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队将穆冕提领到了走廊,塞给自己的一名心腹下属,“把他们都带到车上,里面还有个受害者,我去看看她。”
“是!”
当一群警察,拎着六个罪犯从电梯里走出来,出现在医院一楼的大厅中,这很难不引起轰动。
不知是谁一声高喝,“不得了啦,警察来杀人犯啦!”这一嗓子,令整栋楼都听到了动静。
所有病人家属和值班护士们,全都跑到了北边病房的窗台边趴着,踮脚探首地朝楼下张望。
果然,他们瞧见了一群警察,以及被警察用手铐抓住,试图用手捂住脸的罪犯。
“那个不是朱主任吗?”都是一个医院的人,朱袁文又是心外科的大佬人物,医务人员一眼就认出了朱袁文的身份。
“那个不是沈医生吗?”
“那个是刘医生!”
“那个是麻醉科的张医生!”
“那是心外科手术室的护士,好像叫张静...”
认出这些人的身份后,众人心里都是一个大写的感叹号!
这是怎么回事?
朱主任他们犯了什么事?
“你们看,后面还有一个!”被押在队伍最后面的人,是个身穿黑色高定西装,身材中等的男人。
因为背对着众人,大家看不清楚他的模样。只是那背影,瞧着有些眼熟。“这个人...”
一个住院医生偷偷地跟身边的同事说:“你有没有觉得最后面那个人,有些像咱们医院的穆董事长啊?”
本来不觉得,经对方这么一提,那同事也觉得有些像了。“别说,还是挺像。”众所周知,董事长的女儿心脏病发住进了新桥医院,穆董事这两天也的确在医院。
是他的话,也说得过去。
“可穆董事他们这是犯了什么事啊?警察大张旗鼓来带人,一定是罪证确凿,才敢这么嚣张啊!”大家面面相觑,有些害怕的同时,又莫名的兴奋。
“看什么,都回到自己岗位去,这里是医院,不是剧院!”护士长动作慢了一步,窗边已经没了她看热闹的位置。
她看不见,那大家都别看了。
见护士长发脾气了,心外科的小护士们赶紧从窗边散开,回到各自的岗位工作。
这时,一阵车轱辘摩擦地面的动静,引起了护士长的关注。她停下脚步,抬头朝心外科住院部外的走廊入口瞧去。
当看见来者是一名警察,护士长赶紧三步并作两步小跑过去。她先是看了眼警察身前病床上昏睡着的女孩子,接着才抬头,疑惑地跟林队问道:“警察同志,这是怎么回事?这位病人不是我们科室的病人。”
病床上的女孩子虽不是他们心外科的病人,却穿着新桥医院的无菌手术服。“是别的科室转过来的病人吗?”
林队摇头,又说:“她体内被注射了全身麻醉剂,还没有恢复意识。麻烦你们给她安排一个窗外,照顾好她,这人极其重要,不能有半点闪失。”
护士长自然不会收不明不白的病人,她大着胆子问林队:“这位病人是什么情况?”
“她是一个身体健康的无辜者,差点被你们医院的朱主任活剖了心脏...”林队威严的视线扫过护士长的脸,问她:“她是受害者,明白这人的重要性了吗?”
护士长心头一凛!
朱主任他们竟然打算活剖了一个身体健康的女孩子的心脏!
这还是人做的事?
难怪会被抓!
真是该!
护士长严肃地点了点头,并承诺道:“警察同志你放心,我一定会看护好病人,病人绝对不会出现一点闪失!”
“嗯。”
“45号床铺空着,我把她送去45号床。”
韩湛与龙雨并肩站在小酒店房间的窗台后面,从这里,可以将新桥医院大门口发生的每一幕都尽收眼底。
瞧见穆冕一伙人被押上了警车,龙雨冷哼了一声,骂道:“丧尽天良的畜生,就该把牢底坐穿!”
韩湛:“这还不够。”
龙雨狐疑地望着韩湛,虚心请教:“那下一步我们该做什么?”
“操控舆论。”盯着龙雨那张肤色黝黑的脸,韩湛觉得他怪可怜的。“你好好去休息,接下来的事我来处理。”
“好。”
舆论是把刀,能砍死人。
这晚,微博上一条视频不胫而走,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那段视频的发送者是傅寒深研究团队的一个女研究院,叫秦月。
秦月有些想念曾经的同事宋翡,闲来无事翻看手机时,翻到了一条之前团队聚餐的视频。
秦月将视频剪切,配以文字解说,发到了自己的微博主页。
在视频中,傅寒深及他团队的成员围着一锅麻辣烫在聚餐,地点是金沙萨的出租屋。
摄影的人是颜江,颜江捏着手机,默默地摄影,一句话都没有说。因为偏爱宋翡,宋翡在镜头里出现的频率特别高。
视频中,秦月询问傅寒深:“傅老师,你跟你爱人长期分隔两地,想对方了怎么办?”
病毒专家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
傅寒深将一块土豆塞进嘴里,吃的腮帮子圆鼓鼓的。等吞下土豆,傅寒深才说:“我的右手也不是只会捏试剂管,它也会点儿别的。”
都是成年人,开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并不冒犯。闻言众人哄堂大笑,都夸傅老师是个人才。
一名男研究院注意到角落里闷头吃饭的宋翡,就拿起筷子对准宋瓷,“采访一下咱们研究所最年轻的宋天才。”
宋翡放下筷子,抬起头来。
一头黑色短发下,女孩的脸蛋昳丽精致,目光如傲雪冰冷,双唇似樱花粉嫩。她静静看着男同事,轻启红唇,“你问。”
男同事咳了一声,说:“小天才,想问问你,当天才是什么感觉?”
出乎意料,宋翡竟说:“天才都是孤独的。”
大家都静了下来。
傅寒深扭头对宋翡说:“你也知道寂寞?”
宋翡点点头,“当然,我小的时候就爱研究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我们小区的邻居都背地里称我是小怪物。我以前都没有朋友的。”她端起饮料,喝了一口,说:“但现在,遇见了一群志同道合的同事,我很幸运。”
傅寒深笑了笑,对她这番回答很满意。
秦月举起手,等宋翡注意到她,秦月这才说:“宋翡,傅老师说过,你在化学方面也有着惊人的天赋,很多化学界的大佬都想收你做弟子。你为什么拒绝了他们,选择了病毒学?”
宋翡放下饮料,“我的父亲是医者,一名中医。”提到父亲,她冷漠的脸颊上难得的浮出了一抹柔情,“我爸爸说,这世界上最痛心的事,就是眼睁睁看着一个人痛苦死去,而他却无能为力,只能看着。”
“救死扶伤,心怀天下,是我爸爸留给我最大的遗产。”宋翡很少说这样肉麻露骨的话,说完自己都忍不住红了耳朵。
视频到了这里便戛然而止。
视频的后面,是苏月亲自打下的一段话——
救死扶伤、心怀天下是你父亲留给你最大的遗产,也是你留给我们最大的遗产。宋翡小妹妹,天堂无战争,愿你安息。
因视频主人公是刚离世不久的年轻天才病毒专家宋翡,视频很快就被人注意到,并互相转载走红。
吃过晚饭后,网友们都无事可做,习惯性打开微博刷了起来。
刷到这条视频,大家都对宋翡的去世感到惋惜。但也有一部分人把注意力放在了宋翡那远高于一般人的逆天颜值上。
可可君:这是什么女神!高智商也就罢了,还是高颜值!我等凡夫俗子只能跪服。
中二少年:天啊,这么漂亮,这么年轻,还是个高智商天才!也太A了吧!该死的战争,害我们失去了这样一个优秀的病毒专家。愿世界和平,永无战争!
破了的玻璃杯:小姐姐长得有些眼熟啊,大家有没有觉得?
颜江家的小九:这位小姐姐长得好像宋瓷美人啊!
颜江家的大水:对!楼上说了我想说的,我也觉得宋翡小姐姐跟宋瓷美人长得很像。不是一点像,是非常像!
战野:宋瓷,宋翡...都姓宋,她们难道真是一家人?
也不知怎的,评论区的关注点越来越歪,大家都在猜测宋瓷与死去的病毒专家宋翡是不是亲戚关系。
她们长得那么相似,不是亲戚都解释不通。抱着求证的态度,宋瓷的粉丝还特意私信宋瓷问了这事。
韩湛晚上要加班,宋瓷一个人在家无所事事,也抱着手机刷微博。她打开微博,瞧见自己又有上万条私信没有读,她打算挑几条私信回复一下。
打开私信界面,看到很多人都在问她跟宋翡是不是亲戚,宋瓷还有些意外。网友怎么知道她跟宋翡是亲戚?
宋瓷顺藤摸瓜找到了那段视频,当看见视频里与同事有说有笑的宋翡,宋瓷本还算平静的心情突然翻腾起来,心里一阵发酸。
这夜九点二十分钟,半月未更博的宋瓷,终于更新了动态。
宋宋宋宋瓷V:宋翡与我,是同卵双胞的亲姐妹。从小,她就表现出了超乎常人的智商。我很崇拜、很敬仰她,尤其是在我死记硬背也就考个八十多分,而她随便考考就全拿满分的时候。
正如这世界上不可能有两片一样的树叶,我与宋翡的性格也存在着天壤之别。她喜静,寡言,成熟而睿智。我闹腾,话痨,幼稚又傻缺。
但这么傻的我,却被宋翡护在怀里保护了一辈子。
犹记得十四年前在碧江市,当地震来临的那一瞬间,宋翡放弃了可以逃生的机会,拉起仍在睡觉的我一起逃生。在房屋坍塌的那一瞬间,她将我丢进了承受力更强的洗手间。而她却与房屋一起坠入了废墟,受伤成了八年的植物人。
我这条命,是宋翡给的。
她总叫我小蠢货,小傻子,小怂货,小笨蛋,看我的时候眼里永远都写着嫌弃二字。但在危急关头,将我护在心尖尖上的人,正是那个爱欺负我的宋翡。
至今仍觉得宋翡的离世就像是一场梦,接受不了她已离世的事实。
但我必须清醒了,我不得不接受你离开的事实。你走以后,这个世界我就成了孤儿,再也没有人会一边叫我小蠢货,一边护我如心肝。
宋翡,天堂一定没有战争吧。
你在天堂,一定要安好。
宋瓷本就是微博红人,这条微博里提到的另一个主人公恰好是前些天,刚在微博上引起过关注的援非已故病毒专家宋翡。
她这条微博一发出去,便在神秘公关部的推动下,以最快的速度爬上了微博热搜。
当宋瓷发现自己又上了热搜时,还觉得诧异。她什么时候有这么高的人气了?
不再多想,宋瓷关了手机,躺在床上努力入睡。可她怎么也睡不着,她纠结要不要起床看个电影,突然听到楼下大门被打开的声音。
宋瓷吓了一跳。
她忙轻手轻脚走下床,打开韩湛的保险柜,从里面拿出一把枪。
这是韩湛备在家里的。
韩湛他身份敏感,也遇见过几次杀手,他总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备着防身武器。韩湛特意叮嘱过宋瓷,如果在家里真的遇到了危险,危急时刻可以用它保命。
这话,韩翱宇同样也对宋瓷说过。
宋瓷捏着那把冰冷沉甸甸的枪,心都跳到了嗓子眼。
摸黑走到房门旁的墙根前,宋瓷靠着墙,学韩湛教她的那样,打开保险拉开套筒。她双手持枪,食指贴在扳机上面,做好了射击的准备。
第一次这么干,宋瓷紧张的呼吸都粗重起来。来者的脚步声很沉,宋瓷仔细辨听,想要从脚步声辨别出来者的性别。
是男是女还没琢磨出来,倒是觉得这人的步伐频率跟声音有些熟悉。
那人拧开房门锁,走了进来,是个身高近一米九的大个子男人。
见房间里没有人,韩湛微眯蓝眸。他下意识伸手去拿手机,想要打个电话给宋瓷,问问她的下落。
就在这时,门后面突然走出来一个人。那人举起枪,人还没有靠近韩湛的身边,就见韩湛骤然转身,直接拧住了宋瓷的胳膊,并反扣在她的背后。
宋瓷手臂一麻,手枪直接掉在了地上。“嗷呜,疼啊韩哥!”宋瓷脸都疼白了。
韩湛压着宋瓷的手臂,他俯身在她耳旁说:“你韩哥玩枪的时候,你还在泡泡机。”
宋瓷继续嚎啕:“快松开我,手臂要断了!”
韩湛终于大发慈悲,松开了宋瓷。
宋瓷揉了揉隐隐作痛的手臂肌肉,眼含热泪的望着韩湛,忍不住控诉他:“你怎么这么粗鲁啊?你都猜到是我了,也不让着我点儿。”
“我对你已经够温柔了。”她是没见过他真正凶狠的模样,他曾被誉为西南的饿狼,找到了目标就会一口咬死对方不松手。
韩湛的狠,在西南那边是出了名。
韩湛弯腰捡起地上的枪,对宋瓷说:“这东西少碰。”将东西放回保险箱,韩湛转身盯着宋瓷看了一会儿,突然说:“睡裙脱了。”
宋瓷一愣,下意识说:“想要了?”她颇为意外,很少见韩湛这么主动直接。
听到‘想要了’这三个字,倒是轮到韩湛震惊了。
回过味来,饶是韩湛也忍不住扶额失笑。“你要笑死我吗?”韩湛笑了半晌,才说:“我是让你脱了睡裙,换衣服,我们要出去。”
“你也不一句话说清楚,故意惹人遐想...”宋瓷不觉得自己脑子污,要怪就怪韩湛说话直说一半。
换了外出服,宋瓷这才问韩湛:“出去做什么?吃夜宵?”
“出去见个人。”韩湛故意卖弄玄虚,并不说那人究竟是谁。
“见谁?”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宋瓷被韩湛拉着离开了家,走进电梯里,宋瓷问韩湛:“你工作不是挺忙?怎么突然回来了?”
“因为那个人很重要,必须要带你去见一见,所以翘班了。”
“到底是谁啊,这么神秘。”宋瓷眼珠微转,开了个幽默的玩笑,“你不会还有一个牛逼轰轰的干爹吧?比墨谣更厉害的那种。”
“不是。”
“那没意思。”
一路上宋瓷都没再盘问韩湛要去见谁,有韩湛陪在身边,宋瓷就觉得安心。
“到了。”
宋瓷在车里打瞌睡,听到这话,她睁开眼,扭头望向窗外。当看见医院大楼二层平台上面挂着的‘新桥医院’四字时,她目光倏然凝固住。
这是上一世宋瓷去世的地方,她一靠近这附近,心里就有一种抵触感。“来这里做什么?”她胸口隐隐作痛,感到窒息。
韩湛:“我说了,来见一个重要的人,一个你最想要见到的人。”
宋瓷被韩湛闹得有些烦,“你不说我就不上去了。”她讨厌这种被反复戏弄的感觉。
韩湛将车熄火,解开安全带,他透过前挡风玻璃,注视着斜上方6楼的位置。“宋翡在上面,你还要不要上去?”
听到这话,宋瓷当场怔住。
她呆坐在车椅中间,眼睛睁得有些大,里面布满了被心爱之人愚弄的愤怒。“韩湛,你不能骗我!”宋瓷声音很冷,脸上的表情却是一碰即碎的脆弱。
“今晚九点,有人举报新桥心外科的朱主任,与新桥的董事长穆冕合谋欲要非法解剖活人,偷取活人心脏。警方很重视这件事,立即派人来到现场探查,确认举报属实,朱主任跟穆冕已经被带去了警察局。”
韩湛擦掉宋瓷脸上的热泪,告诉她:“宋瓷,那个差点被穆冕杀害的人,正是宋翡。”
“怎么可能!”宋瓷泪眼婆娑的盯着韩湛,她用双手捧住嘴,哭着说:“宋翡明明死了,她的骨灰还在安息堂呢,我亲自从傅老师手里接过来的!”
“韩湛,你不能骗我!”
不能给了她希望,又让她陷入绝望。
“我不骗你。”韩湛试着将宋瓷的双手从脸上拿下来,他紧紧握住宋瓷冰凉的手,像哄小孩子一样哄宋瓷:“瓷宝,宋翡真的还活着。她就在楼上的住院病房,我带你去看看她。”
宋瓷流着泪,用力点头。
宋瓷是疾步跑进新桥医院的住院部大楼的,上楼的过程中嫌弃电梯缓慢,急得宋瓷直跺脚。
等电梯停在6楼,门一开,宋瓷就不管不顾地跑了出去。宋瓷在走廊上狂奔,边跑边寻找床位。当看到45号床铺后,宋瓷猛地停下了脚步。
她迈着小碎步走到病房门口,手放在门把上,却失去了开门的勇气。
她怕打开这扇门。
要是里面没有宋翡,只是空欢喜一场,该怎么办?
“瓷宝。”韩湛将手放在宋瓷手背上,他微微用力,便打开了门。门被打开一条缝,病房里的光线溜了出来,宋瓷缓缓抬头望向内部。
随着门彻底被推开,病房内的全景也展现在宋瓷的视线里。
房间里,摆放着四张床,床与床的过道之间放着陪睡小床,那些病人家属就躺在小床上打瞌睡。在靠窗户的那张病床上,孤零零的躺着一个女子,她身上还穿着无菌手术服。
女子短发长过耳朵,脸颊过分瘦弱,突出颧骨,肤色憔悴而苍白。她昏睡着,呼吸很轻缓,有种不谙世事的纯真。
宋瓷盯着宋翡的脸,热泪再度夺眶而出。
她疾步奔向靠窗的床,紧紧抱住宋翡的肩膀,埋头在宋翡的颈窝里放声痛哭。“姐姐...”一声姐姐叫出口,宋瓷当场崩溃大哭。
宋瓷情绪太激动,把两个熟睡中的家属都吵醒了。家属们一脸迷茫的坐了起来,看看崩溃痛哭的宋瓷,又看看宋瓷身后的高个男人,他们表情有些懵。
韩湛放低姿态跟这些家属和病人道歉,“对不住,我爱人有点太激动了,吵到大家了。”
都是被病痛折磨得绝望到喘不过气来的人,他们都能理解宋瓷的失态。“没事,人之常情嘛。”
一个身材略肥胖的男性家属问韩湛:“你们跟那个小姑娘,是什么关系?”一直没看到宋翡的亲属来陪伴,他们还以为宋翡是个孤儿。
当了八年的植物人,宋翡身材瘪瘦瘪瘦的,胸前不比胸后大多少。她静静躺在那里,一眼望上去就像是个未成年的高中女生,也不怪他们把她称作小姑娘。
宋瓷一直埋着头在哭,大家也看不清她的模样,若看得清,就能猜出她跟病人的关系了。
“那是我爱人的亲姐姐。”韩湛靠在宋翡病床的床位栏杆上,他告诉这些家属们,“别看我大姨子年轻,虽然才22岁,但她可是病毒专家!”
“前段时间,我大姨子跟咱们国家最顶尖的病毒专家傅寒深去非洲那边,研究那个埃博拉病毒,没想到那边发生了战乱,我大姨子不幸遇难去世。”
韩湛回头看了眼床上昏睡的宋翡,摇摇头,神色复杂的说道:“傅先生把她的骨灰带回国,我妻子亲自将骨灰罐放到了安息堂。我们都认为大姨子已经死了,哪想到,她竟然没有死,还活着!”
“我爱人哭得这么失态,就是太惊喜太开心了。”韩湛一看就是个正直善良的三好青年,什么话从他嘴里说出来,都让人信服,不容置疑。
一个年轻些的男病患突然说:“妈啊,这位大哥,你大姨子不会是叫宋翡吧!就那个,病毒专家宋翡!”
这男子也就二十出头,也是个网虫,前些天病毒专家宋翡去世的事,还曾引起过一阵不小的关注。
他刚好就看到了。
韩湛还没应声呢,男子的母亲就扭头朝宋翡的住院身份信息单瞧了一眼。瞧见那名字,她告诉自己儿子:“是叫宋翡。”
男子又惊呼了一声。“竟然有这种事!”
韩湛摇头叹气,他说:“哎,我们都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本来被判定死了的人,都已经火化了,结果却还活着,这怪不怪?”
“姐姐能活着我们当然也开心激动,但一个本该在非洲研究病毒的人,莫名其妙死了不说,又莫名其妙出现在了国内,这事是不是很奇怪?我们是她最亲近的人,我们总有资格知道事情真相。”
闻言,那男子突然朝门口看了一眼。“妈,你去把门关上。”他妈真就听话地将门关上了。
男子压低声音告诉韩湛:“我之前在楼梯间抽烟,听到值班医生们说,咱院心外科的主任收了医院董事长的贿赂,差点活剖了一个大活人的心脏。”
“幸好有人察觉到了他们的阴谋,及时报警,才成功阻止了这桩谋杀案。”
“之前还是警察亲自护送你大姨子来的病房,他们都说,宋小姐就是那个倒霉鬼。”这件事,在短短一个钟头内,已经传遍了整栋楼。试问现在这栋楼里,还有谁不知道袁主任跟穆董事的龌龊事?
因此青年说起这事来,有板有眼的,就跟自己知晓所有内情,亲眼见证过一样。
“竟有这种事!”韩湛很愤怒,他一拳头砸在床架上,咬牙切齿问道:“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冒着坐牢的风险也要挖了我大姨子的心脏,究竟是为了什么?”
那男子面露出犹豫之色,小声地说:“我听说,好像是因为穆董事的女儿得了心脏病,血型特殊,找不到合适的心脏。你大姨子刚好跟穆董事女儿的心脏匹配,就差点成了袁主任刀下的亡魂。”
这些秘辛事,是韩湛故意让人抖出来的。见随随便便一个病患都知道了这些内幕,他感到满意。
韩湛非常会演戏。他在听到男子的话后,却是大惊失色。“怎么会...”韩湛担忧地望向宋瓷。
见宋瓷已经停止了哭泣,正竖着耳朵在听他们讲话,他眼里闪过笑意。
宋瓷也不蠢,刚才听韩湛说了那么多,宋瓷已然明白韩湛打的是什么鬼主意。见韩湛望过来,宋瓷摇了摇头,哆嗦了几下嘴唇,看上去非常脆弱。
她难以置信地呢喃,“这不可能!这不是真的!”
见宋瓷不信,那年轻的男子嗳了一声,他说:“有啥不信的,那个穆董事的女儿昨晚心脏病发被送到了医院,这会儿还在楼上的VIP病房里住着呢!”
宋瓷听完那男子的话,身子一晃,眼睛翻白,竟是要晕过去了。韩湛吓了一跳,忙扶住宋瓷。“瓷宝!”
宋瓷顺势靠在韩湛的怀里,她哭得揪住韩湛的衣领。哭诉着问:“韩湛,父亲怎么能这么对我!就算我只是一个养女,可我也是他养了八年的孩子啊!他怎么能这么狠心,为了救自己的亲女儿,就能残忍地杀害我的亲姐姐吗?”
“是,我承认,抚养了我八年,为我姐姐支付了八年的疗养费,穆家的确对我们姐妹有恩。可我也已经将这八年里,穆家为我们花费的钱都如数还了回去!我知道我们姐妹应该感恩穆家的照顾,可也不用以命相抵吧!”
“穆秋的命高贵,我姐姐的命就卑贱吗?”
“一个远在非洲研究病毒的人,他也能给弄回国内来。他穆冕究竟是有多大的能耐!”
“如果没有成功抓到我姐姐,他是不是还打算杀了我,偷了我的心脏去救她的亲女儿啊?”
宋瓷这话,一半是掏心掏肺的真心话,一半也是为了演戏故意说的催人泪下。
病房里的一群人,在听到这个惊天大秘密后,直接傻眼了。
什么?
那个穆董事为了救自己的女儿,竟然连自己养女的亲姐姐都下得去下手?就像这姑娘说的,如果没有抓到宋翡,他是不是真能狠心对自己养了八年的女儿下手!
他还是人吗?
是人吗?
就算他照顾了这对姐妹八年,可人家姐妹俩已经还了钱还不够,还得赔一条命吗?
有钱人家的女儿命值钱,人病毒专家的命就不值钱了?
啊呸!
一个病毒专家的价值,可比一个娇贵小姐的价值大多了!
那年轻男子突然说:“我听说这个穆董事名下不止这一家医院,那个朝阳公司跟悦色购物网站都是他的吧!看我不曝光他,让他破产名誉尽失!”
人都是经不起煽风点火的,青年率先表达出了不满,其他病人和家属也都纷纷参与其中,讨伐起穆冕与朱主任的罪恶来。
“呸!就这样的畜生,还是企业家,真给企业家丢脸!那朱医生也不是个人,身为医生,不救人就算了,还杀人!”
“这小姑娘可是病毒专家!那可是真正为人类谋福的伟大的人,他们竟然敢罔顾法律谋害她!简直不是人!”
“我们必须揭发这伙人的恶心事,让全国人民都来讨伐他们!为这小姑娘讨个公道!”
“对!把这事闹大,姓穆的就别想用钱摆平这件事了!”
宋瓷哭着哭着就晕了过去,韩湛担心爱妻的身体,忙抱着宋瓷就去找医生看病。任由这伙人义愤填膺,拿着手机就开始爆猛料。
于是这天深夜里,一条名为朝阳公司董事长穆冕不是人,涉嫌谋杀病毒专家宋翡的爆料贴,在微博、知乎、天涯、豆瓣等多个平台同时出现。
深夜总是不缺夜猫子的,大家看到了这些爆料,气得都手在抖。他们纷纷转载评论了这条爆料,试图把话题热度炒起来,让更多人的人看到穆冕的真面目。
知乎网友:一直知道人心险恶,却不知道竟能恶毒至此!这样的大恶人,着实可恨,相信我国的法律,能教他认识到什么叫做‘人’!
豆瓣网友:电影都不敢这么编剧,这穆冕这真的是心狠手辣,他还是望东城优秀企业家呢!观他面相,瞧着也像是个正直和蔼的男人,怎么心就那么黑呢?果然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微博网友1:这真是本年度最大的惊天大瓜!
网友2:穆冕得有多大的本事,才能将手伸到金萨沙去?而一群本该救死扶伤的医生,受人贿赂,就敢取活人心脏。他们手里的刀,不是救死扶伤的手术刀,而是杀人成魔的屠刀。
网友3:你女儿的命是命,我们病毒专家的命就不是命?早就听说宋瓷与穆家断绝了关系,现在看来,宋瓷怕是早就察觉出了穆冕的人面兽心。我现在都要怀疑,穆冕收养宋瓷姐妹,到底是一片善心,还是别有所图。
网友4:楼上所言,细思极恐。大家也许不知,宋瓷与宋翡实乃同卵双生的姐妹,她二人的血型是一样的,既然宋翡的HLA值与穆家千金合适,同理宋瓷也与她合适。试问,倘若穆冕没能抓获姐姐宋翡,他会不会把魔手伸向自己的养女宋瓷?
网友5:天啊,看了我们的分析,我都要怀疑穆冕领养宋瓷的真相,到底是想做善事,还是早有所谋了。
网友6:这样心狠手辣的货,他会做善事?只怕不是在行善,而是在为自己的恶行买单!
网友4:穆冕心机之深,令人毛骨悚然。
等天亮时,#朝阳董事长穆冕#、#新桥医院#、#新桥袁主任#、#病毒专家疑似被谋杀#等等热搜,几乎霸占了当天微博所有热搜栏。
所有人,都将穆冕和袁主任骂得狗血淋头,就差没拎着鸡蛋上派出所砸他们的脸了。
而舆论的施压,也给警方的办案造成了不小的压力。
“这事已经引起了全国人民的重视,必须彻查!”见惯了各种犯案手法跟犯罪动机的陈局,也被穆冕这厮给刷新了三观。
想到来之前接到的那通电话,陈局表情更冷峻。他提醒精英下属们:“这被害人身份也特殊,我才知道,她不仅是傅先生的学生,她更是韩老先生的亲眷。”
闻言,一名下属忍不住开口问:“哪个韩老先生?”
陈局瞥了眼开口之人,没好气的说:“你说哪个韩老先生?整个望东城,能被我尊称一声韩老先生的人,能是谁?”
刘安全眼皮狂跳,“这...”
那位韩老先生虽然退休了,啥事不管了,但谁也不敢轻视了他。就是他们的顶头上司看到了韩老先生,那也得毕恭毕敬的。
“我们一定会尽快将这件事查得水落石出,给受害人一个交代。”
宋瓷‘晕’到了第二天早上才从病床上悠悠醒来。
韩湛给她买了温粥,用保温食盒装着。宋瓷醒来后,吃着韩湛买的粥,听他汇报这一夜的进展。
“现在舆论的力量足以将穆冕父女给淹死,接下来,我们要做的就是等。”等警方和法院给穆冕判刑。
宋瓷蹙起眉心,兴致缺缺。“他杀人未遂,判不了很久的。舆论固然可怕,但法律才是根本。”宋瓷不甘只是走到这一步,区区几年牢,只是便宜了那个畜生。
“我姐姐醒了么?”宋瓷最挂怀的还是宋翡。
“醒了。”
宋瓷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去找宋翡。韩湛却按住她,“你别去了,颜江在那里,你去了也别想见到宋翡。”
“阿江也来了?”也对,昨晚的事闹得那样轰动,颜江肯定知道了宋翡还活着的消息。依颜江对宋翡的在意程度,他肯定是连夜跑来了医院。
“颜江什么反应?”失而复得,颜江肯定是开心坏了吧。
“反应看着还挺平静。”韩湛觉得颜江的反应不正常,“这个时候,反应越平静,就越不正常吧。”
“给他一些时间吧。”宋瓷又问:“穆秋呢?”
“昨晚穆冕被警方带走,穆秋知道后,直接吓得心脏病发晕了过去。但杜婷婷一直守着她,发现情况不对忙将医生喊了过来,穆秋又被抢救回来了。”韩湛语气颇为遗憾,他忍不住感慨,“你哪个妹妹,生命力就像是蟑螂,挺顽强。”
宋瓷冷笑,“祸害总是这样。”
“我去吓吓她。”宋瓷在韩湛的陪同下,来到了VIP病房楼层。
两人从电梯里走出来,就看到穆秋的房门紧闭着,而一个身穿藏蓝色西装的男人,正站在她的病房门前,踌躇着要不要进去。
宋瓷停了下来,看着那人。
这是宋瓷这一世第二次看见程砚墨,在宋瓷的印象中,程砚墨一贯都是强势且独立特行的。
他是程家真正的当家主,他的话就是圣旨,在程家那个大家族,所有人都以他马首是瞻。
宋瓷这是第一次在程砚墨的脸上看见犹豫、不安。
程砚墨在是敲门进屋还是转身离开之间犹豫不决,最终他还是转过身来,准备离开。一转身,程砚墨便看见从电梯里走出来的宋瓷与韩湛。
见到韩湛,程砚墨瞳孔微微一缩。
他的反应,没有躲过韩湛的审视。
有意思,这家伙竟然畏惧他。可上一次见面,程砚墨是没有这种反应的。是什么让他对自己产生了这样的态度转变?
韩湛冲程砚墨点了点头,程砚墨也对他颔首打招呼。
韩湛轻轻拍了拍宋瓷的肩膀,“瓷宝,你先进去吧,我在外面等你。”看着宋瓷进了穆秋的病房,韩湛却没有离开,而是朝程砚墨抬了抬下颌,发出邀请,“聊聊?”
程砚墨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才道:“好。”
住院楼与科技楼之间,每一层楼都用一条宽敞的走廊连接,晨间风凉,连廊上人并不多。
韩湛与程砚墨隔着七八十公分的距离并肩同行,默契地走到了人最少的地方站定。他们的身下是医院的小操场,清晨可以看见附近小区的高中生在操场的篮球场练球。
韩湛望着他们,触景生情,不由想到自己的高中岁月。那时候他住校,每天都要早早起床围着操场晨跑四十分钟。
早起的鸟儿,才能看见最美的朝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