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铭刚穿戴整齐,听到秋伯的通报有些意外。
“王妃起了吗?”
秋伯:“王妃起了,用完小点就去了客院。”
奇铭走出屏风,撩起帷幔,来到圆月大窗前,向外望了一眼道:“请纪公子来此一叙。”
“是。”
待纪慎文来到副屋,奇铭屏退了众人,不让任何人接近岩茗院。
“草民参见王爷。”
“纪公子,无须多礼。你亲自前来,所为何事?”奇铭邀请对方落座。
纪慎文愁眉苦脸,有些犹豫要不要多嘴...
奇铭一见对方不好启齿的模样,放缓声音道:“公子放心,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但说无妨。”
纪慎文心想,来都来了,何不解解疑惑:“听闻宫中出了事,与上次兰雪中毒有关?”
奇铭沉思了一刻后,挑拣着道:“毒害兰雪的鹦鹉再次出现,惹出不少误会,现下已经解决。”
“那...太子殿下可有异样?”纪慎文小心翼翼地问道。兰雪中毒之时,他全程在场,自然也是知道幕后黑手是玶妃,但更让他在意的是太子殿下的诸多不同,如今案件有了新进展,那份在意越发浓烈,致使他坐立难安地前来王府,欲询问一番!
奇铭的眼睑几不可见地颤动了一下,继而抬眸问道:“公子何出此言?”
“那日兰雪中毒后,王爷与王妃还未到,太子殿下的行为...似乎...”纪慎文斟酌着词汇,更加小声道,“似乎变了个人。”
“!”奇铭不禁蹙眉,“变了个人?”
“草民也说不出所以然来...”纪慎文的五官展开又皱起道,“太子殿下向来心善和柔,可那日...他拿到七花七草毒的解药后,命草民将解药全数倒出,装了石子后才命暗卫将那药瓶放回喜乐宫...
不仅如此,殿下审问杜小公公的时候,草民见他内力深厚,身法迅捷,毕竟是晔初高人的弟子,想来平时都会隐藏实力,就如草民一样...但是,殿下的审问手法...”说到这,他停了下来,不知该如何形容...
奇铭回忆了一下,当日,从他进入东宫后便没有见过杜小公公,不禁好奇问道:“皇兄的审问手法如何?”
纪慎文眼眸一抬,肯定道:“果决狠厉!冷酷无情!”
“!!!”奇铭睁圆了眼睛,以他对皇兄的了解,这两个词汇都不沾边...复又想起先前皇兄在乐乎宫内对自己的那番宣言,他开始有些弄不懂了...通过合欢皮的药方,他知道皇兄有心病,多年的隐忍与愁思让其内心不安...那,是否有可能,这些不安使得皇兄心绪不稳,性情大变?
纪慎文见王爷陷入沉思,觉得自己是不是给对方添了堵,有些手足无措...
...半晌后,奇铭才轻叹一口气,心道,要说换了一个人,身边就有一个案例。想着他看向窗外的主屋,回忆起十几年前自己初见莫子阎的情景,那个和死人煞无异的黑青女童,与后来出现的莫子言也是判若两人...想着想着,他无意识地抚上银质花草尾戒...世间奇事千千万,其中的玄妙又岂是一介凡人可以窥伺齐全的?
“王爷?”纪慎文的声音打破了沉静。
奇铭摇了摇头道:“纪公子,鹦鹉之事已经了结,皇兄身处深宫权力中心,伪装些许不足为奇...所幸,此次事件,玶妃安然无恙,这也是皇兄所希望的。”
纪慎文明白王爷的意思,太子还是有意保下玶妃娘娘的,储君本就难当,心善也好,果决也好,都得揣着明白装糊涂...思及此,他反倒觉得是自己思虑不够宽广,抓着这点疑惑纠结了这么久...甩甩多余的思绪,他开口道:“王爷说的是,是草民多虑了。哦!说来,王爷不日就要下江南,可有需要草民打点之处?”
奇铭知道对方是聪明人,露出会心一笑,放下贵胄身份,拍着对方肩膀道:“倒真有。我不在京中的时日,文弟可否为,为兄多方留意?”
“王爷折煞草民了!”纪慎文赶忙行礼道,“王爷有何吩咐,尽管示下!”
奇铭扶起对方道:“我朋友不多,你可算一个,私下不必拘泥。”
“王爷放心。”纪慎文感动道,“弟弟一定尽全力留意各方举动!”
奇铭再次笑开,送走客人后,他一人独立于屋内,心中真是百感交集,愁思爬上眉头,就爱留下一个川字...爱能使人勇敢,也能使人发疯,他又岂能不明白...皇兄明确说了对自己的嫉妒,可是心爱之人,又如何能相让呢?看来古语说得对,忠孝难两全,男女之情与兄弟之情也难两全...将心比心,他都如此想,皇兄又何尝愿意让出心爱之人呢...
而作为这一切症结之人的言漠,并不知道岩茗院中的多思,堪堪来到客院。
“姐姐!”见到言漠出现,一群弟弟妹妹散开玩耍的队形,就是蜂拥而至!
“厨婶,小纹。”言漠长手一揽,将弟弟妹妹们包裹在自己的手臂之下,抬头道,“明日,我和王爷便要启程下江南,此去路途遥远,又要搜寻抓捕逃犯,不便带着你们。”
“大当家又要出远门?!”厨婶很是不舍,扯着嗓子不敢相信道!
“诶!姐姐!”憨子抢在前头,“我可以去吗?正好趁此机会,将《乌龙君子决战册》拿到江南地段卖卖看!”
“......”言漠看着一众人期待的眼神,有些难以抉择...
“嗨!”正逢此时,齐运走了过来,“大当家那是办正事去!你们跟去作甚?徒填累赘!”
厨婶一听可不高兴了,借机拿过弟弟妹妹的玩具抽打着齐运的小腿:“江南湿气重!我去给大当家做绿豆薏米汤!龙井酥!哪个不行呀?!”
“诶诶诶!”齐运赶忙躲着,“厨婶你别打我呀!你问大当家!我有没有说错?!”
“...厨婶...”言漠阻拦道,“江南太远了,你本就腿脚不便,弟弟妹妹们还小,舟车劳顿的,你和小纹留在王府。我只带上齐先生、憨子,还有小玉公子。”
齐运一听,小人得志般咧嘴笑开道:“大当家追踪逃犯,缺不得我这点小本领”还没笑多久,就见大当家一记白眼射过来,他赶忙禁了声!
言漠安抚道:“此去,捉到逃犯,就要回京复命,不会去太久的。”
厨婶当然知道其中利弊,倒也不再争辩,转念一想,问道:“这小玉公子也一同去?还有二当家呢?”这边正说着呢,那边就见青木辉和封止前后脚,远远走来...
“大当家。”青木辉得知言漠来了,匆匆出来。
“正好大家都来了。”言漠解说道,“小玉公子好歹会些武艺,身量又小,说不定能派上用场。至于青木哥哥,有你镇守此处,我也放心些。封止,客院众人的安危,我全权交给你了!”
“大当家放心。”封止老实巴交地点头领命。
言漠见大家勉强算是都无意见,便拉过青木辉,两人走入一角窃窃私语起来:“青木哥哥,昨夜酒楼中所见务必保密,别吓着大家。还有,我未回京前,千万别去别院,以防引狼入室!”
青木辉认得芽征这点,他知道言漠并不知情,他自是理解言漠这番话的用意,乖乖点头称是。
交代完这些,言漠回头看去,像是难以满足般,上上下下打量着玉凌州,她太想说了!说出那两条发带是出于一人之手,说出这份亲缘关系...但她知道,隐瞒才是最好的保护!便收了目光,出了客院!
青木辉也是观察入微的人,言漠那些神情举动都没有逃过他的眼睛。待对方离开后,他看向玉凌州,心中的猜测似乎有了点底...正因如此,他反而轻叹一声...不去江南倒是正好,他本想留京查探芽征,只不过,他不得不感叹,命运之手总爱刻意落笔,越想避开的事情,它就越要多加笔墨...
午后,奇铭带着言漠入宫,向皇帝辞行。言漠趁此机会将玉牌令还了回去。
慈安宫中,太后虽然深居简出,却是不喜欢活得不明不白,是以,她命胡嬷嬷探查一番,发生在昨晚的前前后后之事...
“老奴参见太后。”胡嬷嬷走访了一圈,堪堪回来禀报。
太后:“丽妃的事情,如何了?”
胡嬷嬷上前耳语了些许...
“这么说来...”太后小声道,“有此等身手的便是那益安王妃?皇帝此举到底何意?宫中嫔妃消失!皇室颜面还要不要了?!”
胡嬷嬷:“太后不必动怒,经过昨日鸟神一闹,宫里都说丽妃娘娘乃是神人之后,有神明护佑,是来守护陛下的!”
太后当然知道,皇帝此举尤其深意,眼下事情也算摆平了,便不想再深究,转换话题问道:“益安王妃的身世来路,查得如何?”
胡嬷嬷:“益安王妃姓言名漠,是个孤儿,不知父母何许人,今年春末入的京郊,此前游走于国境西北州县。她先前虽是寨主,不过是收留了一些可怜人,占个山头当家,好给那些可怜人一个安身立命之处。老奴查到,近些年,只要她在哪处安家,邻近的州县内必会发生一些劫富济贫的侠盗之事。至于,那些事情是不是益安王妃所为,州县官衙,也没有确切证据。”
太后听着,不禁蹙眉:“倒是有些侠义秉性,可惜这样的女子并不适合皇家...不过,老二喜欢谁,愿意娶谁,哀家也是管不着。就是,不能让锦儿与其走得过近...”
“老奴还听说,太子殿下奔赴北线之际,与益安王发生了些许龃龉。”胡嬷嬷说着再次凑上前去,开始耳语起来...将太子与益安王妃一同亲了益安王的事情,多个版本都说了个透彻!
...太后越听越不敢置信:“竟还有这等事?!”
胡嬷嬷:“这事在军中,倒是只流传了一阵,怕就怕,不管是哪种传言,都对太子殿下的名节有损。”
“哎...”太后对这大孙儿也是万般无奈,“都说了是酒后所为,大可不必当真,所幸,最后也没有发生何事...”尽管她嘴上这么说,心里却还是在意太子、益安王与益安王妃三人间可能存在的纠缠关系...谁让女人的直觉总是那么准呢!“今后,对太子的所作所为要多加关注,有任何奇异的举动,都要禀告!”
胡嬷嬷应声了是便悄然退出宫殿,剩下太后一人坐于高位,兀自愁思...两个孙儿,都是早年丧母,一个是自己极为疼爱的,一个是自己有所亏欠的,偏偏在女人这种事上,纠缠地难舍难分,真是为难了她这个老人家!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就听门外传来通报声!
“益安王、益安王妃求见——”
“哎呦!”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太后惊坐而起,整了整仪容准备接见。
“孙儿。”
“孙媳参见太后。”两人齐齐行礼。
“哦,铭儿啊”太后一脸慈祥道,“皇帝让你回明州一趟?”
奇铭:“正是。孙儿特来辞行。”
太后:“说来,哀家也有许久没见蔚国公和夫人了,此去,你将哀家的问候一并带到。”
“孙儿遵旨。”奇铭垂眸敛目道。
太后目光移动,打量起言漠来,若想隔绝锦儿与益安王妃,增进老二和王妃的感情,岂不一举两得!如此想着,她吩咐一旁的宫人拿了些珍贵的首饰过来:“益安王妃,来”
言漠看了一眼狐狸,才缓缓上前行礼。
“这对鸳鸯水仙佩是先皇所赠。”太后语气慈祥道,“哀家甚是喜欢,反而不舍得拿出来佩戴,所以新得很!此去明州,也是你要见见亲家长辈,不可身无长物,这对玉佩就赠予你和铭儿了”
前有皇帝赏赐明妃所做之物,后又有太后赏赐玉佩...言漠觉得这场交易婚姻的分量,真是越发沉重了...她偷偷转着眼珠看向狐狸,不知该收不该收...
“皇奶奶都将心爱之物拿出。”奇铭浅笑上前道,“爱妃岂有不收之理?”说着顺手拿起玉佩就给言漠系上...随后他拿着另一块递给对方,意思是让言漠给自己系上...
言漠见太后在此,只得顺着对方,拿过玉佩,垂眸给狐狸系上玉佩...
太后见老二目光柔和,浅笑依旧,虽看不出笑意有几分真,但对方周身的气场都显示着铭儿并不排斥...虽说王妃之位是这女娃娃自己求取的,但见如今情形,日久生情也不是不可能!
“谢皇奶奶赏赐。”系好玉佩,言漠转身,与狐狸一同行礼道。
“呵呵呵”太后笑得和蔼,“如此甚好!真是一对璧人啊此去明州,路途遥远,路上一定注意安全。”
“是,皇奶奶。”两人齐齐回道。
东宫。
奇铮今日一早便前去勤政殿等待,给皇帝请安的同时获知了,益安王此去明州的大致行程路线。他在殿内踱步,寻思着,找何种理由出宫尾随...看到兰雪端着小食进来,他无意识地投去审视的目光...
“可是奴婢准备的小食不和胃口?”兰雪很是紧张,生怕被主人发现她在食物中加了药剂...
忽然!一记灵感撞击!奇铮心中暗想,真是不错的注意!!
“带上你拿手的小食,随本宫去趟青雀宫!”
“!!!”兰雪看着加过料的小食,心中怦怦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