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菜品蛮别致的,而且味道很好,柏先生选这里是因为之前也来过吧。”季玉洁坐在柏苍的对面,给他舀了一碗汤。
柏苍看着面前年轻的女人舀汤布菜的动作娴熟流利,似做惯了一般,他左手修白的指尖轻轻地摩挲着自己的右手的骨节。
“嗯。”
季玉洁见他的目光停在自己的手上,有些不好意思:“我是客家人,家里比较传统,我是姐姐,所以习惯照顾底下的弟妹了,如果您不喜欢这样,就告诉我一声。”
季玉洁已经说过,她有一个妹妹,一个弟弟,弟弟是季舒,妹妹现在才三岁,还是个奶包子。
柏苍大部分时候虽然给人感觉疏远淡冷,但只要不是不爽的时候,都是相当斯文礼貌的。
他微微一笑:“季小姐客气了。”
面前衣冠楚楚的男人,有一种咄咄逼人的漂亮,只是他戴着一副纤薄的几乎不太看得清楚的眼镜,平添了精致与禁欲感,也将那种漂亮禁锢起来。
他笑起来的时候,精致的菱角薄唇翘起斯文的弧度,很难让人移开眼光。
季玉洁忍不住心悸,但她的教养很好地让她垂下眼睛,不太敢去看他,只有些好奇:“柏先生工作这么忙,所以才选择相亲的吗?”
柏苍淡淡地道:“我做事比较讲究效率。”
季玉洁有些平凡的面容露出一点笑:“嗯,您的助理温小姐已经跟我说过了您关于婚姻的观点。”
原本她其实对这种过分冷酷的婚姻观是有些反感的。
可现在看见说这话的本人,她忽然就释怀了或者说理解了。
面前的人,有一种奇怪的魅力或者张力,让人觉得他说出来这种话不过是在戳穿某种本质,或者说他戳穿的事婚姻与情感的本质。
只是说出来的真相太冷酷,与感情婚姻这种看起来温情脉脉的词语放在一起,显得实在不讨喜罢了。
可这种不讨喜放在这个男人身上,却又是可以容忍的了。
两人开始用餐。
季玉洁一边夹菜,一边简单地做我介绍起来:“我的资料相信您也看过了,那么我也简单地介绍我自己的想法吧,对于您的婚姻观念,我虽然不能全盘接受,但是……。”
她顿了顿,自嘲地轻叹:“家里决定让我相亲的这件事,其实已经在支撑您的观点了……”
柏苍一边听着她说话,目光却一边不经意流向斜后方的那一桌卡座。
那一桌卡座离他大概两个卡座的位置,同样坐着一男一女——
他的私人助理小姐和季玉洁的弟弟季舒。
“你看够了没有,一桌子饭菜都不够你看的?”温念白有点忍无可忍地瞪着面前的大男生。
季舒手里拿着酒杯晃荡,托着下巴瞧温念白:“还是小姐姐这副失去耐性的样子好看一点。”
说完,他又把一个装了酸奶的杯子推过去:“小姐姐,喝酸奶,你还要开车吧。”
年轻的大男孩,乌黑的眸子亮晶晶的,夹着一点不掩饰的坏还有一点乖。
这小奶狗使坏的样子,让人不知道要生气还是不生气。
温念白抿了抿唇角:“说吧,你想干嘛?”
既然是相亲,肯定要给相亲对象独处的时间,所以她跟季舒这种陪衬自然只能坐一起了。
季舒弯了眼,似笑非笑地道:“我只是发现了上司在公司外头另有老板做兼职的可怜新人,现在要怎么办也挺茫然的。”
他给她面前结拜的瓷盘里夹了一筷子菜:“你说,是假装没看见呢,还是借着这个机会让漂亮的上司小姐跟我谈个恋爱呢,小姐姐,你是前辈,给个建议呗?”
温念白看着那一筷子菜,随后也动了筷子,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作为前辈的建议,是让你假装没看见,毕竟做兼职这种事情,员工手册上只是禁止上班八小时,但下班没有禁止。”
吃完碗里的这一筷子菜,她也给他夹了一块多汁的排骨:“不然得罪了你的上司,你就算把这件事捅出去,上层的高阶主管可能会把你的上司叫过去询问,顶天是对这位上司会有些疑虑,但只要她工作里没有大失误,就不会有事,而你……就会被踢出公司。”
她顿了顿,又补充一句:“而且兼职这种事,阶段性的,只要很快结束掉,又不影响本职工作,对这位上司不会有什么影响。”
她笑了笑,喝了一口酸奶:“当然,你这样的地主家的少爷,也不会在乎在不在这间公司做的,所以,你自己决定吧。”
想威胁她,就凭他这嫩茬儿么?
她先一剪刀给他咔嚓下来。
看着温念白温柔到冰凉的讥诮眼神,季舒嗓子眼里堵了堵,你说他要多喜欢面前的人吧,其实也不至于。
那天晚上舞池里的神秘‘妹妹’和后来校园宣讲上惊艳的‘小姐姐’都只是一点勾起男人兴趣的导火索,但后来更多的是——不服气。
男孩子还没有长成男人的时候,又是一惯被人捧在手心里的那种男孩子,很容易炸毛。
当然,也有现在面前女人与他身边小姑娘截然不同的成熟冷静的魅力,以及她身上那点特殊的‘劲儿’,是其他人没有的,哪怕她人前人后两幅样子除了让他气得牙痒痒的,可也莫名地抓人目光。
大男孩还年轻,像草原上刚成年的年轻狮子,虽然有了漂亮的鬃毛,但依然没有毛没长齐,只是本能地感觉到了巧遇的美丽母狮子有些吸引他。
可他太年轻,太生涩,还没有感觉到对方到底哪里吸引自己,只是血肉里多出来了原始的焦躁和不爽,想凑过去,却又怕被对方一爪子抽回来。
毕竟他被抽过不止一次了。
可是就这么一点边儿都没沾上,还真是有点不甘心,他虽然闲着也是闲着,可屈尊跑到这么一个跟自己专业毫无关系的地方来了呢。
“部长,咱们没必要这样呀。”季舒眼珠子转了转,夹着她给的排骨啃了起来。
啃完了排骨,他笑得很坦然:“我只是希望不要再让我去搞行政部那些打杂的工作了,真的很累,又很无聊。”
温念白听着他这个要求,倒是略放心下来,这小子如果是要求什么亲一起,抱一抱,谈恋爱什么的,她明天就把他给退回去,实在要曝光她搞兼职的事,那也是没办法的了。
她边给自己夹菜,边凉凉地道:“哦,我记得有人跟米课长说过,他要从行政这种地方起步,了解公司构架。”
季舒叹气:“我年轻不懂事,您大人有大量。”
他来了一个星期了,也不是个蠢的,要不然也不会23岁这种别人本科毕业,他就研三了,所以好歹也知道了不是所有的实习生都得像他这样的。
这明显是被人整了。
至于谁整的,除了面前的温柔美人,还有谁。
温念白弯了下眸子,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那你想跟着谁?”
季舒看着温念白没有像之前那样不近人情了,心底暗暗地道,果然这样迂回还是有效果的。
他想了想:“米课说了是为了做招募系统所以才招了我过来,但是轮岗又是必要的,所以我想了,平时跟着李标颜姐姐。”
温念白一愣:“你要跟着她”
这倒是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季舒笑着道:“是呀,李标颜姐姐在各个部门都很吃得开,而且指导人也很热情,在我去招募部之前就跟着她吧。”
温念白想了想,李标颜这丫头算她自己的半个助理了,确实负责在各个部门之间传达的工作,对各部门工作都有基础了解,让她带一段季舒也不是不可以。
“行吧,你下面两周先跟着她。”温念白淡淡地道。
季舒弯起眼笑了起来,眼角都显得亮晶晶地,似乎很激动一样,握住了温念白的手,手指仿佛不经意地跟她的手指绞缠在一起,指缝都亲密地交合:“谢谢姐姐!”
坐在隔开两个卡座的柏苍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唇角抿起冰冷的弧度。
他周身似笼了一层寒气,丝丝缕缕地散发着霜气,却还能保持着平静优雅进食的动作。
季玉洁见状,本能地瑟缩了下,有些无奈地自嘲哂笑:“看起来,我这场相亲好像不太成功。”
面前的男人虽然眼睛在看她,还能接得上她的话,实际上他的心思压根没有在自己身上。
至于他的注意力在哪里……
季玉洁转头看了一眼自己弟弟正拽着眉目温柔的助理小姐的手不肯放,默默地叹了一口气,这小子可真能惹事啊。
“柏先生,你不用理会他,小孩子,不懂事。”
柏苍抬手轻擦了下自己唇角:“令弟是毕业,在飞影集团实习?”
季玉洁不知道为什么,听着他这么说话,感觉有点毛毛的,她点头:“嗯。”
柏苍笑了笑,温文尔雅的样子:“令弟感觉跟你长得不是很像,是像令尊还是令堂?”
季玉洁轻咳一声,有点无奈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我长得像爸爸,小舒儿长得像我妈妈。”
她爸也不算丑,就是普通人的长相,可她妈妈是以前村里知名的美人,奈何她不肖母,肖父了,还好身材接了母亲。
倒是弟弟接了妈妈的美丽容貌,养得他自小就不缺爱慕的女孩儿,他们爷爷和奶奶这辈还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没有出过读书人,弟弟难得的聪明和成绩不错。
虽然是有钱之后靠着补习班和名师堆出来的成绩,但总归还是人的底子好。
这一点养成他有些骄傲不肯服输的性格。
这让她这个做姐姐也挺头疼的。
“柏先生不要介意,那孩子还小,我会教训他不要觊觎别人的东西。”季玉洁有些歉意地道。
柏苍拿着纸巾随手叠成整齐的方片,斯文地按了下唇角:“说实话,季小姐其实是一个不错的相亲的对象,是我回国半年内遇到难得合适的人。”
这一点,让他心情也有些复杂。
不得不说,温念白很尽责,也很了解他,筛选的对象的确让他挺满意的。
他必须承认,和陆修媛比起来,季玉洁完全是另外一个类型,但也同意合适成为婚姻伙伴的。
季玉洁是那种不管丈夫在外头做什么,只要回家就好的极其传统的类型女性,她甚至不介意明示这一点。
她是抱着改善家族基因和人文环境的想法出来寻求婚姻伙伴的。
但温念白,对他需要的这种了解与尽责,让他现在心情不是很好。
尤其是在那边有条相亲对象带来的毛没长齐的兽崽子还一直在她身边瞎扑棱的时候。
“柏先生,你是一个讲究效率的人,但是……。”
季玉洁顿了顿,还是忍不住有些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你好像在对待助理小姐这件事情上,似乎效率有些低呢,听说你们认识了半年多了吧。”
她不会看错的,面前衣冠楚楚的斯文书卷气浓厚的男人,绝对不是表里如一的人。
这种想要什么,就会不择手段先满足自己欲望的危险男人,为什么会忍耐呢?
柏苍拿着柠檬水手轻轻一顿,他垂下眸子,似第一次在想找个问题——
是啊,为什么会忍耐呢?
他让自己安静地融进社会,做一个很好的、人人夸赞的学术天才,事事都在法律框架下,毕竟道德的底线就是法律。
人类社会的游戏规则在这里,他适应得挺好的。
到了现在,他有要做的事情,更是知道怎么玩转这些规则。
但他清楚自己是一个什么样子的人。
所以,为什么呢。
他抬起修长安静的眸子,看向远处那一道窈窕的人影。
我为什么在乎你怎么想。
温念白?
你为什么会让我这样的没有效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