强大的法师收服或者封印。
那些死去的人,也就会成为顾朝阳的因果。
很坏的因果!
虽然,影响一时不显,却会在未来的某个时候对他形成妨碍。
冥冥中,顾朝阳有着这样的直觉。
因果论只是他来的那个世界的理论,在这个世界,似乎并没有这样的说法。
只是,哪怕那些因果对他并不会造成丝毫的影响,他仍然不会放任不管,说的粗俗一点,只拉屎不擦屁股,那不是他的行事风格。
做事有头有尾,不给他人添麻烦,这才是顾朝阳的规矩。
以前,他就算去无人的深山野游,也会用垃圾袋把自己制造的垃圾装着带出山来,绝不会任意丢弃,在旁人看来,他这样做非常迂腐,很是矫情,他仍然一以贯之。
他又不是为了他人的看法而活着。
“不!”
“求求你,不要!”
花棚下,一个人影缩成了一团,小声地告饶。
院子里,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具尸体,看来,那家伙是在先前的自相残杀中侥幸活了下来,现在,仍然被幻觉所困,没有办法摆脱。
顾朝阳木然地瞧了他一眼,又扭头望向了另一侧。
在对面的院墙下,一个穿着红嫁衣女子在望着他,黑暗中,红嫁衣格外的醒目,穿着它的女子身影却非常的虚幻,就像雾气一般虚无缥缈。
这里,顾朝阳有放下一个木盒。
木盒中装着的就是一件红嫁衣,据说,是某个刚刚嫁入婆家也就暴毙的新娘穿的衣衫,衣衫上面,有着那女子所有的怨气。
她要嫁的丈夫是已经死去的人,而,她对此一无所知。
她之所以暴毙,也不是她自己想要的,如此,自然怨气冲天。
之后,这件红嫁衣也就酿成了灭门之祸,就连村落的其他人家,也受到了侵害,一户接着一户地死去。
这种情况,应该请铁镜司的人出手。
然而,那个村落不想惊动官府,也就花了大价钱来到灵槐观请罗道人出马。
罗道人也很是出了一番力气,这才完成了法事,将那件红嫁衣封印起来,成为了灵槐观的收藏品,一直以来,都封印着,并未动用。
这些玩意,放出去容易,收回来则困难。
顾朝阳低下身,从地上拾起了一把钢刀,在那个红裙女子的注视下,来到了花棚那里,挥刀砍向那个仍然沉浸在幻觉中的入侵者。
“啊!”
那人发出一声长长的哀叹。
临死前,他恢复了清明,望向顾朝阳的眼神充满了感激。
这一刀与其说是杀他,倒不如说是把他从无边的痛苦中解救了出来。
扔下刀,顾朝阳回过头。
一张脸出现在他面前,鼻尖几乎贴着鼻尖,额头差点贴着额头,那是一张涂得苍白的脸,双眼有着鲜血沁出,强烈的血腥气息扑鼻而来。
换了杨真这样胆小的人在此,或许会被吓破胆。
顾朝阳脸上却古井无波,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就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临!”
他低喝一声。
识海内,青莲光芒大盛。
眉心处,隐隐有着一朵青莲的虚影。
真言法咒。
临兵斗者皆列在前!
虚空中,传来一声雷鸣,于是,灵气震荡,空气就像微风吹过的湖面一般荡起了涟漪。
“啊!”
那身影发出刺耳的尖啸声,然后,破碎开来。
一团红影投入了墙角,那里,有着一个敞开的木盒,木盒内,盛着一件红色的嫁衣,待得红影投入之后,原本黯淡无光的嫁衣顿时又泛起了血红的光泽。
顾朝阳面色苍白,身躯微微摇晃着。
这一句真言,并非简简单单就能发出的,也是消耗了他许多心神。
顾朝阳向前走了几步,来到木盒前,弯腰低头,将盒盖盖上,然后,掏出一张符纸贴了上去。
这符纸是罗道人的手笔,上面虽然还有着灵性因子,随着时间流逝,却不断地消耗,看样子,要想把这些家伙继续禁锢,以后,还需要他自己想办法。
当然,那是以后的麻烦。
当务之急,他需要解决的是现在的麻烦。
顾朝阳拿起木盒,苦笑了一声,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些有些僵硬的脖颈,然后,他快步离开了院子,朝着下一个麻烦所在的地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