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留着手推波浪纹发型、抹着浓烈红色嘴唇、穿着碎花旗袍、手里夹着一支烟的女人。
如果用一个词去形容,江北的脑海里能想到的大概只有“风情万种”。
穿着西装,带着礼貌的“许文强”博文愣愣出神的走向了她。
昏暗的船舱里,皮鞋的哒哒声尤为明显。
“是时间改变了我们,我想我们应该重新认识。”
风情万种的女人自言自语的诉说着角色的台词。
走到她身前的博文声音低沉,深情无比的俯视着坐在沙发上的她,轻声道:“我叫博文,你呢?”
因为已经是二楼最后一个船舱,加上博文和江北之前几个舱逛得很慢,此时这个船舱里只有他们三个人。
“我叫林楠。”
“林楠?”
江北从没见过博文这样的状态,这个爱情的信徒,似乎找到了真主。
“叫什么又有什么关系?”坐在沙发上的女人放下了并没点燃的烟,抬头看向了博文的眼睛。
四目相对,久久无言。
“我想……认识你。”博文笑的真诚极了。
林楠也笑了,悠悠然站起身,碎花旗袍下是婀娜无比的身材,她轻声道:“三个小时后,你在码头等我。”
“但是现在,我还要工作。”林楠的声音不大,似乎融入了所扮演的角色,说话也有种特殊的腔调。
博文点了点头。
船舱里放着周璇的月圆花好,氛围暧昧。
江北懵了,这也行?
在去往三楼的路上,江北笑着问道:“你什么情况?”
博文笑意深深,缓缓说道:“我找到爱情了。”
“你又找到爱情了?”江北对博文的爱情有些麻木了,每一次他都会说找到了爱情,但往往都是无疾而终。
博文坚定的说道:“这次和以前不一样,一见钟情你懂么?”
江北没有说话,他确实不懂,哪怕离了一次婚,已经算得上是“过来人”了,但他还是不懂一见钟情。
他和孙叶的感情是从同事的关系上慢慢积累,最后结婚,没有轰轰烈烈的火花,所以他不懂博文说的一见钟情。
“你知道我看到她的第一眼,我想到了什么吗?”博文的目光都变得忧郁无比,好像是莱昂纳多扮演的jack,在泰坦尼克号上遇到了凯特温丝莱特扮演的rose。
“什么?”
博文舒了一口气,深情的说着:“我想她就是在这里等我的,而我就是她在等的那个人。”
江北笑了,问道:“你就那么肯定,她也和你一样的感觉?这是不是有点玄幻了?”
博文快步的走上了楼梯,声音缓缓飘向身后被埋没在黑暗中的江北。
“这种感觉,你遇到那个人的时候自然就会感受到的。”
江北也快步跟了上去,没有接话。
会么?会有一个让自己也变得玄幻的人出现在自己的生命中么?
对于感情,江北不愿思考太多。
他很快便把注意力放在了三楼的船舱里。
到了三楼,每个乘客的船票都对应着一间船舱,里面有着各式各样的老物件儿,还有一些服装。
游客可以在自己的房间里随意拍照,而且可以穿房间内的衣服,但不能穿走。
不同于二楼的“故事厅”,三楼的船舱里没有演员,或者说游客自己就是这间屋子的演员。
江北的房间里有一张木质的老式书桌,上面是碧绿色顶的老式台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整间屋子都很暗,只有桌子的位置被台灯照的发亮。
除了台灯,桌子上还有老式的暖水瓶,外表是用藤条编织的那种,以及一些泛黄的书籍。
而最让江北留意的是一个拆开的信笺和一封没有寄出的无字信。
无字信的右侧,一只钢笔静静的躺在那里。
结合屋内的衣服,能看出江北这间屋子的主人应该是一个学者或一名教师。
他收到了一封来自远方的信,却没来得及回信。
或者说等着江北扮演的他,去回信。
拉开椅子,江北静静的坐在了书桌前,拿起了那封拆开的信笺。
上面用繁体字写着一些生活的琐碎,来信的人应是他的母亲。
这是一封家书。
信的末尾,那行娟秀的字让江北动容。
儿,失败与成功、功名与财富、聚散与离别,这些都是人生的幻光,你不要那么累,你父亲和我都希望你能过的快乐。
这是一封百年前的家书,却让江北恍然觉得是家乡的母亲给自己的来信。
他端正了坐姿,拾起桌上的钢笔,又摊开了那张无字的信纸,正襟危坐。
一笔一划地写下了一封不知道会寄向何处的回信。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在此时响了起来。
江北将刚好写完的信塞进了那个空的信封,随即站起身去开门。
门外是个穿着淡蓝色连衣裙的姑娘,江北知道这是上世纪的女学生打扮。
“先生,一楼的舞会已经开始了,您如果感兴趣,可以去看看,还有40分钟知音号就要靠岸了。”
原来是工作人员过来提醒江北还有一楼没去观光。
“好的,谢谢你。”江北笑着点头。
“不客气。”女孩的年纪应该和江北差不多,微笑时眼睛弯弯的像月牙。
等江北出去后,她走进了江北那间船舱,发现桌子上的空信纸不见了,而信封里多了一封信。
在这间屋子里,很少有人会静下心来写一封信,至少在她兼职的一个多月里,只有江北这样做过。
她犹豫着要不要看看这封信,好奇心和自我谴责在做着激烈的斗争。
最后好奇心胜过了一切。
她轻手轻脚的拆开了江北的那封信。
与船舱里自有的那封家书一样,江北的信中也尽是些生活的琐碎与旅行的感悟。
既像是写给船舱故事里的母亲,又像是写给江北自己的母亲。
信里的“我”似是船舱里的主角,又仿佛是现实中的江北。
离婚,失意,漂泊,风景,感悟,猫和狗……
女孩看的很仔细,这封信让她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微微触动。
她不知道那个消瘦的男人,怎么会活的这么苦涩,又是怎样装的那么平静。
尤其是最后的那句话,有股让人心疼的倔强。
“父亲,母亲,我很好,勿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