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秋自认为那件事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再说也过去这么久了,爸爸怎么会知道真相的?
是谁告诉他的?
那个人又是如何知道的?
这时,中介突然打电话来了,说是有买家想要看看房子。
之所以决定卖掉房子,一是因为独自住那么大一栋房子着实奢侈,二是房子太大还需要请帮佣打扫卫生,也是一笔不大额外的开支。
当然,穆秋并不缺钱,这些都不是她决定卖到房子的根本原因。真正的原因是住在这栋房子里,穆秋总是心神不宁,整夜整夜的失眠,长久下去身体定会吃不消。而且,因为心中有鬼,至今她都不敢上二楼。
紫晶首府建于十六年前,算是望东城的老别墅小区。尽管年限已久,但因地理位置好,小区别环境优美且安静,房子本身的设计放在现在也不过时,一直都很好出手。
穆秋前几日刚托中介售卖房子,今天就有人看上了。
挂断电话后,穆秋忙开车回家,亲自招待了买主。
买主是一个刚从国外回来的生意人,他相中了穆秋这栋房子,但也听说了这段时间发生在穆家主人们身上的事,认为这是一处凶宅。
可不是么,短短数月之间,男主人被判死刑,女主人突发脑溢血突然身亡,唯一的女儿也是个心脏病患者。
怎么看,这栋房子都是凶宅。
紫晶首府的独栋别墅对外售价就没有低于四千万的,放在以前,穆家这栋别墅应该能卖出六千万的价格。穆秋也知道自己家房子不好卖出,价格喊的并不高,标价五千万。
买主告诉穆秋:“穆小姐,你这房子不吉利啊,风水不好,还是处凶宅。但我这人火头旺盛,镇得住凶宅,你看这价格,能不能再优惠个几百万?”
穆秋眉心轻跳,一开口就要她减个几百万,谁给他的脸?
穆秋大可以开门送人,但...
“四千五百万不能再少了,不卖就算了。”穆秋只想快些把这栋房子卖出去,房价只要不亏就行。
“成交!”
穆秋在市区还有一套商品住宅房,她打算搬到那房子里去。穆秋也将继续聘请张阿姨给她做饭打扫卫生,工资每个月一万块,比以前工资低些,但活也要少些。
张阿姨念旧,也舍不得穆秋,没有异议就满口答应了。
去房产局将别墅过了户,穆秋便跟张阿姨一起回家收拾东西。家里的古董,能卖的都被穆秋委托给拍卖行卖掉了,剩下的都是一些家人的照片。
穆秋告诉张阿姨:“张阿姨,麻烦你帮我把我爸妈的结婚照还有艺术照收起来,我们带到新家去。”
“好。”
楼上楼下跑了几趟,张阿姨差不多都收拾好了,只剩下一副——
“楼梯间墙壁上挂着的那副画,是夫人生前拍的最满意的一张艺术照,一定得带走。我去搬步梯来,小姐你在下面给我扶着。”
“好。”
张阿姨去工具房找到步梯,将它搬到楼梯间转角平台放好。
穆秋站在下面扶住步梯,脚就站在那天杜婷婷躺着的地方。穆秋不受控制地想起了杜婷婷流产那一天的场景,总觉得自己的双脚就踩在母亲的血液上。
靠着步梯,穆秋的脸突然一阵发白。
张阿姨只顾着取照片,倒没发现穆秋的异常。她将照片正面擦了擦,打算将照片装进箱子,这时突然发现了一个小东西,忙抬手对穆秋招了招:“小姐,你快来看看这是什么?”
穆秋凑过来一看,认出那东西是何物后,顿时沉了脸色。“是针孔摄像头。”
张阿姨也是表情大变。
谁这么缺德?竟然在民宅内偷装摄像头!
穆秋抠下那枚摄像头,将它放在掌心里。盯着摄像头,穆秋对监控那头的幕后人说:“你是谁?你不主动联系我的话,我会去报警。”说完,穆秋就将针孔摄像头丢在了地上,踩得稀巴烂。
非法闯入民宅,安装监控设备,监视别人的家,这可是违法的。
与张阿姨一起将东西运送到新家后,穆秋又折返回了穆家。她一个人坐在空荡荡只剩下沙发的客厅里,总觉得这房子阴嗖嗖的,像是有人在她耳旁吹冷气。
她心里有鬼,就总怀疑这屋子里除了她之外,还有点儿别的什么‘东西’。穆秋知道是自己在吓自己,但心里还是慌。
夜色寂静,穆秋突然听到楼上一阵异响,那哒哒哒的声音,特别像是杜婷婷穿着拖鞋在走道上走路的动静。
穆秋呼吸有些不稳。
都是假的,这世界上没鬼,别自己吓自己。穆秋这样安慰自己。
叩叩——
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把穆秋吓得一哆嗦。
她猛地扭头望向大门,意识到是自己在等的人来了,穆秋这才长须一口气。“请进,门没关。”她声音中有着些许慌乱。
大门被推开,寒风涌进屋子,钻进穆秋的脖颈。穆秋缩了缩肩膀,眯起灵动出尘的眸子,盯着大门方向。
是宋瓷来了。
冬夜严寒,宋瓷穿着羽绒服好过膝长筒靴。那姜黄色大翻领羽绒服,穿在别人身上像是裹了一床棉絮般厚重滑稽,但在宋瓷的身上,却像是高定款一样,气韵十足。
她迈着优雅从容的步伐,坦坦荡荡走进穆家。
穆秋对面的沙发空着,她将其中一杯热茶推了过去,方才回头对宋瓷说:“我就猜到是你。热茶备好了,坐吧,姐姐。”
宋瓷走进来,在那张沙发上坐下。她垂眸睨着那杯水,突然问道:“这里面没放毒药吧?”
穆秋正在给自己斟茶,闻言手一抖,茶水擦着杯口滴在了桌子上。放下茶壶,穆秋端起自己的杯子抿了一口,才说:“你看,我都喝了。”
宋瓷摊开双手,说话气死人:“你了无牵挂,死了就死了,我有丈夫疼爱姐姐呵护,你死也要拉着我垫背,这也不奇怪。毕竟你就是个善妒的女人。”
穆秋:“...”
见穆秋被自己怼得哑口无言了,宋瓷心满意足,这才从她的羽绒服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白色保温杯。
她打开杯盖,摇了摇,才说:“我韩哥给我泡了菊花茶,就不喝你的了。”说罢,她仰头喝了口菊花茶。
穆秋被她的一番骚操作给气笑了,“你真讨厌,嘴巴好臭。”
宋瓷反唇相讥,“嘴臭总比心黑好点儿。”
“姐姐,别扯这些没的了,我问你,你是什么时候在我家布下监控的?”这才是穆秋最关心的事。白日里发现那监控头的时候,穆秋当时浑身一阵发寒。她只要一想到自己在家的一举一动都被别人看在眼里,就恨得要死。
事到如今,宋瓷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我跟韩哥同居后,有一次回来拿东西,趁机装上去的。”
穆秋吃了一惊,“你那个时候就洞悉了我爸爸的计划?我还以为...”
“你还以为,是在那天晚上你想要杀我,最后因为一时手软放过我之后,我再找机会监视的你们?”宋瓷将穆秋的话补全。
穆秋惊疑不定地点了下头,“那天晚上的事,你果然知道。”
宋瓷冷笑。“我是蠢货么,胸口有个小伤疤我能发现不了吗?”宋瓷忆起那晚的事,只觉得心悸。
穆秋端着水杯抿了一口,她视线穿过热茶袅绕的蒸汽,看着从容优雅的宋瓷,觉得她这人也挺可怕的。“你早就发现我对你起过杀心,之后的日子里还能对我装出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姐姐,你还真是令我吃惊。”
“这算什么。”宋瓷拿出一个U盘,在穆秋的面前晃了晃。“这里面的东西,一定会更让你吃惊的。”
穆秋盯着U盘,猜到这U盘里面装着什么东西,她不动声色的问道:“你想做什么?”
宋瓷:“我可以弄死你,你清楚的。”
穆秋:“你以为你是谁?还能随意弄死人不成?”
宋瓷又摇了摇U盘,慢条斯理地说:“我这里,有你亲手谋害母亲和她肚中孩子的视频证据。一旦我把这份证据放出去,大家都会看清楚穆家千金的真面目,尤其是你深爱的程砚墨。”
“届时,精神失常的穆家小姐被发现车祸身亡、服毒自尽、溺水身亡,又或是跳楼身亡..总之这世上死亡的方式千万种,你以任何一种方式死去,都不会被人怀疑。”
“毕竟,你在短短两三个月的时间内,先后承受了母亲去世之痛,父亲被枪决之痛,以及自身名誉受损之痛。这样的小姑娘会想去寻死,也太正常不过了。”
“你认为我分析的有道理吗?穆秋。”说这番话时,宋瓷脸上的神情堪称邪佞阴险。
威胁,这是明明白白的威胁!
在听完宋瓷这番威胁言论后,穆秋那双本还算镇定的双眸之中,多了许多不安,最后连瞳孔都开始震颤起来。
宋瓷笑得像只笑面虎,眼睛眯起来像是月牙,穆秋第一次发现这个女人也不是那么好惹的。“你要我怎么做?”既然宋瓷肯来见她,就一定给她留了一条后路。
宋瓷收起U盘。
她环顾了一圈这栋房子,在这个家里生活了八年,宋瓷也曾对这个家倾注了所有的感情。想到死去的杜婷婷,以及账户里那一千八百八十八万的陪嫁金,宋瓷那颗本该冷硬似铁的心脏,还是柔软了一个角落。
“我不会逼你到绝境,但我也不会任你潇洒自在...”毕竟穆秋自在过头,宋瓷就心烦意乱。话锋一转,宋瓷突然说:“穆秋,你按我说的去做,我就把这段视频毁掉。”
穆秋疑惑地看着她,“你要我做什么?”
宋瓷说:“明日是父亲执行枪决的日子,我要你去刑场,亲自送他最后一程!”
“你说什么!”穆秋嚯地一下站了起来。她难以置信地瞪着宋瓷,怎么都没想到宋瓷会提出这种要求。“这不可能,我不去!”让她亲眼去目睹父亲被枪决,穆秋坚决不同意。
宋瓷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仍是那句话:“我说,我要你明天去旁观父亲被执行死刑。”
穆秋下意识摇头,“不、不行!你怎么能让我亲眼目睹我的父亲被处决,宋瓷,你太歹毒了!”宋瓷抓起桌上那杯茶水就要朝宋瓷泼过去,宋瓷闪身躲过,并迅速地拿起自己面前那杯没有碰过的水,泼在了穆秋的脸上。
茶水温凉,泼在脸上,穆秋一个激灵。她擦掉脸上的茶水,模糊见看到宋瓷走向了自己。
穆秋的下巴被宋瓷捏住,她又擦了擦眼睛,这才看清除宋瓷的脸。宋瓷神情冰冷,看她的眼神,厌恶至极,如同在看一只臭虫。“我早想这么做了,不知道这杯茶水有没有泼醒你?”
穆秋不甘心地瞪着她,没有吭声。
宋瓷突然拖着穆秋往玄关墙壁上挂着的那面仪容镜走去。宋瓷个子高,经常锻炼的她手臂力气很大,比病恹恹的穆秋可精神多了。她轻轻松松就把穆秋拖到了镜子前。
宋瓷让穆秋盯着镜子里。
穆秋抬眼望向镜中,看见了狼狈的她,和高高在上不容亵渎的宋瓷。
宋瓷盯着镜子里的穆秋说:“穆秋,你好好照照镜子,看看你的心都黑成了什么样!你看看你长得多漂亮多白净,可你的心,真是我所见过的世间最黑!”
“我真替母亲感到不值,她到死都还爱着你,惦记着要把心脏给你。可你呢,你连自己的母亲都能下黑手,这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种货色!”
“你给我盯着镜子,给我好好瞧瞧,你的心到底黑到了什么程度!到底是不是肉做的!”
穆秋怔愣地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却发现自己目光闪闪躲躲,竟然不敢直视里面的那个她。
看着看着,穆秋突然泪如雨水,也不知道是被宋瓷吓的,还是想起自己做的那些糊涂事感到悔恨。
宋瓷松开了穆秋,穆秋就那么一屁股坐在了地板上。
“穆秋,明天你若不去刑场,我就将这份视频发给程砚墨,发给咱们共同拥有的微信群,发到我的微博主页,让所有人都来看看穆家这位天真纯善的大小姐,真面目到底有多虚伪卑鄙恶心!”
宋瓷回到客厅拿起她的白色保温杯,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穆秋望着镜子里那个美丽漂亮的少女,第一次觉得自己很陌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成了一个为了活下去而不择目的的人?
执行死刑前的这个晚上,大概十一点钟,穆冕被提出监室。由两名武警,一名司法人员和一名公安人员看守他,他们陪他聊天,说话。
这叫临死前的美好。
一般这个时候,罪犯都可以提出一些要求,只要不是太无礼,都会被满足。但穆冕只是安静地坐在椅子上,不哭不闹也不悲伤,平静的简直不像是一个即将被枪决的罪犯。
几名负责看守他的人民公仆对视一眼,都觉得这人算是他们从职以来,遇见过的最安静最配合他们工作的死刑犯了。
熬到夜里二点,工作人员都有些困倦了,这才打起精神问穆冕:“你有什么遗言要交代的,都可以跟我们说。”
穆冕看了他们一眼,摇了摇头。
遗言?
他没有那种东西。
这世界,已经没有人值得他交代遗言了。穆秋虽还活着,但在穆冕心里,他与杜婷婷的女儿已经死去了。
“那,有什么想吃的没?”
穆冕本想摇头的,脑袋刚晃了下,突然又停了下来。想了想,他说:“想吃一碗牛肉面。”
“行,我们这就去给你做!”
二十分钟,一碗香腾腾的牛肉面被端到穆冕面前的桌上,他们还体贴的端来了一小碗辣椒酱,“你要吃辣椒的话,就自己加,厨子怕你不吃辣。”
穆冕摇头。“我是不吃辣。”
他盯着那碗面沉默了一会儿,才拿起筷子,挑了一口面放进嘴里。嚼着嚼着,穆冕的动作越来越慢。
见他那样子,像是不太满意,工作人员耐心十足,“怎么,不合你胃口?要不换个厨子给你做?”
穆冕眼里忽然有了泪水。他望着那碗面,盯着里面的大蒜果,忽然轻声说:“我老婆知道我不爱吃大蒜,她给我做的牛肉面里,从来不放蒜。”
一屋人都沉默下来,没接这话。
穆冕还是把那碗面吃完了。
吃完面,他不言不语,闭着眼睛像是要睡了。
一直到天亮,他这才睁开眸子,有些畏光地盯着屋外的刺眼的晨曦光芒。这是他这辈子最后一次看到朝阳了,朝阳很美,却美不过他与杜婷婷第一次去黄山所看见的日出那般壮阔。
这时武警开门走了进来,开始给穆冕捆绑,五花大绑的那种,他们管这种捆绑法叫做‘执行绳’。绑好后,又在穆冕的后颈插上一块尖木牌,上面写着‘枪毙杀人犯穆冕’并在上面打了个红色的叉。
法医过来验明穆冕的身份后,穆冕就被带到了公审大会公判。公审一结束,穆冕便被执行人员带上了一辆解放牌大货车,奔赴选定的刑场。
一路风驰电池,警戒森严。
同样一夜未休息的穆秋脸色很疲惫,皮肤也变得黯淡了一些,失去了光彩。她靠着床头,盯着窗外鱼肚白的天际线,内心充满了挣扎。
思考了许久,穆秋最终还是下了床,打开衣柜给自己挑了一件黑色的羽绒服穿上。
她决定听从宋瓷的威胁,去刑场。
宋瓷非常清楚,尽管穆秋跟程砚墨已经分手,但程砚墨仍是穆秋最爱的男人,穆秋最怕的就是被程砚墨知道她做的那些臭恶之事。穆秋不希望在程砚墨的心里,她穆秋除了是杀人犯的女儿之外,还是一个心狠手辣的畜生。
宋瓷真的是把穆秋看透了,捏住了她最大的软肋,逼她不得不就范。
穆秋一下楼,便被早已在楼下等候多时的龙雨给拦住。“穆小姐,夫人让我在这里等着你,送你过去。”
穆秋认得龙雨,这是宋瓷的那个司机。
因为对宋瓷有意见,连带着对龙雨也没有好脸色。穆秋冷笑了一声,嗤笑龙雨:“你倒是一条听话的狗。”说完,她便坐上了车。
好狗‘龙雨’将车开出了市区,见车少,就开始玩大漂移。等车停下,穆秋已经白了脸,她推开车门,钻出去就吐了。
龙雨走下车,不屑地睨着狼狈的穆秋,他说:“就算是狗,我也是一条忠贞不会叛主的狗。而穆小姐你,却是一条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穆秋吐得只剩下酸汁了,这才停下来。她自己慢悠悠地站起来,讥讽龙雨,“你算什么东西!”说完,就看到从刑场里面走出来两个人。
她赶紧闭上嘴巴,用不安的目光注视着那两个人。
龙雨跟他们说了几句话,又拿出身份证给对方看了看,确认龙雨就是韩老先生特意批准可以旁观行刑过程的人,他们这才带着龙雨跟穆秋进入刑场。
站在荒凉的空地,穆秋一想到这里曾死过许多人,就脚底发寒。
时间快要接近正午十二点,穆秋越来越不安。约莫过了十多分钟,穆秋便听到一道车轱辘滚动的声音从远方迅速逼近。
她忙扭头朝车声传来的方向看去,便看到了两台车速度极快地朝着刑场开了过来,一辆解放牌大货车,一辆面包车。
意识到爸爸就坐在那辆大货车里,立马就要被枪决,穆秋脸色一寸寸惨白下去。
车在刑场入口处停下,两个押解手跟正副两名射手从车上跳了下来,他们冲指挥员说:“枪毙杀人犯穆冕已经带到,等候指示!”
指挥员抬起手指,朝荒凉的土地上随手一指。
押解手立马拖着穆冕下了车。看见被绳子五花大绑的穆冕,穆秋用手捂住唇,在喉咙里喑哑地喊了声:“爸...”
穆冕好像听见了,他朝穆秋这边看过来。没想过会在刑场看见穆秋,穆冕瞳孔缩了缩,但很快又被冷漠所取代。
穆冕被他们按着跪在了地上,双膝真挨着地面的那一瞬间,穆冕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死神的逼近。就在这一刻,穆冕突然有些怕了,人开始发抖。
察觉到穆冕情绪的转变,押解手赶紧将他肩膀紧紧按住,不许他大幅度动。
指挥员问:“都准备好了吗?”
“完毕!”
指挥手挥了挥小旗帜,射击手将步枪的刺头顶在穆冕的胸口,见所有准备都完成,指挥员喊了一声放,射击手按了扳机!
穆冕瞪大了眼睛,上半身倒在地上,脑袋动了几下,就失去了呼吸。谁也不知道,当子弹打破他身体的那一秒,他有没有悔恨过。
从穆冕抵达刑场,到穆冕失去呼吸,整个过程只持续了不到三分钟!
那么迅速,那么无情!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坏事做尽者,必遭天谴。这是属于穆冕的结局。
这也是穆秋第一次目睹一个活生生的人在她面前迅速死去,还死的那么迅速惨烈,她像是受到了重创一样,身体大幅度的抖动起来,竟吓得尿失禁。
父亲死了!
被她间接害死的!
因为她自私自利想要活下去,故意暗示他去犯罪杀人,才会导致父亲被抓!因为父亲被抓,母亲才会一时间情绪激动脑溢血去世!
是她,是她把这个家毁了!
穆秋不肯接受这个事实,
穆秋回过神来,她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盯着趴躺在地上的穆冕,终于嚎啕大哭出来。
那个人可是她的父亲啊!是小时候会把她放在肩膀上骑马马的父亲,是在她被同学欺负后,会带着她去校长办公室给她讨个公道的父亲!
穆秋哆哆嗦嗦地朝穆冕爬了过去,现场没有人阻止她。
“爸爸!”穆秋抱住穆冕的尸体,用力将他翻了个身。
当看见穆冕那表情扭曲的脸,以及胸口上的血冬,穆秋呆了一下。她赶紧用手按住穆冕的胸口,想要止住血液。但血液就像是失控的水龙头,不停地往外冒,很快便打湿了穆秋的手。
眼前这一幕,与杜婷婷流产大出血那一幕重叠在一起,吓得穆秋魂都破了。
“爸爸,爸爸!对不起,对不起爸爸!”穆秋脑袋趴在穆冕的肩膀上,哭得肝肠寸断,成了泪人。
龙雨冷漠地瞧着这一幕,拿起手机,给宋瓷发了一条信息。
这天正午,阳光明媚,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宋瓷没穿外套,只穿着一件长款毛衣裙和打底裤,坐在落地窗前望着远方郊区的方向。
坐在她家沙发上的宋翡又看了眼墙上那只黑色的挂钟,突然开口说:“十二点了。”
宋瓷的心跳骤然静止。
她盯着郊区那片天空,回头对宋翡说:“他死了,宋翡,我们终于报仇了。”但她并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感。
宋翡起身走到落地窗前,她双手抱臂看着面前这座被骄阳沐浴在身下的繁华都市,半晌后才轻轻地嗯了一声。“死了。”
宋瓷说:“奇怪,我没有快慰的感觉。”
宋翡低头看着她,问:“你在同情他?”
宋瓷摇头,“我哪里会同情一个杀人犯,我就是觉得,挺感慨的。”这时,宋瓷的手机里接收到一条新短信,她打开手机看了一眼。
宋翡问她:“谁的?”
“龙雨。”
“说了什么?”
“穆冕已经被枪决,穆秋情绪崩溃,吓坏了。”
一听到穆秋的名字,宋翡就厌恶的皱起了眉头。“宋瓷,你还是不够心狠。”
宋瓷没反驳宋翡给她的评价。
宋翡告诉宋瓷:“我如果是你,我会把穆秋的所作所为公之于众,她最后必定会死在我手中。”这就是宋翡,眦睚必报,心眼比针眼还小,谁欺负她,她就成千上万倍地报复回去。
“是,我心软。”宋瓷也讨厌这样心软的自己,她说:“我想过要对穆秋赶尽杀绝,可是宋翡,一想到杜婷婷,我就心软。”
“小蠢货,善良是会被人欺负的。”
宋瓷默不作声。
宋翡叹息了一声,她揉了揉宋瓷的头发,也就只有当宋瓷这么坐着的时候,她才会摸宋瓷的头发。
矮是硬伤。
“算了,你继续蠢下去吧,我护着你。”谁让她是姐姐呢。
宋瓷心里特别感动,感动之余决定喝瓶啤酒。
宋瓷高高兴兴拿出啤酒来,宋翡目光冷幽幽的,她一把夺走宋瓷的啤酒,义正辞严地说:“你最近在备孕,喝冰的会降低受孕率。”
宋瓷瞪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我在备孕?”
宋翡冷静地分析道:“我这几天看见你,你每次身上都带着吻痕,说明你们的夫妻生活很频繁,太频繁一般都是在造小人。”
“所以。”宋翡将冰啤酒塞回冰箱,靠着冰箱问宋瓷:“你们是在造小人么?”
宋瓷默默红了耳朵。
见状,宋翡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宋翡告诉宋瓷:“我研究过,备孕期间的姿势其实很重要,我做了个易受孕姿势整理表,已经发到你邮件了。你等会儿看看,记得按照上面的姿势来,肯定容易怀孕。”
宋瓷又害羞又恼怒,“你一个没结婚的,怎么研究这么些玩意儿。”
“实不相瞒,我也想要生个孩子。”宋翡觉得自己这个姐姐很失败,“谈恋爱、结婚、身高,我都落后了你一截,生孩子这事绝对不能再输给你了。”
宋翡不仅智商高,她的胜负心也很强。
宋瓷听到这个理由,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这个也要比吗?”
“当然,我是姐姐。”
宋翡走后,宋瓷还觉得这事很玄幻。
穆冕被执行枪决的消息被公布出来后,网上一片叫好声。
行刑后,穆冕的遗体被火化,骨灰被他的女儿穆秋领走。穆秋买了一块墓碑埋葬,将穆冕葬在一个风光优美的陵园内。
穆冕昔日的好友全都跟他断了关系,葬礼上竟无一人来追悼他。冷冷清清的葬礼,让人心寒。
葬礼上午便结束了,穆秋却在夜里才失魂落魄地回到家里,她的双肩上载着一层白色积雪。
张阿姨见她终于回来了,悬着的心终于是放心了。发现穆秋的双手冰凉,张阿姨惊了一跳。她忙把姜茶端了过来,直接塞到穆秋手里,“小姐,你快喝了姜茶,别冻感冒了。”
穆秋端起那碗姜茶,将它喝的干干净净。
张阿姨将碗拿回厨房去洗,边洗边说:“小姐,都有谁去参加了先生的葬礼啊?”
“没有人去。”
张阿姨失神了一会儿,才叹道:“一个人都没有么?”
“没有。”
张阿姨知道此时应该说点什么来安慰穆秋,但这事的确太寒人性,怎么安慰都是徒劳。张阿姨将碗里的水渍擦干放进消毒碗柜,她摘了围裙来到客厅,对穆秋说:“小姐,快些休息吧,这些天你也累了。”
穆秋摇了摇头。“张阿姨,你坐下,我跟你说个事。”
张阿姨疑惑地坐下来。
穆秋突然打开包,从里面拿出一份文件来,递给张阿姨。张阿姨低头,看见那是一份房屋所有权赠与书,而她是受益人。
张阿姨直接呆住。“小姐!”她声音拔然提高,“小姐你这是做什么?”
“我决定离开了。”穆秋面带浅笑望着张阿姨,她说:“该卖的我都卖掉了,就剩下这套房子了。张阿姨,我把你当家人,谢谢你这些年来对我们一家人的照顾。临别也没有别的东西可送,这套房子,就赠给你了。”
“你别拒绝,我知道你女儿嫁人了,你跟女婿外孙住在一起到底不方便。这套房子你就住着吧,等你死后,房子就会被卖掉,卖房子的钱也都会被捐给慈善基金会。”
张阿姨大吃一惊,她声音颤抖的问穆秋:“小姐,你要去哪里啊?”
穆秋也快要哭了。
她说:“张阿姨,这个城市我是待不下去了,我要走了,再不走我真的就要疯了。我一闭上眼睛,总能看见我妈妈浑身是血躺在楼梯间的模样,还会看到我爸爸去世时倒在地上挣扎的样子。”
张阿姨听得云里雾里,“小姐,你是被先生的死,和夫人流产的事吓到了吗?”
穆秋摇头,“不,不,我有罪!我有罪!”
张阿姨感到不安,下意识压低了嗓音,问穆秋:“小姐,你在说什么胡话?你有什么罪啊?”
穆秋屁股从沙发上滑了下去,她蹲跪在地上,双手趴在张阿姨的腿上。
穆秋泪眼婆娑的看着张阿姨,她再也憋不住了,快要疯了,她决定将心中最丑陋的事讲出来。“张阿姨,是我害了我妈妈和她肚子里的孩子,那天我偷偷地在楼梯上面抹了面霜,妈妈踩到了面霜,才会滑倒摔跤...”
“是我有罪...”
闻言,张阿姨整个人都傻掉了。
她简直怀疑自己幻听了。
那么纯良天真的小姐,怎么会做那种事?“小姐,你在开玩笑对不对,那可是你妈妈啊,你怎么会那种事?”张阿姨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穆秋仍在哭,哭诉着忏悔:“是真的,都是真的,是我害了那个孩子,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这些天,我总是夜夜噩梦缠身,总能梦见我妈妈问我为什么要杀了那个孩子的画面,醒来,耳边时常响起我爸爸骂我不是人的声音。”
“张阿姨,我是不是疯了?”
张阿姨怔怔地听着,一时半会儿没法消化掉这个消息。
她眼中的穆秋小姐,一直都是温柔可爱纯良天真的女孩子,张阿姨还记得来到穆家后,第一次看见小姐的样子。
那是一个夏天,下着雷雨,一群蚂蚁围着面包在咬。穆秋担心蚂蚁会被人踩死,她弯着腰,将那片面包和那群蚂蚁,慢慢地移到了墙角边上。
那时候张阿姨就认定穆秋是个善良的小姑娘,毕竟那会儿才六岁的穆秋,都知道不能伤生。跟穆秋一比,后来的养女宋瓷小姐就是个心狠手辣的主。
也是一个夏天,一群蚂蚁躲在穆家的墙角跟上,正在费力搬几粒米。宋瓷回家时看见了,二话不说,跑进厨房就烧了一壶开水,然后端着开水来到墙角,面无表情地将开水淋在那些蚂蚁身上。
就因为那件事,张阿姨对宋瓷就总是看不上眼,觉得那丫头心狠手辣,是个没有同情心的。所以在生活中,她总是偏袒喜欢穆秋一些。
哪想到,看起来心狠手辣的宋瓷,竟然是个干净正直的。而当年那个会护着蚂蚁们搬家的穆秋,却是能狠心对生母肚子里的孩子下杀手的狠心姑娘。
人啊,怎么就这么矛盾呢?
张阿姨低头望着泪流满面的穆秋,她忍不住跟着伤了心。
抱住穆秋的脑袋,张阿姨哭着问她:“小姐啊,你怎么那么糊涂啊?就算再不待见那个孩子,你也不该鬼迷心窍做那种蠢事啊!”
不是鬼迷心窍,是她天性就是那般残忍。尽管不想承认,但穆秋也看清了一个事实,她的确是穆冕的亲女儿,身体里流着跟穆冕一样自私狠厉的血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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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大家都觉得穆秋还会继续黑化?
难道父亲跟母亲的死,还不够敲醒她糊涂的脑子吗?我不写为坏而坏的人,所以那些期待着穆秋继续黑化的宝宝,怕是要失望了,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