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李静妍开着大黄蜂带着江北取回了他的切诺基。
两个人分别驾驶着自己的车,驶出了宛如大漠明珠般的拉斯维加斯。
江北的行程还要继续,而李静妍已经准备归国。
两个不同国家的人,在另一个国家相遇,发生了一系列仿佛是电影情节似得故事,不得不说这是一种奇妙的缘分。
在66号公路的入口,江北和李静妍停下了车。
“再见。”
“再见。”
两声再见过后,江北率先踩下了油门,大切诺基驶入了66号公路最末端的一段路。
而李静妍还停留在公路入出口,她有些怅然若失。
她天生不合群,儿时话少,且孤立。
大了些,又迷上了赛车,彻底被身边人贴上了“问题少女”的标签。
可特立独行的她,从没想过要做一个“女孩子”。
但此时她看着大切诺基的背影,第一次有些羡慕那些能和男声撒娇的女孩。
她使劲儿晃了晃头,戴上了那个能遮住半张脸的大号墨镜。
左手搭在车门上,自言自语道:“我会记住你的。”
少女的情愫,在另一条公路上的大黄蜂车轮中渐行渐远。
江北自拉斯维加斯出来后,他的目的地便再次变成了无垠的旷野和路边的一切。
车后座里是他储备好的食物和水,这次他没有过多准备,因为这将会是在米国的最后24小时。
始于费城,将会终于大海。
之前江北对66号公路的定义,便只是一条客观存在的超长公路。
但走了一遭后,才知道,它不仅仅只是一条路,还是文学、是歌声、是爱情、是邂逅……是流淌的米国精神。
66号公路的最后一段路,是一段经常出现在美剧或好莱坞大片镜头里的路。
一侧是湛蓝色的海水,一侧是葱郁茂密的崇山。
这段路的车流明显较于德州、新墨西哥洲的车流多了很多。
路上的江北也不再那么寂寞。
旅行者们都很随和,偶尔还会遇到一些主动和江北打招呼的司机。
按个喇叭,点点头,报以微笑……
这便是司机们交流的方式。
江北的中饭,实在路边难得一处空地和另一伙儿游客一起解决的。
对方两男两女,开着一辆商务旅行车,实物储备比起江北充分很多。
但他们在尝过了坎蒂斯送给江北的番茄酱后,便直言哪怕他们准备的再如何充分,也不敌江北这一罐子美味的番茄酱。
一餐草草解决,因为双方都有各自的行程,所以并没有过多的交流。
江北也知道,人家是两对情侣,哪怕他们主动邀请江北,江北也不会去吃狗粮。
下午四点,江北终于达到了66号公路的终点。
加州的圣莫妮卡海滩。
这里的人远比将被想象的多得多,来自世界各地的旅行者都来此打卡拍照。
或许他们不需要真的走一遍66号公路,只需要在终点拍个照,回去给亲朋好友看,别人也只会以为他们真的去了。
穿越了米国荒凉的中部,突然置身与这样一个人声鼎沸的海滩,江北只觉得自在又放松。
人是群居动物,烦躁时会觉得任何一个其他人类在身边都很吵,但心态平和时,还是会喜欢热闹一些、开心一些的环境。
圣莫妮卡海滩有很多恋人,甚至江北还看到了几对儿同性别的恋人。
他们脸上洋溢着笑容,牵着手,或在海边的栈道、长椅上坐着拍照、聊天,或是在找海滩上的画师画像。
整个画面,自在又轻松。
“这也许就是理想的生活吧?”江北不由得自语了一句。
他很羡慕那些情侣,和自己的爱人,坐在海边的长椅上,享受着阳光和沙滩。
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他想到此处,心情稍稍有了些低落,一次失败的婚姻,一次还没开始就已经几乎结束的恋爱……
他找了个石墩儿坐了下来,将双手平摊,手心朝上。
仔细的看了看手掌上的纹路。
感情线很长啊,可为什么这么坎坷呢?
江北摇了摇头,不再思考这种自我否定的问题。
跑里取出了相机,默默的在圣莫妮卡的海滩边拍了一整个下午的照片。
夜间,江北和陈小南取得了联系,并在他的帮助下,完成了异地还车的业务。
米国租车的价格不贵,但办理异地还车业务的手续费却不便宜。
足要300美金,折合华夏币,便是两千多。
办好了这些业务,江北又订好了回国的机票,两周多的米国之旅,即将画上并不圆满的句号。
夜里,江北独自一人躺在酒店的床上,闭目沉思。
见过孙叶一面后,他想通了很多事情。
有些附加价值的东西,你可以不在乎,但不能没有。
比如,钱。
就像“网络红人”马总,他身价千亿,可以说对钱没有兴趣,而且还会有一众粉丝疯狂追捧。
但如果是个落魄的穷酸人说他对钱没有兴趣,很大概率会让人当成傻子。
置换到江北身上亦如此。
或许他有很多优点都要强于高洪洋,但只是在钱这一点上输给了高洪洋,那其他优点都会变得毫无意义。
这不是在放纵拜金思想,而只是江北切身体会过后的所想所得。
没钱真是万万不能。
作为一个穷了多年的人,江北对理财一直没有系统的概念,所以当他把思维触及此处之时,才知道这里面的事情有多复杂。
理科一直非他强项,所以心算了十几分钟过后,江北果断从床榻上爬了起来。
打开笔记本电脑,打开计算器,他先是将自己的现有资产做了一次系统的统计。
固定资产,包括房产、汽车……
现金余额,包括之前的储蓄余和现在手里的美金。
固定收入,和张厚风签署的合作兼职合同。
不稳定收入,自媒体流量主那微乎其微的广告费用分成……
仔细算过之后,江北发现,自己竟然已经是个资产过500万的大佬了。
虽然仍然买不起一套三环里的房子……
统计好资产,江北开始做基本的财产管理计划。
其实他这个计划完全算不上什么财产管理计划,叫做“江北花销规则”似乎更合适。
在这一步,他为自己制定了精密且严苛的花钱规矩。
该花的钱不能省,不该花的也绝不可以浪费。
第三步,也是江北思考后的重头戏,如何经营自己的自媒体,这才是他看中的“事业”。
可是江北目前的更新频率太低,导致“江旅行”的变现能力几乎为零。
比如这次的米国之旅,加上在老家呆的十余天,接近一个月的时间便草草浪费,而这一个月,江北的粉丝数流失了近1000人。
这样下去,肯定不是办法。
稳定更新、保证质量,这两个问题彻底难住了江北。
思索了好一会儿,他也没想出好的办法,江南他们是运营的好手,但绝不是拍摄素材的行家,所以肯定是指不上。
“睡觉!”江北索性合上了电脑,一头钻进了被窝,将阿Q精神发挥的淋漓尽致。
有了来米国时候的经验,这次江北坐飞机的准备十分充分。
一次性拖鞋、靠枕、书籍一应俱全。
书籍是英文版的大仲马《基督山伯爵》,之所以选择这本书,一是,他喜欢爱德蒙·唐泰斯那种智慧、果断,甚至有些无情的行事风格。
他记得这本书里的那段名言。
人世间无所谓幸福与不幸福,只有一种境况与另一种境况相比较,仅此而已。只有经历了极度不幸的人,才能感受到极度幸福。
二是因为他高中的时候就读过翻译版本。
现在有了良好的英语能力,他想看看原版所表达的意境和翻译版的到底有哪些差距。
不看不知道,一看他便爱不释手。
年少轻狂时,江北看玩翻译版曾有过“故事情节还凑合,但这文笔实在不敢恭维。”的评价。
再大了一些,收起了浮躁的江北虽然不会说出那种情况的话,但还是觉得所谓的外国名著,真的不如国内的文学作品。
尤其是一些名声在外的巨著,总会让江北扫兴。
但此时看着手里的《基督山伯爵》,他才知道,想要真的了解一本书或者一个作者,有和作者共同的语言环境有多么重要。
哪怕是再专业的翻译,终究会从原作偏离,虽然那些名家翻译的作品违和感会无限小,但总归做不到原汁原味。
十几个小时的飞机,江北将冗长的书籍翻了大概五分之一。
中途甚至连觉都没睡。
一直等飞机开始向京城国际机场降落,江北才被机身传来的颠簸感拉出入神的状态。
他揉了揉发酸的眼睛,瞥向窗外,看着熟悉的京城,脸上带着归乡游子都会有的兴奋表情。
从机场走出时,外面已经是傍晚,虽然天色还带着亮儿,但已不如一月前。
风也变得凉飕飕的,机场里的游客也大多从半袖换成了长袖。
他这才记起,此时已是十月末,正是秋风渐退,冬日将临的时候。
每年的这个时节,总会给他种萧索的感觉。
许是年纪越来越临近而立之年,他总奢望时间能慢一点,再慢一点。
可偏偏事不如意,儿时拼了命想要的时间加速,在这个时候实现了。
裹了裹身上的外套,江北坐上了在路旁排队的出租车。
到了八家嘉园租住的公寓,江北把电脑相机等设备放好,然后马不停蹄的跑到了林夕酒吧。
并不是他精力旺盛,而是他收到了张媛媛发来的一条讯息。
她那里有关于吴雅的消息。
江北开着“穷B9TM45”一路疾驰,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林夕。
“这里卖的不是酒,是情怀。”的标语闪烁着霓虹灯的颜色,董长久正站在门口抽着烟,等着江北。
见江北从一辆野马上下来,董长久迎上去笑道:“兄弟,这个座驾不错,不过你怎么搞了这么个车牌子?”
江北挠了挠头:“还不是张厚风那个家伙,故意坑我。”
董长久迎着江北进了酒吧,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起来,语气严肃:“兄弟,吴雅你们怎么了?”
张媛媛也从吧台里走了过来,和董长久江北坐在了一起。
江北郁闷的说完了事情的经过。
张媛媛轻声道:“我昨天去她家找她才知道了一些事情,或许是你误会她了。”
“说说?”江北表情焦急。
“中秋的时候我去她家想给她妈妈送些月饼,但发现她们家的房子正在出售,而且售价很低,似乎很急。”张媛媛缓缓说道。
“急着卖房子?”江北紧皱着眉头问道。
张媛媛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对,刚好他们社区的阿姨路过,我就仔细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吴雅这次去美国除了上课,似乎更重要的原因是去治病。”
江北越听越迷糊,眉头也渐渐拧成一块儿疙瘩。
“据说国内的医疗水平很难完成那样的手术,而且治愈率很低……”张媛媛没有继续说下去。
江北愣愣的看着远处舞台上,正在抱着吉他激烈讨论的民谣歌手们,就那么愣愣的看着。
他的脑海里浮现了在故宫时和吴雅见的最后一面,她问过和说过的那些话。
“大叔,如果让你在理想和爱情中选择,你会选什么?”
“可……可我要是去了,我好久好久都会见不到你!”
原来,吴雅也是会骗人的,她绕了这么大一个圈,竟然是为了说这么大一个谎。
她说的好久好久都会见不到,并不是隔着太平洋,而是隔着另一层距离。
这一夜,京城的马路边,多了一个失魂落魄的男人,他满眼愧疚,泪痕斑斑。
大洋彼岸,纽约。
江北曾偶遇过的那个中年女人正趴在一张洁白病床上,她这一夜睡睡醒醒了不知多少遍。
憔悴的脸上挂着无奈的表情。
病床上躺着的病人是江北再熟悉不过的“向日葵”。
她仍带着那个黑色边框的眼镜,双目无神,酒窝不再。
治疗从一开始的乐观,逐渐恶化,最后变成不乐观……
她对每天都会来临的那种令人窒息的疼痛已经开始习惯,她的手臂已经无力拨动琴弦。
为了她,父母正在变卖家里的房子;为了她,江北在柯蒂斯门口傻等了一周。
而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躺在这里。
甚至连和他说的勇气都没有。
他那么苦的一个男人,不该再为了自己而难过。
她的眼泪悄无声息,她呢喃着:“大叔,别等我了。”
原来深秋渐远初冬临近的,不只是天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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