售货员换了一身便装在前面带路。
她自称姓钱，名叫多多，让林放、齐瑞珠称呼她小钱。
钱多多介绍的洋楼位置极好，就在外滩街头，一栋三层的地道西式建筑。
这座洋楼三层楼顶连接着一座凸起的圆型穹顶，穹顶与一楼客厅相连。
人在客厅，更能感觉到穹顶的壮阔。
客厅很大也很奢华，整块的纯白大理石上面铺着手工波斯地毯。
样式繁复的水晶吊灯一直从十几米高的穹顶上此次垂落，没别的，就是让人觉得有钱。
散放着的沙发乍一看不够规整，等坐下后，却莫名的感觉这样摆放极为令人舒适。
非对称结构在这里得到了极好的应用。
沙发是真皮的，坐在上面极为放松，很自然的就忍不住想要整个蜷缩在里面。
哪怕是沙发扶手，都用桃花芯木打造，这倒是和整栋洋楼英式新古典主义建筑风格相映成趣。
毕竟，桃花芯木曾是英皇室御用的贵重木材。
钱多多让林放和齐瑞珠在客厅里稍微等候一下，她去寻找卖家。
齐瑞珠打从进门开始，就紧紧的抓着林放的胳膊，脚步也越来越拘束，似乎恨不得把整个人都挂在林放身上。
林放轻轻拍了拍齐瑞珠的小手，轻笑道：“别紧张，以后这里就是咱们的新家了，在自己家，这么紧张做什么？”
“这房子很贵吧？”齐瑞珠说的很小声，“东家，咱们买的起吗？”
“能有多贵？”林放哑然失笑，“十里洋场还没有我买不起的洋楼。”
“好大的口气！我这栋洋楼是不贵，只要200万银元！”
嘶……200万……银元？
听到这个数字，齐瑞珠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哪怕她没有逃荒落难，还是曾经锦衣玉食的富家小姐，这个数字也足以把她震的肝儿颤。
齐家累积数代的富贵也不过几十万银元，200万，这个数字着实也太惊人了些！
钱多多陪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外走进客厅，他人还没到，声音先就传了出来。
“怎么？嫌贵了？”洋老头看到齐瑞珠震惊的表情，语气更不客气，“年轻人，你知道我这栋房子周围都是些什么邻居吗？200万都嫌贵，你们还真没资格住在这里！”
三层洋楼的周围都是什么邻居？
不巧，林放还真就知道，他不但知道，手里还有好几张不记名债券，就是这些邻居们发行的。
随便拿一张出来，这些“好邻居”，都会毕恭毕敬的把他奉为上宾。
“我不在乎我的邻居是谁。”林放意有所指，“最好他们都不知道我的存在。”
“嗤……”
洋老头嗤笑一声，意兴阑珊的坐进沙发里，“钱，我不喜欢他们，我觉得他们只会装腔作势，完全没有实力！你带他们走吧！这里不欢迎他们！”
“罗伯特叔叔！你怎么说话呢？如果不是看在我爸的面子上，你这个样子，我会带人扭头就走！”钱多多忍不住就喷了洋老头几句，随即歉意的冲着林放一笑，“对不起，林老板，这老头有点倔……他和我爸关系很好，如今急着回国，其实很有诚意卖房子的。就是这里有他太多的回忆，他有点舍不得！”
“无妨。”林放笑着做了个手势，“看来你们还没有沟通好。你们先聊着，我再四处看看。”
“东家……”齐瑞珠和林放往外面走了走，来到一处挂满国画的画廊，林放随意的看了两眼，微微一怔，“东家，他们不想卖，咱们还不想买呢！咱们走吧！”
“不，我想买。”林放揉了揉齐瑞珠的头发，笑道：“你仔细看这些画……”
“这些画怎么了？”齐瑞珠不明所以，“就是很普通的山水画啊！”
“普通？”林放摸了摸鼻子，哭笑不得，“这里一共有八幅山水画，别的我不知真假，这一幅，可一点都不普通！”
被林放点到的这幅画，名为《关山行旅图》，后世被藏于台岛博物院。
其他几幅画，如果和《关山行旅图》一样，都是真迹，哪怕价值不如这一幅，加起来也不是一笔小数字。
当然，如今还是民国，中国山水画的价值还处于严重被低估的时期。
这些画，都还不怎么值钱。
200万银元买一栋三层洋楼自然是天价，可想想它周围的邻居们，动辄造价千万银元，这个价格自然也就算不上贵。
考虑到这栋洋楼所处的地段，这样的价格更不算贵。
唯一的问题是，这样好的稀缺洋楼，只要放出风去压根就不愁卖。
这样的好处，怎么会落到林放的手里？
除非……这洋楼背后，有很难解决的麻烦。
“林老板！”钱多多已经劝好了洋老头，她满面春风的来到林放面前，“我已经跟罗伯特叔叔谈好了，如果林老板您这边没问题的话，咱们随时可以签订转让契约！”
“等等！”齐瑞珠忍不住道：“我们有问题！这栋楼，那洋鬼子老头打算多少钱卖给我们？”
“自然是200万……”钱多多偷偷看了林放一眼，“林老板是觉得……贵了？”
“贵倒是不贵。”林放哑然失笑，“我就是想知道，我这200万，是只买一栋空楼，还是这楼里所有的东西一起买下来？”
“当然是一起！”钱多多很肯定的点头，“罗伯特叔叔他是要回国，不是要搬家，这许多东西，他压根就带不走！我可以替他做主，除了一些照片，一些简单的衣服，这栋房子里的所有东西，都会保持原样，他一样都不会带走！”
“那还行。”林放微微点头，“如果你肯告诉我，我买下这栋洋楼还要面对什么麻烦，我会很爽快的在契约上签字。”
“您怎么知……”钱多多话说一半，连忙捂着嘴巴，一脸吃惊的望着林放。
“我并不知道。”林放笑着摇头，“这房子很好，邻居很好，地段更好，200万银元不但不贵，反而是在贱卖。如果不是惹上了无法解决的大麻烦，我相信，这栋房子，一定会有很多人抢着要。别说200万银元，300万银元我都排不上号！”
“这……”钱多多一脸尴尬，欲言又止。
“如果你不好说出口，那就当我没来过。”林放遗憾的叹了口气，“钱小姐，还麻烦你帮我找个牙行，我再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洋楼。毕竟，我得买栋楼来放衣服。”
钱多多：“……”
齐瑞珠：“……”
买栋楼来放衣服可还行？
“林老板……”钱多多一脸认真的望着林放，“如果我告诉您实情，您恐怕就不愿意买这栋楼了？实不相瞒，您不是我找的第一个买主！在您之前，我已经带十几个人过来看过这房子。只是他们一听说要面对的麻烦，就夺门而逃，我也是没办法……”
“不！不！”林放摇头轻笑，“钱小姐，你可能误会了我的意思。我在意的不是麻烦，而是我不知道我要面对什么麻烦。只要你告诉我实情，我不介意接手麻烦。”
“您是认真的？”
“当然！”
“好！”钱多多深吸一口气，道：“林老板，实不相瞒，罗伯特得罪了’鳄鱼帮’，罗伯特的小儿子就被’鳄鱼帮’的人暗杀，险死还生。所以，罗伯特不得不紧急把一家人送回国内，独自一人处理财产！”
这才对嘛！
原来洋老头一家是被“鳄鱼帮”逼的走投无路，生命安全受到了威胁，不得不逃回国，这才贱价变卖国内的产业。
“啧……”林放咂了咂嘴，“‘鳄鱼帮的胆子还真大，洋大人他们都敢杀？’
“林老板，瞧你说的！”钱多多干笑了两声，“咱们好歹也是战胜国，是发达国家，又不是前清，哪有什么洋大人？”
“不好意思，忘了这茬！”林放一拍额头，“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咱们扯回正题！也就是说，我买下这栋洋楼，还是要面对’鳄鱼帮’的麻烦？”
眼前这个民国世界，和林放记忆中的民国多少有些不同。
起码接手前清的烂摊子的时候，基层队伍还行，不至于让一堆旧官僚摇身一变就成了新时代官员，也在一战的时候打了几场胜仗，勉强挤进了发达国家的行列。
“是的。”钱多多无奈的点头，“‘鳄鱼帮’的人放出话来，除非罗伯特叔叔把这栋楼赔给他们，否则就要不死不休。之前的买家，也都是因为忌惮’鳄鱼帮’，哪怕罗伯特叔叔一再压价，这栋楼都没办法卖出去。林老板，我不是有意要坑您……”
“瞧你说的！”林放轻笑一声，“你这怎么能是坑我，分明就是给我送好处。你告诉那洋老头，这楼，我买了。”
“东家！”齐瑞珠连连拽林放的衣摆，“那洋老头惹下这么大的麻烦，咱们怎么这么便宜他？凭什么他说多少就多少？东家，这楼，咱们不能买！”
“算不得什么麻烦。”林放轻笑一声，“‘鳄鱼帮’对别人来说是大麻烦，对我来说，不过反手可灭。”
林放已经覆灭了一个“花船帮”，自然也不介意再多覆灭一个“鳄鱼帮”。
都是些寄生在底层人民血肉上的寄生虫，扫干净了也是在做好事。
林放唯一要担心的是，万一“鳄鱼帮”也积聚了大笔财富，处理起来会很麻烦。
“可是东家……”
“没什么好可是的。”林放摆了摆手，一锤定音，“反正今天都要买栋楼放衣服，买谁的不是买？让那洋老头占点便宜也没什么。”
说起来，林放也要感谢“鳄鱼帮”。
要不是他们步步紧逼，洋老头罗伯特肯定不会贱价处理这么一栋稀缺级别的洋楼。
地处外滩，周围的邻居都是各大银行、各大钱庄，这样好的地方，还真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
也不知道洋老头罗伯特得罪的是“鳄鱼帮”的哪个头目，想来也是和无名英雄丁权一样的“好人”吶！
“哦……”齐瑞珠低下头不再说话。
“林老板大气！”钱多多大喜过望，“那咱们这就订立契约，先交一笔定金，如何？”
“不用这么麻烦。”林放摇摇头，“我带着钱来的，直接定死契吧。”
“真……真的吗？”钱多多不敢置信的望着林放，她恨不得把林放身上给盯出个窟窿来，却想破脑袋也想不通，林放到底把钱放在哪儿了。
“自然是真的。”林放轻笑一声，从怀里摸出另一个钱袋，打开看了看，从中抽出一张债券，“正好，这是旁边汇丰银行的不记名债券，这是最小的一张，价值300万银元。咱们定完契约，就去隔壁！”
“嘶……”钱多多接连吸了好几口冷气，捂着自己的胸口，努力让自己不要晕倒，好半天，她才颤声道：“林老板，您请稍等，我马上去请罗伯特叔叔！”
不一会儿，罗伯特跟随钱多多再次出现在林放面前，只是此刻的洋老头脸上已经再无傲慢，反倒满是激动之色。
他是有见识的，自然知道价值300万银元的汇丰银行不记名债券意味着什么。
可以说，只要这张债券是真的，握着一张这样的债券在手里，压根就不用自己真的出钱，随随便便就能空手套白狼，玩上好几层把戏。
“林先生，请原谅我之前的傲慢。”罗伯特给林放施了个绅士礼，“您的诚意我已经收到，我有一个不情之请，不过在此之前，林先生能不能先让我看看您手中的债券？”
“当然。”林放毫不在意的把手里的债券递过去。
罗伯特慎重的把债券接过来，戴上眼镜，仔细鉴定了半天，确认了债券的真实性，这才长出了口气，把债券还给林放，“林先生，不知道您愿不愿意出手这张债券？如果可以的话，我可以用这栋楼，外加一座工厂，还有部分现金来付账，至于补多少，好商量！”
一旁，钱多多的嘴巴自从张开后，就一直没能合拢。
她听说一张债券能值300万银元就已经足够吃惊，更让她没想到的是，罗伯特居然如此认可这张债券，不但愿意搭上洋楼、工厂，居然还愿意另外补一部分现金！
关键是听罗伯特的口气，他甚至还愿意溢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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