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呕呕呕呕——”
楼船一直猛烈摇晃,顾客中不堪忍受者已经呕吐了一轮又一轮,而当他们看到还有残剩血肉分布的骸骨时,胃中再次翻江倒海,吐得连胃酸都快见底了!
海浪涛涛,风声林立,船体四周好似又无数把飞越的尖刀在徘徊!
众人因为骨骸受惊,人人自危,纷纷对着一望无际的深海,摆出草木皆兵的模样...
每一个人的每一根神经都在无形中拉紧!
哗啦啦!!!
整片海域映衬着楼船上的灯火散发着蓝绿幽光,持续肆虐的海浪如虬龙翻滚,鳞片盛辉!
啪嗒嗒嗒!!!
落下的海水点点片片发着莹莹之光,宛如坠落的繁星,又如仙人挥洒的彩墨!
然而,如此奇观却让海盗们心惊肉跳!!!
“不好了!海火降落,海鬼登船了...它登船了!快逃啊!它会吃光我们的!!!”
一片恐慌下,海盗们稀稀拉拉地抱头鼠窜,却因为身在船上而无处可逃!
“言儿!你要作甚?”
“我倒要看看这海鬼是何方神圣?”
言漠说着本想摆脱奇铭独自飞身而下,不想对方反而助力一把,将她紧紧抱住的同时一道飞身落在了船板上!
为了稳住身躯,奇铭中途顺了飞荡的绳子作为牵引,双腿一蹬,划着发光的海水将言漠带到了还在滑动的骸骨附近!
言漠借着奇铭的钳制,斜身一抄,长腿猛然狠踢!
两个木箱因此成角滑落,托住了骸骨与言铭二人!
纵使船板上再慌乱,言漠也仿佛听不见一般,她细细看了骸骨,确实是人骨,黏连在骨头上的丝丝血肉散发着一股腥臭,属于海洋的腥臭。
那件属于大磅的衣袍破破烂烂的,不像撕咬,更像是撕扯的痕迹。
而困住大磅脚踝的绳子是渔人常用的活结,只要牵头一拉便能松开,但落海后的慌张与水流的阻碍,足以让人错失挣脱绳索的机会。
“到底是什么东西,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吞下一个活生生的人?”
“骨骼上并没有啃噬的痕迹,这些血肉上面还混有鱼鳞,我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东西会有这样的吞食能力...”言漠说着,盯着骸骨若有所思,不禁蹙紧了眉头!
这边还对着话,外头的惊恐还在蔓延,呼呼冷风过耳,此起彼伏的惊叫中,主楼一层的火光霎时熄灭,只剩黑沉一片,响应着冰冷的海水与阴沉的天际!
“!”言铭二人齐齐扭头,与大伙一同屏息张望,片刻的沉寂后,忽然!
轰的一声!主楼一层内噼里啪啦地不断蹿出火苗!!!
“快救火!快!!”
“把这些邪物扔出去!快呀!”
“我不敢!我不敢啊!那是海火的苗子...我怕被它烧个精光!”
“别废话!用刀用剑都随你!快把这些东西扔回海里去!”
“我不敢...要去你们去...”
海盗小弟们因为惧怕神秘力量,纷纷摇头拒绝,无人敢进一层!
“走!去看看!”
言漠拉住奇铭通过绳子在摇晃的船上歪歪扭扭地前行,两人好不容易进入一层的楼内,发现那些火苗之下全是一片油亮!
是船内的蜡烛打翻了。
这些蜡烛台都是经过精心设计的,小烛台上靠着船体木板的一面都有铜片隔离,大烛台的结构更为精妙,处于蜡烛上头的吊杆伤安有螺旋台,不管船体如何摇晃,蜡烛们都能安然无恙。
但刚刚船头被巨浪猛然挑起,让一些螺旋台不堪重负,或是断裂摔落,或是卡住难以复位,导致蜡烛纷纷掉落!
“是蜡烛倒了!”言漠撑在门框上,回头对着众人大喊!“没有海鬼,都是骗人的!”
“没有...没有海鬼...”
“那姑娘都说了!还不快去救火?!”
“快...救火,救火!快!!”
海盗们为了自保自然想救火,但看着船板上布满了海火种子,谁都不想当第一个!
言漠借着奇铭支撑的力道,一掌蓄力轰动了一旁的货物箱子,利用箱子底部的推力将船板上的海水连同那些夜光藻一同扫进了一层的内部!
“你疯了?!那是海火苗子,扔进火里只会烧得更旺!你是不想活了还要拉我们垫背吗?!”
轰的一声!
“啊!!!”
奇铭可听不得别人质疑言漠,一掌轰出将那喊话者击出老远!
“我们当家见多识广,深知真相,她在救你们。”
“......”海盗们见此面面相觑,不敢上前亦不敢阻拦,只是静静等待...
“那只是会发光的海藻,并不是火种。”言漠让开两步,指着室内被熄灭的火苗道,“你们看,它们都被烧恹了...”
话音还未落全,又一个巨浪再次来袭!
船身因此再次剧烈摇晃!
那些流动的海水稀稀拉拉地吞灭了一些地面上的火苗,但遗留在廊柱与墙面上的火却因为船身的摇动扩张了肆虐的区域!
见证了真相后,众人终于开始陆续行动,抄起锅碗瓢盆开始舀着发光的海水!
“快用它们把火灭了!你!去接水!你!把那些窗户全打开!”
见海盗们行动有素,奇铭提前一步,带着言漠尽快退出了主楼一层。
随着海浪有所平息,海面上的那些莹莹光点正在缓缓散去...
一层的火势渐渐控制了下来,但大伙还未来得及缓口气,忽闻有人大喊!
“快看!那是大人的房间!”
众人闻声望去,就见副楼的一间房中,烛光摇曳,明晃晃的光亮中,突现一个游动的黑影!!!
定睛的瞬间,很多人都看到了那个黑影正拿着一根长矛准备刺下去!
大伙万般紧张下,只见那黑影忽然变化扩大,千钧一发之际,烛光猛然熄灭,一切肃然归于寂静!!!
“!”言铭二人对视一眼,双双一展身姿,飞上了副楼!
“是,是海鬼...海鬼吗?!海鬼还在船上!还在船上,啊啊啊!!!”
“它会吃了我们的...啊啊它会吃了我们的!!!”
“回来!你们去哪?!都给我回来!”
有些海盗经受不住,直接跳海想要偷乘赤马舟逃离自救!
“别忘了你们的老大是谁?!逃跑者杀无赦!”
随着海盗大哥郭泽厉声一喊,那些海盗小弟都刹住了脚步,畏头畏尾地瑟缩着不敢说话...
金老板与其他几位顾客吐得七荤八素,根本无力在意身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险险撑住的面具公子凭栏眺望,见飞身的两人身手如此敏捷,不由更是多了几分注意!
郭大哥见局势暂时稳定,留下一队人看顾那些小弟,自己带着另一队人赶忙冲上副楼!
言铭二人稳稳落下后已经警觉推门而入,房内黑黢黢一片,摇晃的地板吱吱嘎嘎作响,敞开的窗外,海浪滚滚,飒飒作响...
“狐狸,可有感知到人息?”就在入门的前一刻,言漠似乎隐约听到了金器掉落的声音。
“方才捕捉到了一点,但是海浪声太大,我不甚确定。”
“里面太暗了,你带火折子了吗?”
“小心!”奇铭紧急抱过对方以防碰撞,他一刻都不敢松懈,打开最大感知并保护着言漠,“你跟前是不是有人?”
言漠没有感知到任何气息,反而闻到了丝丝血腥气。
正逢此时,郭泽带人举着火把到达!
“大人!大人!!”
随着光亮越来越明确,言漠定睛一看,身前两尺便是一具尸体!
“住手!”见对方想查看死者,郭泽立刻厉声叫住!“不劳两位动手,我来查看。”他也是为了确保万一,毕竟这两人看似身手不错。
言漠没有坚持,让出了跟前的空间。
随着小弟们将四周点亮,本趴在地上的死者被翻了个,然而,披着绸缎厚袍外衣的并不是俞汐,且死者还有余温!
“出什么事了?!”
正逢此时,俞汐一脸惊魂未定地从副楼一层半爬半跑地,出现在房门外!
“童老板,童老板?!”
直到此刻,大伙才知死者是童老板。
“刚才那一切是怎么回事...”俞汐不敢置信地盯着眼前,“童老板怎会...”
此时的风浪虽没有停歇,但比之一开始,势头小了不少!
那些海火已经越来越稀疏,正在缓缓散去,然而,众人对于海鬼的恐惧却丝毫没有褪色...
郭泽:“他是被利器从背后刺穿了心脏而亡,看样子是矛一类的东西...”
众人听着纷纷扭头看向房间的屋顶,因为那里正悬着一把冰冷的长矛,正对死者的方位。
“是海鬼...那长矛好端端地挂在上面,不是海鬼,谁能做到?”
“是啊...刚才的黑影,大家都看到了!那就是海鬼啊!”
“海鬼吃了大磅,还杀了童老板!我们...我们还有救吗?”
“别慌!”郭泽尝试让大家镇定,“刚才这位姑娘已经证实了,海火并不如传说的那样会燃烧,这个海鬼也未必是真的!”
“就算海火不是真的,大磅被吃得一干二净是大伙有目共睹的呀!郭大哥,我们必须早早靠岸,再漂下去...我们都会成为海鬼的腹中餐!”
“叫你别说了!”郭泽一把揪过那个小弟,狠狠地甩了出去!“再有乱说的,我都给扔出去喂海鬼!”
经过这一番整肃,室内终于安静了。
“为何在屋内挂长矛?”言漠若有所思地开口,对着俞汐问道。
“应当家有所不知,海上传说各色各样,我也是忌讳的,所以在那顶上挂了长矛,用于震慑海上的妖魔鬼怪。”
言漠见一地的水渍,还有零星的发丝,以及一点细碎的稻草末,混合着死者的血液,让人看了心里发怵...
“童老板为何在大人的屋中?”
“接上各位后不久,童老板便寻来要与我吃酒,我们相谈甚欢,一直到快日落,他还觉得不尽兴,而我早该与各位见礼的,便收拾了一番前往主楼与各位打招呼,打完招呼又回到了这里继续与他吃酒...随后晚膳送了进来,有酒有肉,童老板一高兴便喝醉了,我给他披上外袍,下了楼不久就遇到了海浪袭击,海火涌现...童老板,你死得太离奇了...以后,谁与我把酒言欢啊...”
言漠记得俞汐出现在自己面前时的情景,她看看翻倒在地的那几个小酒坛,又向外张望了一眼风浪肆虐的海面,大磅的尸骨还有夜光藻的出现,处处都透着古怪...
而童老板也确实死得离奇,屋顶上的长矛不仅安置得好好的,矛头也未留有血迹。
“那长矛,我能拿下来看看吗?”
俞汐看看对方又看看长矛:“...应当家请自便,吊挂的绳索就在...”
话音未落,言漠已经拉下绳结,飞身握住了长矛!
拿下长矛后,通过粗略比对,她发现死者伤口确实和长矛尖的大小吻合,但这个长矛上面没有鲜血亦无血腥味,柄面正上方还有一层细细的积灰。而死者还有体温,是刚死不久。
她能确定的是,凶器并非这根长矛,而这一切似乎早有预谋...
她看看披着俞汐衣袍的死者,以及这间属于俞汐的舱室,凶手的真正目标明显是俞汐!
如此想着的并不只有她,俞汐环顾了一下四周,似乎也明白过来了。
他伤感又庆幸地嗫嚅着:“难道是童老板替我挡了一灾...”
言漠飞身拿长矛不仅是为了查验凶器,还为了查看哪些廊柱与帷幔。
落在地上的发丝,有一些并非是发丝,而是布料丝线。
发丝可能天天掉,但这些帷幔都是巧手做的,封边做得极好,不该掉落这么多...
随后,她细细看着,发现有一根发丝上有烧焦的痕迹。
拾起发丝,她来到长矛附近的帷幔前,按着漏丝的纹路,用发丝给其绑上...
用过便会发现,这些不是发丝,而是坚硬不易断的马鬃!
马鬃比之人发固然坚硬,但面对火烧,它一样会败下阵来。
顺着地上布料丝线分布的方向,言漠发现越来越稀疏的丝线指向的正是房间一侧的窗户,而她在窗台上看到了半个不太明显的水渍脚印!
打开窗户,外头已经被海浪泼洒的都是清一色,看不出端倪。
当时黑影游动,灯火忽然熄灭,事发点陷入的是一片“极致的黑暗”,除了房门由她和奇铭二人闯入因此形成了“封锁”之外,相对的两扇窗户皆有可能成为逃生口。
虽然她手上的线索还不够明确,但童老板的死绝不是海鬼作祟。
何况...
“不管杀死童老板的是不是长矛,死者被利器穿心,却死得无知无觉,表情没有惊恐痛苦的变化,说明他死前乃完全不省人事。”
“应当家此话何意?”俞汐听及此,表情有点难看,“童老板确实是喝醉了...”
“就这几坛酒,喝了几个时辰,要么童老板酒量极好,要么他酒量极差,几杯就醉。酒量差,几杯下肚,这么久过去了,早该有所醒酒。酒量好更不用说,童老板早该醒了。穿心何其痛,都不该让他面目和祥地死去...”言漠拿起酒坛,坏笑道,“用醉酒来掩盖蒙汗药,真是再好不过了”
“应当家,这话可不能乱说!”俞汐有点恼羞成怒,一把夺过所有酒坛,里面的酒那是一滴不剩,只有腥臭的海水。
言漠默默看着,童老板什么酒量她并不知道,蒙汗药只不过是她其中的一种猜测,但见俞汐如此紧张,看来酒中确实有文章。
“哼!”言漠转着脑筋,挑拨离间道,“这场交易怕是不简单。如今青州受难乃是多事之秋。再说,谁家没点秘密生意,俞大人莫不是看中了我们手中的存货,故意抛砖引玉,想要来个鸿门宴?”
“没的事情,应当家说笑了!”俞汐极力否定,有苦难说的样子,他恳切道,“你们都是我俞汐的衣食父母,我怎会想要加害你们?”
奇铭静静听着这番对话,不禁偷偷露出一弯浅笑。
言漠:“那你倒是说说,为何要给童老板下药呢?”
“这...”俞汐露出一脸的为难,不知该进还是该退...
“应当家说的在理。我们登船是来交易的,遭受如此无妄之灾不说,船上还有人离奇死亡。凶手若是海鬼,我们只能自认倒霉。
但,凶手若是人,我们难道不该将他揪出来吗?俞大人,您可是嫌犯之一呀。”
尴尬之际,说着豪言壮语,踏进舱室的正是那位面具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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