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轻云皱眉:“也不是大家这种说法,当初村村通说起来也简单,就是在老的机耕道上铺一层水泥。这次是另外开路,还是仔细些好。还有,浇注扶手的时候也有一定的技术含量,乱来不得。”
说起村外的几条村道,他还真有点不以为然。
水泥本脆,长期被汽车碾压,难免产生破损。特别是重载的农用车经过,轮胎在破损处摩擦,那地方就好象掰玉米粒子一样,越来越大,最后变成炮弹坑。
村两委很生气,严令不许重车经过,还抓过几次,罚款赔钱。
后来因为实在管不过来,索性在几条路都立了水泥墩子限宽,来一个闭关锁国。
龚珍信:“那就让我侄儿在工地上来帮忙,大不了开他一份工资。其实也就是让他依照图纸笔个尺寸,下个料,在技术上把个关。”
事情就这么说定了,这个工程的款子和材料是宋轻云要来的,他负责监督。整个工程的施工则由刘永华负责,材料和人员管理则归陈建国管,谁叫他是会计呢,村里只他懂得记帐。
至于龚珍信,因为身体实在不好,就不参加了。
接下来就是确定工地工人的名单,下来之后,村干部们在村里问了问,有三十多人报名,最后村委从中选了有经验又身强力壮的二十个小伙子。
其实,这次修步道的活儿不是太复杂。去年陈尚鼎挖黑石头卖钱的时候已经修了便道,早用机械把地平整出来。又经过重车碾压,地基已经非常稳定了,只需要在上面铺一层水泥就成。
铺路也不是能全用手工,有的机械设施是必须要的。
好在龚珍信的侄子一直在工地厮混,便跟老板租来了搅拌机、电焊机,至于钳子、锄头、钢钎什么的,村民自带。
但振动棒却租不来。
所谓振动棒,就是混凝土倒在地上后因为里面有空隙有气泡或者没有和匀影响强度,需要将这跟棍子戳进去,利用其自身的震动让混凝土变得紧实。
这玩意儿因为工况环境差制作得又粗糙通常一个工程下来就会报废。就算不报废上面沾满了水泥灰浆什么的,人家拿回去心中也是腻味。
那就买呗,反正也值不了几个钱。
至于用电问题也简单直接从万新客家拉大不了给点电费。
刚开始的时候,万新客还说:“要什么钱,宋书记你帮了我这么多忙我好意思收钱?”
众人都道:“这是村里的事怎么可能让你贴钱。如果你不收钱咱们就换一家扯线。”
万新客这才拿了纸笔去抄了电表数字又喊儿子:“大狗不要玩电线烧死你小狗X的。”
她家的院子里很快用木头和塑料布搭了个棚,用来存放钢筋和水泥。当然,也是要给租金的。
怕材料被人偷,陈新特意贡献了一条边牧。
边牧很聪明,跟陈大狗能玩到一块儿去。不但大狗就连万新客也被这条已经成精的狗子耍得团团转。
材料和设备陆续进场陈建国就忙起来了。
他又是要记帐又是要确定工人名单又是要协调场地,忙得脚板不着地。
就这样,他还被高春容骂一天到晚不知道在瞎晃什么。你在万新客那边一混就是一天村里又不发一分钱工资给你,还不如去喊两个游客到家里来实在。
对对对,你是村干部,落不下这个脸去缠客人,但你洗床单被套总会吧?陈建国,你看我的手天天不是泡在洗衣液就是泡在洗洁精里,都龟裂了,你难道就不心疼一下自家老婆,你还是人吗?
陈建国哼了一声,神气地说:“你懂个屁,头发长见识短。你想啊,我现在又是管钱又是管材料,还确定工人人选,这是组织上对我的信任。现在我在村里受人尊敬得很,咳嗽一声都没人敢吱声。”
“哟,你还是行市人说话——不敢打岔了?”高春容一脸的讽刺:“还是那句话,不赚钱的事情,你说破天都不好使。”
“你这人真是钻钱眼子里去了。”陈建国道:“是,给村两委干活是没有钱拿,可有面子有江湖地位啊!江湖地位你懂不懂?是的,这种地方或许不能带来实在利益,但隐形的好处多了。你想啊,每次接待上头来人,吃饭是不是在咱们家?旅行社安排住宿,是不是优先安排在我们客栈?如果我不是村委委员,谁安排到这里来啊?人家不可以安排去老吊家,不可以安排去陈四那里?对了,有件事我本不打算跟你说的,实在憋不住。”
他小眼睛转了转,见四下无人,才小声问:“春容,你说我在村里排名老几?”
“我看你就是个老几。”高春容没好气地说,老几在土话里就是没地位混得很差的意思:“你是文书,上面还有宋轻云,龚珍信和刘永华,排名第四吧。毕竟,你是文书。支书和主任下面就是你。”
陈建国:“这个位置只怕还得朝下面挪一挪。”
高春容吓了一跳:“不让你干文书了?”
陈建国:“不是不是,我悄悄和你透露一下。宋书记和我聊过,以前咱们村啊虽然有八百多口子人,但呆村里实在活不下去,都跑外面打工去了,剩下的人不多,也不需要那么多干部。现在村里的日子越来越好,就靠咱们几个干部,怕是忙不过来。所以,这干部队伍得扩大一些。下一步,拟增加一个支部副书记、一个支部专干。村民委员会那边也得增加一个副主任和一个专干。”
“那又怎么了?”
“村民委员会的专干就不说了,派在文书后面,其他几个可都比我官儿大。”说到这里,陈建国有点郁闷了:“这样一来,我的排名就从第四下滑到第七。”
高春容恼了:“那不行,你得保住排名,不但要保住,还得朝前靠一靠,争取弄个副支部书记或者副村长当当。”
她口头说丈夫这个文书除了每个月一千多块钱补贴,就没有什么好处,还忙得连家都顾不上。但陈建国的排名真被挤到后面去,那可是一件很丢人的事。
她这个村干部太太当起来也有点不带劲儿,以后还怎么在村民面前颐指气使?
这断断不能容忍。
陈建国:“我正有此打算。”
“老公,我支持你。”高春容:“建国,村里的工作你不但要干,还得干好,干得让宋书记满意,让所有人都挑不出错了,给我弄个副书记当当。”
“那是必须的。”
“加油,陈支书。”
陈建国背着手,纠正:“陈支部副书记。”
正在这个时候,外面有人喊:“建国,建国文书你在吗?”
两口子抬头看去,就看到廖启明的老婆霍麻两手各提一只大鹅进来。
高春容:“建国在呢,霍麻你快坐,我给你倒水。”
“不了,不渴。”霍麻将大鹅递给高春容,笑吟吟问:“春容,你看我家这鹅如何?”
现在的农家乐或者客栈,要想吸引游客来住,要么是如老吊家那种古色古香的老宅,客人找的就是那种历史氛围;要么就是你的菜做得有特色,能够满足大家的口腹之欲。
陈建国家的客栈干净卫生,生活便利,高春容的烧鹅做得不错,其他菜只能说是马虎。
她接待游客,全靠红烧大鹅,一招鲜,吃遍天。
自家养的鹅不够,就向村里人买。
高春容接过鹅一看,却见这两头扁毛畜生通体雪白,羽毛闪闪发亮,嘴后的鹅顶包红如宝石,便晓得是上品货色。又捏了捏鹅的胸脯,肉很紧实。心中就知道,这鹅少说养了一年,烧出来味道绝对差不了。
她很高兴,问怎么卖?
霍麻哈哈一笑:“卖什么卖,咱们两家什么关系,收你的钱我还有脸来你这里?一点心意,一点心意。”说罢,就劈劈啪啪说了一气话,说她和高春容情同姐妹,两家以后要多往来云云。
不明白的还以为两人手闺密,其他,以前她们也就是点头之交。
上次处理六婆婆的事情的时候,陈建国还和霍麻两口子吵了一架,闹得脸红。
高春容惊喜:“那怎么好意思?”
陈建国:“霍麻,你究竟有什么事?”
霍麻:“陈文书,村里是不是要搞一条上山的路要招工,要不你把我和廖启明给收了吧。”
原来她起的是这个心思啊,一天四百,这活至少干一周,两口子立即就有五六千块入帐。
陈建国严肃地说:“那不成,宋书记和村两委定了,只收四十五岁以下的青年壮。你们两口子都多大了,六十多了吧,干得下来吗?去去去,别捣乱。”
霍麻又求道:“陈文书,我家现在实在有点困难,急需用钱。春容,你一定要帮我啊!”说罢,就用恭维而哀求的目光看着高春容。
高春容刚才被她一通马屁,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就问你儿子不是做经理,年入十多万吗,还能缺钱?我如果是你,在家享受多美气,怎么吃得下工地的苦?
霍麻一脸苦涩:“春容,不怕你笑话,我儿是经理不假,可他要供房供车的,还要养老婆孩子,每个月工资虽然有一万多,可转手就没了。他每次回来,都会装一车粮食蔬菜走,就想的是省一分算一分。我们做老人的看到娃娃过得如此辛苦,心里也不好受,能帮就帮帮。”
高春容实在舍不得那两只鹅,就大包大揽:“霍麻,这事就这么定了,明天你去上工。”
陈建国急了:“春容。”
高春容狠狠地蹬了丈夫一眼:“你住口,还反天了。”
陈建国怕老婆,忙闭上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