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子的童年藏着什么?
80后人群们可能是撑铁圈、斗牛(撞拐),亦或是过着光滑外皮的“牛皮豆儿”……
而作为90后,江北的童年里,藏着最耀眼的便是面前这十二盒的玻璃球儿。
他蹲在地上,如数家珍似得指着面前的玻璃球儿,浅笑着说道:“这盒,是我五年级那年,半个月的战绩。”
吴雅从里面捻起一颗水晶般剔透、球心里藏着一个橘色花瓣样式的弹珠,眼里满是欢喜:“大叔,这颗好漂亮啊!”
江北叹了口气,接过了那颗橘色玻璃球儿,眼里满是怅然。
还有七天,他就要踏过28岁的门槛,走入29岁的大门。
自从大学毕业,他只觉得时间过的飞快,在没有小时候那种“度日如年”的感觉。
小时候,他总惦记着什么时候能长大,可如今回望,却希望那时候的“小江北”能够永远长不大。
汽车、楼房、金钱、爱情……终归美不过夕阳下奔跑的少年郎,和他眼里那种无拘无束的快乐和天真。
“老同志,别伤春悲秋了,先帮我想想办法,怎么把它们运回去吧!”吴雅伸出那只已经摘下手闷子、露出白皙皮肤的手,在愣愣出神的江北眼前晃了晃。
十二个大饭盒儿的玻璃球,说重倒是不重,可却不怎么好拿。
江北思索片刻后,胸有成竹道:“交给我吧!”
说着,便摘下了自己脖子上系着的厚实围脖,把它们平摊到了地上,然后把十二盒玻璃球摞成两摞儿,最后在上面将围脖两段紧紧一拉,系成了包袱状,然后又套在了那根“金箍棒”的尾端位置上。
做完这一切,江北把棍子往肩膀上一搭,扛起来就走向回去的路,嘴里嚷道:“走喽!”
不等吴雅附和,冰棍儿就仰天一声嘹亮长吼,带着黑猫巧克力迅捷的蹿下了丘陵。
“喂,你们三个等等我呀!”落在身后的吴雅,跟在后面挥舞着手臂,一路小跑追了过去。此时已经到了吃饭时间,不远处的村子里升腾而上的袅袅炊烟,静谧的飘向湛蓝天空。
脚下的咯吱声和时不时传来的鸟叫声,形成了大自然最原始的交响乐。
“你说叔叔阿姨会不会喜欢我啊!”吴雅和江北离村子越来越近,甚至已经能闻见苞米荄子(玉米秆)燃烧后的气味儿。
江北打趣道:“那我可不敢打包票!”
吴雅听后,忧心忡忡道:“我妈可喜欢你了,天天念叨着江北这也好,江北那也好的,如果你妈不喜欢我,那我也太丢脸了。”
“哈哈,看你那样儿吧,她们不会不喜欢你的。”江北不忍再逗她,轻声安慰道。
“你怎么知道?是不是有什么悄悄话已经偷偷告诉你了?”吴雅小跑到江北身前,探出一臂,拦住了一人、一狗、一猫的去路。
江北刚好也有些累,便卸下了肩膀上挑着的“货物”,然后一屁股坐在了那“货物”上,笑道:“想知道?”
“不想……才怪!你快说啊”吴雅拉起江北一只手,一顿摇晃,声音里透着撒娇。
江北清了清嗓子,举重若轻道:“说了。”
翘首以盼的吴雅瞪着眼睛,一副严刑逼供的样子:“说什么了?快说!”
“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先听哪个?”江北故作深沉,摇头叹气道。
“啊?真的有坏消息?”吴雅那对漂亮眸子瞬间又张大了几分,像是被踩了尾巴的小猫,脸上写满了恐惧。
江北长叹了口气:“是啊,真的有。”
关心则乱。
此时的吴雅,俨然没注意到江北眼里满满的狡黠神色。
她有些担忧、又有些局促,局促里还带着些许期待,最后几种情绪糅杂成了一句极不自信的低语:“那……先……听坏消息吧。”
“我觉得,还是先说好消息吧。”江北继续忍笑道。
“恩,说吧,无论什么消息,我都能挺得住。”吴雅沮丧着说道。
“好消息就是,她说这丫头不错,挺能吃的。”江北说这话时,终于再也忍不住那恶作剧得逞后的坏笑,咯咯咯的笑出了声。
吴雅听后,更沮丧了。
他们两个中饭前刚好到江北老家,又很巧的没吃早餐,再很巧的赶上江北父母和二叔做了一顿异常丰盛的午餐……
所以,吃货吴雅一个不留神,就吃了两碗半米饭。
当时那个桌子上坐着的人有:江北父母、江北二叔二婶儿,也就是江南的父母,再加上江南江北兄弟俩……
如今江北这么一说,吴雅突然想起,江北母亲和二婶儿的讶异表情。
此时的她,真想找个江北说过的那种大眼贼(田鼠)在地里挖的洞钻进去。
“还是说坏消息吧……”吴雅有气无力、眼中透着绝望说道。
江北终于彻底放声大笑:“坏消息就是,我妈告诉我,按这个饭量,饺子馅儿恐怕做的少了……”
直到这一刻,吴雅才算明白过来,江北是在逗她。
“大叔,你怎么这么烦人啊!我都当真了!”吴雅从地上抓了把雪,砸向信口胡诌的江北。
江北连躲带闪,笑的上气不接下气道:“我说……的都是真的,这些话……她都说了,真的啊,没骗你!
打闹了大约三五分钟,吴雅终于算是出了气,弯着腰,手拄在膝盖处,喘着粗气道:“那我晚上不吃了!”
江北见她真的有些生气,便走到她身前,转过身背对着她,一屁股坐在了厚实雪地上。
然后又盘起腿,双手向后按在雪里,上半身向后仰去靠在了她的膝盖上。
两个人组成了一个“互”字姿势。
“她很喜欢你,非常喜欢。”江北这次的笑容里,没带一丝坏,满满的真诚。
吴雅哼了一声,没有应答。
“她说你很漂亮,尤其是笑起来的两个酒窝,很讨喜。”
“哼!”
吴雅又哼了一声。
“她说,终于可以放心的把他儿子交给别的女人了!”
这次吴雅没有再哼,而是凶巴巴道:“真的?”
“真的,不信你听!”
“听什么?”
“听我的心跳声,如果我撒谎的话,肯定会心跳加速。”
“哼,油嘴滑舌!我发现你一点儿都不傻,真怀疑之前你都是装的。”吴雅没有轻易相信眼前这个“老奸巨猾”的家伙。
江北嘿嘿一笑,靠在吴雅膝盖上惬意的闭上了眼睛,悠然说道:“傻这件事,都是相对的……”
说完,不等吴雅反应过来,睁眼、起身、挑起“货物”、溜走,四套动作,一气呵成。
看着江北和黑白双傻那三个已经跑远的身影,吴雅这才反应过来。
相对的?
这里就江北和她,和谁相对?
结果,不言而喻!
她用那鸭巴掌似得手闷子,指着前方,既笑且怒道:“江!北!,我要撒了你!”
江北的母亲是他们家里当之无愧的NO.1,江庆一、江北这爷俩可以说一直都活在她的“统治”下。
但江北却无比清楚的知道,他的母亲,活的从不轻松,甚至比他和父亲更辛苦、更劳累。
自从他上了大学,童年印象里,从来都是武则天般强势的老妈,变得柔弱了许多。
对他的束缚也渐渐宽松,直至完全消失。
这次回家过年,江北也提前和她打过招呼,会带着自己的新女朋友回来。
对于江北的感情,她不愿过多插手,甚至连建议都很少会提。
江北自己搞砸了一次婚姻,作为他的母亲,她没有喋喋不休的指责和教育,反而给了江北最需要的理解和自由。
“儿子,只要你喜欢的,妈都喜欢。”
这是在江北自京城返回老家前,她在电话里对江北说的最后一句话。
等江北真的把吴雅大大方方的领到她面前时,这个已经五十多岁、脸上皱纹已经非常明显的母亲,笑的格外开心。
吃过午饭之后,江北帮着她去给村子里的老邻居送吃食的时候,曾问过她对于吴雅的评价。
当时江北心里也没底,语气忐忑:“妈,你觉得吴雅怎么样?”
“饭量挺好,挺能吃的,也不装假,就是我和你二婶儿做的饺子馅儿估计不太够了……”老妈质朴笑道。
江北说道:“哈哈,我没说饭量的事儿,说说你对她的印象。”
“真漂亮,比之前那个漂亮多了,而且性格一看就开朗,事儿也少……就是……”说完了一大堆关于吴雅的优点之后,她话锋一转,欲言又止的看了看身侧自己这个已经接近而立之年的儿子。
江北撇了撇嘴,打趣道:“我的亲妈耶和你儿子还有啥不好说的?难不成我真是你从粪堆儿里刨出来的?”
说到“粪堆儿里刨出来的”,江北的表情变的忍俊不禁。
小时候,他就是个地地道道的“十万个为什么”,每天都喜欢追在老妈身后问东问西,尤其是会反复问“妈,我是从哪儿来的啊?”。
而老妈则总会以“粪坑里刨出来的”的说法去糊弄小时候的江北。
老妈会心一笑,说道:“滚蛋,多大了,还没个正形儿。”
“那你快说说,就是什么?”江北追问道。
孙叶和他那次可谓无比失败的婚姻,不提对两个当事人的伤害有多深,直说双方父母,绝对都跟着操碎了心。
吃一堑长一智,江北不想再让已经老态比前两年明显许多的父母再为自己操心,所以也格外看中他们的想法。
“你老妈我也看电视啊,这丫头哪是你说的普通人家孩子?明明是个大明星!妈知道你在外面不容易,可也别起了让人家女孩儿养着你的念头啊!倒插门儿,妈不喜欢……”
一口气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老妈的表情也变得凝重了起来。
吴雅刚进家门,她就觉着和前几天在电视上看到的歌手很像。
一开始她还不敢相信,后来仔细看了又看,终于确定,自己的儿子的的确确找了个能上电视的大明星做女朋友,而且还带回来了。
江北揉了揉脸,苦笑道:“老妈,你儿子在你心里的形象可真高大。”
“而且我发现,你现在越来越贫了!”老妈笑着轻打了下江北的肩膀。
江北解释道:“上次回家匆匆忙忙的,很多事情都没来得及和你汇报,这次必须告诉你了……”
江北用了近十五分钟,把自己当下的事业状态、和吴雅的感情历程以及吴雅的事业状态,都对自己老妈说了个明明白白。
老妈知道江北这段时间赚了不少钱,不然也不会隔三差五的给她寄钱,更不会轻而易举拿出十几万去修缮老家的房子。
可等她听到江北说出“你儿子现在大约有三四千万资产吧”的时候,还是吓了一大跳。
这明明才过了半年!
“儿子……你可别做犯法的事儿!”老妈表情里写满了担忧,她第一时间不是想着母凭子贵跟着享福,而是满心担忧。
对于现在的她而言,个人的欲望早已淡薄。
金钱也好,名利也罢,都不及江北快快乐乐健健康康。
江北认真的摇了摇头,笑容干净无比的说道:“放心吧,你儿子不是那种人。”
“恩,妈信。”
“要不过完年,你和我爹,跟着我去京城吧,正好我现在忙,京城的房子没人住,你们也可以四处溜达溜达。”江北搂过自己老妈,骄傲道。
一个男人,值得骄傲的事情很多,可最骄傲的事情,莫过于回馈自己的父母。
老妈连连摇头:“你喜欢在外面折腾,我和你爹可不喜欢。这一亩三分地儿,我们两个老家伙都呆了五十多年了,不想走,也走不了。”
这不是江北第一次和她说,去京城,也不是她第一次拒绝。
对她而言,饶河这屁大点儿的小县城,比全世界的风景加一起还要值得留恋。
在这里,她和自己爱的那个沉默寡言的东北汉子结了婚;在这里,她生下了自己的儿子;在这里,她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四季和新年。
从豆蔻到华发初现,五十余年,眨眼而过。
想到这些,她的视线变得有些朦胧,扯了扯自己儿子的衣服,笑着问道:“儿子,妈是不是老了?”
江北看着她的眼睛,摇头哽咽道:“不老,一点儿都不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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