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等就等到了第三天。
巡抚大人当然不会来校场,只派了师爷过来坐镇,薛文发每天都来,看客们也每天都来。
第三天时,三百里加急探马,一路怀抱着个襁褓,赶到校场。
“王世贵,王老爷的转世之身找到了!”
说着就将襁褓高举着,在校场内展现。
“我就是王世贵,你们欠了我的都要给我还回来,吃了我的都要给我吐出来!”
“哈哈哈,老爷我转世了,我马上要再享受一生!”
襁褓中传来一个婴儿的喊叫声,声音混沌,但还能分辩清楚说什么。“果然是转世啊啊!这么小的孩子,竟然就能说人话啊!”
“他说自己是王世贵啊,这样小的婴儿,告诉他自己是谁,也不可能说出来的。”
“果然是不老泉的威力。”
看客们再次震惊了,大部分人还是第一次看到转世后的婴儿之身。
相比那些现身说法的成年人,婴儿开口,本身就是神异啊……
薛文发却只是看着襁褓冷笑,然后四下扫射着。
他在寻找某些人,某些道具。
婴儿能够说话,很吓人吗?
可惜,拜托西学开始流行,他知道西方有种叫做魔术和腹语的东西。
其实东方也有各种戏法、幻术,比如给唐王招魂杨贵妃的道士,就是借助纸人幻影做到的。
果然朝廷为了赚钱,已经是用尽手段了……
肯定有某个人藏在人群间,或者干脆就是那个探子,他在说话。
这种手段,他一个书生和医生,自然看不穿。
但无所谓,他只要知道这是戏法就好了。
然而戏法再厉害,肯定不可能知道王老爷的一些隐私之事。
对方那些隐私,他是收集了很长时间才知道。
那些衙门的人,只有三天时间。
于是他掏出怀中的卷册,高声道:“那小孩,你说自己是王世贵王员外,你就真的是吗?我问你几个只有王员外自己才知道的问题,你能答得上来吗?”
“哦,你不是968,薛文发吗?你抓紧问吧,我现在变成婴儿,能说的话有限,一会就要睡了。”小孩发出奇怪的声音。
薛文发并不惊奇,什么968,他当成是没听清楚,拿出卷册道:“你第一次与上炕是什么时间?和谁在一起?”
小孩沉默了。
看客们顿时哄笑起来。
“好问题啊!”
“快点说!”
“可怜老汉我打了50年光棍啊!”
薛文发见状笑笑,激将道:“果然,你不是王员外。”
“我就是他,但这个问题我不想回答。”小孩声音响起。
“你不回答,就说明你根本不知道。”薛文发信心十足道。
“好吧,丢人就丢人呗,我是11岁,和伺候我的大丫鬟春桃。”小孩为难道。
“11岁?可怜老汉我50岁了,还在打光棍啊!”
“财主就是财主,这一辈子恐怕会更早吧?”
“老天不公啊!”
众多看客鼓噪起来,一个个甩着膀子,脸上充满不忿。
薛文发大吃一惊:“这不可能,这不可能,你不可能知道这个问题的!”
“你这酸秀才在说什么?人家是转世的,当然知道前生发生的事。”有人不屑道。
“是啊,就你还敢怀疑朝廷,也就是朝廷大度,我朝不以言罪人,换成那些蛮人朝廷,早把你扔马匹脚下踩死了!”
薛文发不死心,他在想,兴许是春桃告的密?
谷
这个错误产生的原因,老员外只告诉他一个人,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
“唉,往事不堪回首,我当时写得兴起,文如泉涌,却因为背的避讳表是前年的,不是当年的,忘记避讳某个名字。就是那一个字,主考的老大人认为我犯有不敬之罪,只是见我年幼无知,不加刑罚,罚我终生不得科举。”探子怀抱中的婴儿,发出深沉的叹息。
他曾经也是一个前途无限的读书人,却因为可笑的避讳,就因为忘记一个高高在上的尊贵人物的字号,导致终生没有希望再考。
薛文发闻言,再次叹息。
不知道有多少才学之士,因为这种避讳,而导致不得伸展。
不知道有多少优秀文章,因为这种避讳,被改得乱七八糟。
就像韩愈大宗师的《捕蛇者说》,最后一句“以俟夫观人风者得焉”,就是为了避讳李世民的民字。好好的“民风”不能说,非要说成“人风”,不知道的还是以为是哪个大人物中风了……
哦,好像现在中风的大人物,越来越多了。
叹息之后,薛文发这才醒悟过来,骇然指道:“这事,你竟然也知道?”
“我当然知道,什么事都忘记了,这事我也不能忘记,这一生,我不仅要考秀才,还要考举人,考进士!”婴儿突然一手指天,一手指地说道。
“有志气啊!”
“佩服!”
“可怜老汉我50岁,还是个老童生,最后一关院试,死活就是过不去啊。谁借我三千银子,我也转世再来,来世我还他三万两!”
“你想太多了。”
众看客又是哄堂大笑。
薛文发却是颓然倒地,怀中卷册,还有私密问题千百。
然而他却无心再问。
因为刚刚那一个,已经足够了。
王员外之所以会写错避讳字的原因,谁也没有告诉。
主考官没有听过他的解释,因为他没有资格面见主考官,说自己是因为背错了避讳表,才导致的无心过失。
主考官仅仅是将他叫来,宣布了处罚决定而已。
所以这个问题都能回答上来,其他问题,更加难不住对方。
莫非,转世是真的?
薛文发倒在地上,一脸死相。
他成名的可能没有了。
当然也免去诛杀九族的可能。
而在这时,耳边传来一男一女的声音。
“妹妹,看来是真的。”
“哥哥,我们去买不老泉,来世再相恋。”
“可是妹妹,不老泉只卖给老头子。”
“不要紧,我们翻倍从别人手中买。”
一对年轻情侣的声音?
不行!
薛文发立刻站起身来,焦急地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老员外死就死了,反正活不了多久。
年轻人要是这样喝下毒药,白白死去,可真是造孽了!
医者仁心,在这一刻让他重新振作。
虽然他现在也有点相信,但他脑子里总是有个声音在告诉他。
这一切都是骗局,就像那些戏子变的戏法。
他同样看不穿,因为他不是包拯宋慈,只是个穷酸秀才医生。
他要去找那对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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