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陈中贵这边。
他转了几道车,终于到了菜市场。
裴娜的门市开了,里面有两个买菜的阿姨正挑挑拣拣。
她的脸色还有点苍白,毕竟刚做完手术,虽然身体没有受什么损,但还是被吓住了。
往日陈中贵来这里,裴娜都非常热情“陈兄弟”长“陈兄弟”短喊得热情。
人家可是财神爷,从他手里收了菜转手就是一倍的利。
今天裴娜却装没看到,只跟顾客说话。
陈中贵心中有鬼,不敢打招呼,就那么立在门口。
时间一点点过去,好几拨客人之后,到了下午三点。
这是一天中生意最差的时候,要等到四点左右,才会有人陆续过来买菜回家烧饭。
裴娜也闲下来,横了他一眼,骂:“你这个老流氓过来做什么,走走走,不要你的菜。”
“我我我……”陈中贵讷讷几声,把背篼放在门市里:“我我我,我又不老,才四十岁。”
“你的意思就是说我老咯?”裴娜哼了一声看了看陈中贵的菜,冷笑:“你还想过来搭讪呀?”
“我没有。”
裴娜:“哦,那就是来问我要钱了。对了,那天你帮我垫了药钱。你一山里人,穷得很,这几百块对你来说不是小数目。”
陈中贵有点难过:“我是山里人,我是穷,可我不是你所想象的那种人。”
裴娜:“那你是哪种人?陈中贵,今天我明确告诉你。”
陈中贵知道裴娜这是要拒绝自己了,心中一痛:“不要说,我懂,我懂的。”
她不说,自己还存有一丝幻想。有了盼头,生活就有滋味。
虽然他知道这事不可能,但为什么不能保留这一分美好呢?
裴娜:“我就是要说,那钱我是不会还你的。”
“啊……”陈中贵很意外。
裴娜忿忿不平,骂道:“你都看到老娘的那啥了,不罚款都算是仁慈,你一大男人,问我还钱,你有意思吗?滚滚滚,你滚不滚,不滚我泼开水了。”
说把,就粗暴地把他给推了出去。
“可是,我没想过让你还钱啊。”被裴娜赶了出来之后,陈中贵喃喃自语。
旁边杀鱼的老何一把将他拖了过去:“陈中贵,你坐在这里歇歇,跟我讲讲,你把人裴娜怎么样了?”
老何满脸八卦,酒糟鼻子更鲜艳。
老何婆娘正在刮鱼鳞,哼了一声:“不就脱了裴娜的裤子吗,陈中贵,想不到你这么老实一个人也能干出这种事。”
陈中贵满面羞愧:“我也没想到。”
老何大大咧咧:“男人嘛,在这种事情上是不太把持得住。”
“禽兽!”老何婆娘又好奇问:“陈中贵,你给了裴娜多少钱?”
陈中贵:“六百块。”
老何两口子同时意味深长地“哦”一声。
陈中贵想哭:“真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
“理解理解。”老何提起酒瓶子啄了一口,感叹:“大家都是肉体凡胎,都需要那啥生活。老陈我挺佩服你的胆量的,裴娜那么凶。”
陈中贵知道这两口子就是不正经的,再说下去还真越描越黑了/
他起身,失落地走出菜市场,准备搭车回村。
那头,一个阿姨走进裴娜门市,看到陈中贵背篼里的菜,眼睛一亮:“老板,这菜不错,多少钱一斤。”
裴娜:“那是相当的不错,是老乡自己种来吃的。你是老买主了,大家关系这么好,价格好说。”
“那就来三斤。”阿姨伸手在里面翻。
裴娜:“别翻别翻,都弄蔫儿。这菜都好,真没什么好选的。”
且说陈中贵满心懊丧在城里转了一圈,去了公交车站,刚要买票,突然想起自己背篼还没有拿,就硬着头皮又回到菜市场。
还没进去,迎面就碰到裴娜的女儿许爽。
许爽一副太妹打扮,见到陈中贵,“哈”一声就把他抓住,说来得正好,我正要逮你。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进来。
陈中贵挺怕她的,嚷嚷,我怎么了,你别这么凶啊!
“怎么了,你都看了我妈的逼了,你说你还怎么了?”
原来,许爽刚才又去问裴娜要钱。两母女就要开始吵架。老何婆娘忙把她拖到一边劝了半天,才让她平心静气。
陈中贵和裴娜的事也是从她口中听到的。
女人八卦,小道消息越传自然越玄乎。
陈中贵辩解,我是无辜的,冤枉啊!
许爽喝问,你究竟看没有看?
陈中贵红得一张脸要滴出血来,承认:“看了。”男子汉大夫,错了就是错了,认罪。
“那就好。”许爽骂道:“你得赔钱。”
说完,就伸手把他包里的几百块钱给抢了。
陈中贵;“你要钱说就是,抢什么呀?那我可以走了吗?”
“想走,没那么容易?跟我来。”许爽冷哼。
陈中贵心中发慌:“许爽,你可不要乱来,犯法的事情不能干。你打我一顿不要紧,如果惊动其他人,进了派出所怎么好?要不,我还是赔钱吧,下次再给你几百。”
“钱自然是要赔的,但活儿还得干。你回家帮我和奶奶做饭。还有,等下你要帮我奶奶洗衣,洗床单被子,打扫家里的卫生。”
陈中贵松了一口气,说:“干活啊,你家的情况我知道,需要帮忙尽管说。”
许爽自然不信,扯着他的袖子,两人走了十来分钟,终于到了某小区一楼家里。
刚一开门,迎面就是浓重的粪便味。
陈中贵仿佛被人狠狠打了一拳,差点吐了出来。
许爽捏着鼻子,瓮声瓮气:“我奶奶刚拉了,左手第一间,你去收拾好了再叫我。别想逃,我在小区门卫室守着。”
“好的,我会收拾的。”陈中贵点头,走进客厅。
臭气依旧浓烈,但站了片刻之后,好象也习惯了,不那么难受。
这个时候,左手房间里传来一个老太太愤怒的骂声:“怎么还不进来,裴娜,你是要把我沤死在粪堆里吗?你这个歹毒的婆娘,我就算是做鬼也不饶你。”
“裴娜在做生意,不在,我来照顾你。”屋里有点黑,陈中贵摸索着走进那间屋:“灯开关在哪里?”
老太太:“左手门框那里,你是裴娜请来的护工?”
“不是,不是,我是许爽叫来的。”
“还是我孙女乖,想着我,不像那个坏女人。”老太太声音哽咽:“爽爽自己的钱都不够花,还请护工,血浓于水啊!”
陈中贵心中不以为然,什么血浓于水,你刚才大便失禁,许爽都不肯收拾,非得把我拉过来,还抢了我几百块钱。
灯开了,眼前突然一亮,片刻之后他才看清眼前的情形。
屋不大,只放了一口立柜和一张床,床上斜躺着一个老太太。
老太太估摸着七十来岁的样子,满面皱纹,脸色灰白。
她身上盖着一床棉被,床单上有污迹扩散开来。
陈中贵揭开被子,有点为难:“婆婆你半身不遂啊,多少年了/”
“什么半身不遂,是全身。”老太太说她以前在火车站装车,货架垮了,砸断了脊梁骨,脖子以下都没有感觉,已经十三年了。
陈中贵说:“难得啊。”
“什么难得,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别人瘫痪了不几年就死了,我一活就是十三年。那是我命硬,也是老天爷让我遭这份罪。你站着干什么,快干活呀!”
“不过……男女有别,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老太太一呆,半天才咬牙:“我实在是臭得不行,管不了那么多。反正也就是一老太婆,你就当我是一头死猪,随便弄。”
“那好,得罪了。”陈中贵帮老太太换想脏衣服裤子和床单被套,又打了一盆温水给她洗干净。
老太太话虽然这么说,可陈中贵帮她清洗的时候还是号啕大哭:“娃,你说,这人活着跟动物又有什么区别?我实在是太苦了。”
陈中贵的眼泪掉下来:“庙里的和尚说过,众生皆苦。我虽然好手好脚,可日子过得一样不顺心,有的时候苦得都不想活了。可是,还是得过下去啊。”
打扫完卫生,又将就厨房里的菜做了一顿饭,喂老太太吃了。
老太太情绪平稳了些,就和陈中贵聊,问他叫什么名字,然后又说你以后就叫我许婆婆吧。娃,你能不能帮按按脚。
陈中贵说许婆婆你不是都没任何感觉了,按了有用?
“有用,有用,不按会烂的。”
“那好吧。”
收拾好,陈中贵要走。
老太太突然叫住他:“娃,你以后还来吗?我不想被人丢在家里,就好象放在棺材里一样。”
陈中贵:“我会来的。”
“可家里穷,实在给不起护理费。”
陈中贵红着眼圈:“不要钱。”
从裴娜家里出来,门卫室中,许爽正拿着一只烧鹅腿在啃,她自己吃上了:“老陈,你走了?”
“走了。”
“以后每天必须过来干活,谁叫你看了我妈?这是对你的累累罪行的惩罚。”
门卫来了精神:“看了你妈什么?”
许爽一翻白眼:“都看完了,该看不该看的都看了,你问这做什么,流氓!”
陈中贵无地自容,低头飞也似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