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于静乐县,岚县算得上一个大县了。
全县原有二十多个大村寨,连年大旱且匪冦横行的情况下,许多村庄早已被芦芽山的匪冦灭绝了,或是举村逃亡当了饥民流寇,但如今仍有有东村、普明镇、土峪村、陈家庄、上明村、上河村、胡琴村、赤坚岭这八个村寨,整个岚县总人口仍有两万人左右。
这些村寨基本都有一两个大户编练护院乡勇,结村成堡,挡住了从河曲和岢岚州一带南逃的流寇,也使得大山贼马匪不敢打这些村寨的主意。
当然,这些村寨都是那些大户的,整个岚河平原的耕地,绝大部分都是这些大户的。
镇西卫指挥使薛东亭率三千大军进入岚县时,岚县县城和把八个村寨的缙绅大户,便纷纷出粮出兵,帮朝廷剿灭反贼。
共十二家大户,凑了共两千六百护院乡勇,一千民夫,还有八百石粮食和草料无数。
最终,薛东亭率领五千六百兵力和一千民夫,沿着岚河浩浩荡荡往静游镇而去。
薛东亭知道,静游镇有几门火炮,他也带来了二十多门虎蹲炮和佛朗机炮,足够对付姓秦的了。
大军还未到静游,就接待了哨探回报:秦贼的兵马已经在步斗峡南面的狼头岭上构建防卫工事,摆开阵势严阵以待了。
听到这消息,薛东亭和几个缙绅老爷不由皱起了眉头。
步斗峡是岚河和龙泉河的交汇处,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以前龙泉河干涸的时候,还可以从越过龙泉河爬上狼头岭,步斗峡也就没有险要可言了。
但如今积雪刚化,又下了好几日春雨,据哨探所,如今的龙泉河最深处可没过肩膀,河面宽达三丈,涉水渡河基本是不可行的。
而且,龙泉河南岸就是狼头岭,渡河的时候势必会遭到岭上贼军的袭击。
从步斗峡攻上去更是不可能的,那座峡谷地势险要,只需在上面多背些礌石滚木,就等挡住千军万马。
有人提议,干脆不理会狼头岭这支贼军,直接渡过岚河北岸,从北岸绕过去,直掏秦贼的老窝。
这个建议刚提出来,就立马被岢岚州一个游击将军否决了。
五六千人在北岸行军,起码会拉出长达两里的队伍,狼头岭这支贼军必然会在南岸隔河袭击他们的薄弱处。
这段岚河的河面最宽处也才六七丈,不过十五步距离,弓箭、标枪、鸟铳、三眼铳、虎蹲炮、佛朗机等所有远程兵器都能隔河偷袭袭击。
要知道,秦贼的标枪战法是出了名的,呼啸而来迅捷而去,能把大军打得措手不及,若停下来跟他们打,他们势必会避开大军主力,寻找薄弱处,让大军顾头不顾尾,阵脚大乱。
若要渡河,他们势必会半渡而击,甚至静游的贼军也会趁势从北岸袭来。
到时候,可就进退两难,甚至会一败涂地了。
所以,只能在龙泉河摆开阵势,在火炮的掩护下强行渡河,并强攻狼头岭上,击溃那股敌军,才能继续往静游推进。
听到那游击将军的话,在场的老爷们个个哑口无言,只得朝薛东亭望去,盼望这位指挥使大人能想个好法子出来。
薛东亭紧皱眉头,对着一副简易的地图苦苦思索。
他当然知道狼头岭不好打,虽然他手下足足五千多兵力,但要在一千严阵以待的敌军眼皮底下强渡龙泉河,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至少要付出两成甚至三成以上的伤亡,才有可能打上狼头岭。
他知道自己麾下的卫所军有几分能耐,不三成了,一成伤亡都能让这些歪瓜裂枣溃败的。
所以,这龙泉河打不得。
反正他这一路本就不是主攻方向,朝廷交给他的任务只是牵制敌军,好让北路王德化的大军势如破竹,一路南下。
想到这,薛东亭一拍大腿,命大军继续前进,到龙泉河北岸的红沙岭扎营,与南岸狼头岭的贼军隔河对峙,并派人北山静乐,通知王公公,带王公公率大军南下静游,再对这伙贼军两面夹击。
薛东亭这一决定让大家伙眉开眼笑,皆大欢喜。
当下午,大军到达了目的地,沿着红沙岭立起六座大营,一字排开,与龙泉河对岸李顶梁率领的一千关帝军隔河对望。
静乐城北五里外的明军大营,王德化和王坤一前一后瘫在营帐中的太师椅上,满头大汗气喘呼呼。
姓秦那逆贼太胆大包了,简直目中无人!
竟敢视他们近万大军如无物,只千把人就敢追在后面喊打喊杀,还一直追到大营外。
败了,败了,真的败了。
幸好他们有亲兵护卫,还骑着马跑得快,要不然就折在那逆贼手上了。
这一路上,也不知被姓秦那逆贼杀了多少人。
还没回过魂来,就见一员身披铁甲,头发凌乱的将领跑进营帐,恨恨地将手中腰刀掷在地上。
“何参将,外面如何了?”王德化喘着大气问道。
来者正是大同参将何盛,瞥了一眼王德化,然后垂头丧气道:“大军逃散了起码两三千人,秦贼正在四处追杀溃军,外面早已乱成一团了。”
“啊?”
王德化张着嘴巴,一个字也不出来。
一旁的王坤也脸色惨白,一个劲地用手帕擦拭额上的冷汗。
王德化半响才回过神来,急忙跳起来道:“快,快整军杀出去救那些溃兵,一鼓作气击溃秦贼,再顺势收复静乐城。”
何盛又瞥了他一眼,道:“公公,大军溃败时,留守北路的朱参将曾率领两千标营为大军断后,可压根就顶不住敌军一击,最先破阵的便是那秦贼,率百来个红衣敌军如狼似虎,呼啸来往,其身后那一千二百人马亦如入无人之境,那两千标营眨眼就败了,就连朱参将也……也战死在秦贼手中了。”
“如今,逃回大营的将士惊魂未定,恐怕拿刀子架在他们脖子上,他们也不肯出战。”
“啊?”
王德化面如金箔,一下瘫软在太师椅上。
王坤则一边拼命擦汗,一边嚷嚷道:“快,快命众将士严守大营,绝不能让秦贼踏入大营一步。”
“卑职已经安排好了防务,曾参将和几个游击将军也正亲自指挥将士布防。”
“那你还在等什么?还不快去和众位同僚一道布防?”
“是……”
“对了,火炮呢?把那六十门火炮摆在营门,任秦贼再凶狠,也敌不过大炮。”
“公公,那六十门火炮……留在了静乐南门外,恐怕已经落入了秦贼之手。”
“啊?”
黄昏时分,秦川领着一千余关帝军,牵着缴获的八百多匹战马,驮着战死的一百二十名关帝军的尸体和缴获的兵甲,又押着好几百俘虏,缓缓退回静乐城,然后把数百民壮叫出来打扫城南和城西的战场。
明军六十门火炮尽落秦川手中,还有两百多支鸟铳,盔甲一百多,刀枪无数。
这一战,关帝军在城头上死伤将近一百人,追出去击破那两千明军的时候,又阵亡一百二十,伤者两百余。
他不知道杀死杀伤多少明军,估计得有两千左右,光俘虏就有七百多。
这一战之后,王德化的大军,对他再也构不成威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