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名排雷的关帝军,抬着同伴的尸体回来了。
看到那名关帝军的模样时,秦川沉默了。
那名关帝军的额头有个洞,应该是铁珠镶进去的,眼睛下方的铁皮被炸凹了,保护脖子的顿项也穿了一个孔,里面一片血肉模糊。
沉默片刻后,秦川叹了一口气:“这事怪我,妇人之仁了。”
“给他钉一副厚棺,家人抚恤一百两银子,其他人一人发十两赏银。”
“是。”
一旁的秦博扬开口道:“将军,这事不怪你,人心都是肉长的,况且外面那些百姓很多都是边军的家眷,或是在宣大屯田的军户,其中说不定还有我们的老相识。”
“没错,这事不能怪将军,咱们排了四十多炸炮,明天就能少死几百个百姓,这事值了。”
“将心比心,若咱们的家眷被建奴抓去别的地方蹚雷,咱们也希望那地方的兵出来排雷。”
“若不是将军把咱们的家眷迁进来的话,恐怕他们现在都被建奴给抓了。”
“俺有个表兄一家就在永家堡屯田,估计现在已经……唉。”
等周围关帝军的声音稀落下来后,秦川冷不丁问一句:“若明天建奴驱赶百姓攻城呢?咋办?”
“还能咋办?当然是打啊。”
“对,必须要打。”
“若建奴给了他们兵器,他们还不敢跟建奴拼命,而是跑过来找咱们拼命的话,这种人死了也活该。”
“别说是一群百姓了,就是建奴把京师的皇帝老儿和文武百官都架过来,也休想踏入宁武关一步!”
“照我说啊,最可恶还是那些建奴,什么丧尽天良的事都干得出来,明天他们要是敢来攻城,咱们得多杀他几个!”
“对,干死那帮狗娘养的。”
“将军,等他们退兵的时候,咱们跟在后面,找机会再干他几仗好不?”
“嗯。”秦川点头,“总之,不会让他们大摇大摆地走的。”
“将军威武!”
“好了,都下去吃饭吧,吃饱了赶紧休息,明天还有硬仗要打。”
“是!”
夜里城外并不平静,因为城外很多建奴伤兵在哀嚎。
至少有三四百伤兵在外面,皇太极不敢派人来救治,那些建奴就这么躺在那惨叫,哀嚎,哭喊。
有的叫着叫着就没了气,有的想爬回大营,却不小心爬到地雷上,然后被炸得粉身碎骨。
一整夜的惨叫和哭嚎声中,时不时传来地雷的轰鸣,搞得关帝军们都睡不好觉。
秦川干脆让他们掏棉花来塞耳朵,这才得睡了个好觉。
建奴也没得睡好觉,皇太极的大营里一整夜都在敲敲打打,正连夜打造更多的攻城器械,除了盾车和云梯之外,其中还有四架高三丈五尺的攻城塔。
那一万汉人百姓,也已经从阳方口赶到了大营。
第二天,天刚微微微亮,建奴大营里就嘈杂了起来。
呵斥声、叫骂声、哭喊声、将领指挥的声音等等,远远换到关城里。
秦川爬上城墙的时候,正好看到建奴阵前一支乱糟糟的队伍正在集合。
从望远镜里可以看到,那些是被掳来的百姓,大约三千人左右。
“检查火器和弹药,准备开战,不拿兵器的话就别管他们,拿兵器的统统打死,推着攻城器械的话,直接开炮轰。”
“是。”
关帝军们纷纷就位,开始检查火器,装填弹药。
没多久,那群百姓在后面的建奴威逼下,哭哭啼啼地走了过来。
秦川拿起望远镜仔细看了一会,确认那群百姓并没有兵器,应该只是单纯来蹚雷的而已。
关帝军们没开炮,那群百姓一直走进了雷区。
“轰”的一声巨响,雷炸了。
没等秦川看清楚,接二连三的爆炸声又响了起来。
漫天的泥尘和浓烟中,一群身无片甲的百姓被炸得血肉横飞,惨叫连天。
秦川面无表情地看着。
城头上的守军也静静看着,谁也没说话。
连续十几颗地雷爆炸后,百姓们惊恐不已地纷纷往回逃。
逃出三里外,迎面就有一群提着刀子的建奴,凶神恶煞地扑过来一阵砍杀。
左侧炮楼的楼顶上,刘有柱提一个大喇叭,冲着外面大喊:“你们走过来必死无疑,不如抄起地上的兵器,杀回去,跟建奴拼了!”
“对,拿兵器,回去跟建奴拼了。”
“他们杀了你们的父母,杀你们的子女,与你们有不共戴天之仇,你们为何还帮他们蹚路?”
“人终有一死,杀回去,跟他们拼了,起码还死的有个人样,到了下面,还有脸见你们的家人。”
听到这些话,城外的百姓开始犹豫了,在原地哭喊着踌躇不决。
这时,不知那个倒霉的踩到了地雷,轰隆一声巨响,整个人四分五裂到处飞洒,周围的人也遭了秧,纷纷被铁珠射成了马蜂窝。
这一炸,把那些踌躇的百姓给炸醒了,呼啦地往回跑,跑出没多远,看到前面一群凶神恶煞的建奴之后,又停下了脚步。
“跟他们拼了!”
一个男的突然大吼一声,然后跑到雷区边缘捡起一把长刀,踉踉跄跄地朝建奴冲去。
“对,跟他们拼了!”
“这些该死的建奴,杀了俺一家老小,俺要为他们报仇!”
“杀建奴啊!”
那两千多百姓纷纷跑回来捡兵器,然后疯了一样朝建奴涌去。
可刚进百步距离,就有两三千手执弓箭的建奴站出来,弯弓搭箭,一阵箭雨落下,身无片甲的百姓纷纷倒了下去。
剩下的百姓却不管不顾,依然疯了一样冲过来。
建奴继续张弓搭箭,没多久,那两千多百姓全倒在了地上。
皇太极面无表情地望着这一幕,等最后一个百姓倒下的时候,才淡淡说了句:“再点三千出来。”
“喳。”
没多久,又有三千百姓在刀枪的驱赶下,瑟瑟发抖地朝宁武关走来。
雷区边缘的武器已经被之前那帮人捡光了,所以,任凭刘有柱等人如何劝说,如何鼓动,把喉咙喊破了,那群任人宰割的绵羊也不敢反抗,而是一次又一次地被建奴赶过来蹚雷。
中午时分,仅剩的几十颗地雷炸光了。
一千多个百姓战战兢兢地走到城门前,然后开始哭着喊救命。
秦川拿望远镜仔细看了看下面的人群,然后朝后面的李顶梁说道:“带两千人把门洞后面围起来,再调两百燧发枪和十门虎蹲炮下去,在门洞设只容一个人通过的拒马,布置好之后再开门,每进来一个就仔细检查一个,凡是光头的,一律杀。”
“是。”
李顶梁飞快地跑下去布置了。
后金所有男人,不论女真人,还是蒙古人,亦或是投降的明人,都是剃头的,而且现在的满人蒙人的长相都跟汉人有区别。
所以,只要仔细盘查,就不怕里面混有奸细。
更何况,这些百姓进来后,都会被关起来严格看管,就算有少数奸细,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得益于长期的列阵训练,李顶梁只用了一刻钟那就让两千关帝军列好队,把门洞后面一大块空地给围了起来,竖起盾墙,枪矛林立,后面还藏着两百燧发枪。
门洞口还架有四排拒马,只留可供一人通过的通道。
见下面布置妥当,秦川冲着下面喊道:“楼下的人听着,现在开门给你们进来,但不许挤,不许大喊大叫,更不许乱跑,只能一个一个进来,否则杀无赦。”
“你们放心,建奴来不了那么快,就算他们来了,楼上的枪炮也够他们喝一壶的,到了这你们就安全了。”
“都听到没有?”
“听到了,听到了,多谢将军大人,请将军大人快开门吧。”楼下的人纷纷哀求道。
“开门!”
秦川大喊一声。
城门很快打开了,外面的百姓一窝蜂涌了进来,很快就响起一阵闷哼声,肯定是有人被踩死了。
“不许挤,谁挤杀谁!”
秦川拿一支燧发枪,朝下方的空地开了一枪。
响亮的枪声让人群安静了许多,但后面仍有不少人拼命往前挤。
“杀几个人,让他们冷静下来。”
秦川冷着脸对旁边说道。
“是。”
旁边的关帝军很快就把枪口对准了下方。
“砰砰砰……”
一阵排枪响起,十几个拼命往前挤的百姓倒在了血泊中,周围的人吓得惊叫连连,四散而逃。
“不许挤,谁挤杀谁!”
这下那些百姓都老实了。
李顶梁不仅让巴图等几个蒙人去辨认,还亲自站在入口盘查,进来一个百姓先抓头发看有没有剃头,再让几个关帝军和巴图他们看长相,看神态,最后还要说话听口音。
建奴阵中,皇太极眯着眼,定定望着城门。
“汗阿麦,快进攻吧,要不然那些尼堪就都进城了。”
“进就进吧,那点人口,送给他又何妨。”
“可是……”
“城头上炮火密集,仓促进攻只会断送了勇士们的性命而已,不要因小失大了,你这毛毛躁躁的性格再不改,本汗如何放心让你领兵?”
“汗阿麦说得是。”
“去,再点两千汉人和两百死兵出来,带上铁镐和铁钎,让汉人顶在前面,掩护死兵逼近那两座敌台,先攻取那两座敌台。”
“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