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嘉郡。
吉云县城。
幽暗的房间深处,正躺着一位少年,大概有二十五六岁,一张瘦秀椭圆的脸,中间悬着一支有棱有角的尖鼻。
薄薄的嘴唇紧紧抿着,显出少年老成,长长的头发,直披到项部,很长时间没有打理了。
似乎在做噩梦。
眉头紧紧蹙起,浑身冷汗不断冒出。
“又做了这个梦。”
少年,或者说楚君,轻轻叹了口气,扫了一眼自己不知见过多少遍的景象。
眼前一片无边的海水,更永远是反映着空阔的天光,变幻无极,仪态万千。
海水是诡异的淡灰色。
在同样淡灰的天空之下,轻轻沉吟着,诗人一般。
那声音就像是朦胧的月光那样温柔,低低地,轻轻地,像微风拂过琴弦,像落花飘到水上。
而他现在,却是待在一座黑船之上。
不知何时,船上扬起了高大的白帆。
装满了东方,挺起肚子,带着船身,推波拥浪地直扑滚滚中流。
在浪涛猛打过来的时候,船头傲然地高高昂起,像是一匹脱缰的野马似的迎头冲击过去。
中流一过,便像马踏平川一般,直向茫茫大海深处,飞驰而去。
但诡异的是,即便黑船行驶速度这么快,波浪那么猛烈。
可待在船上,却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颠簸。
就像是站在大地之上一样,带着一股平稳之意。
“诡异的灰海,灰空……”
“平稳行驶的黑船……”
“每次做梦,都会梦见这个。”
“它们,到底是什么!?”
从五六岁的时候起,楚君便开始做这个梦了。
他也曾经这个疑问,道与爷爷听闻。
但是,换来的,却是带着自己远走郡城。
来到一个不知名的小县,吉安县。
情况在到达县城之后,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好转。
由每天必做的梦境,变成三天一做,十天一做。
最常的记录,记得是半个月才做一次。
原本以为,只要随着时间流逝,自己终究能够摆脱梦境影响。
可没想到,邪炁在那一日突然爆发。
爷爷拼死保护之下,这才逃出吉安县,来到旁边的吉云县。
而那个梦境,却也重新回来。
比且,频率瞬间就从半月一次,变成一日一次。
甚至是半日一次!
这还是有人告诉楚君的。
说他在某些时候,会不自觉地晕倒过去。
还劝说他不要过度劳累,以免累坏了身体。
但楚君知晓,那并非劳累之故,完全就是梦境的影响。
凝视着黑船,楚君思绪逐渐飘飞起来。
“我曾尝试过,坚持待在原地,一动也不动,看会出现什么情况。”
“可直到数天之后,也都还在梦境当中。”
“根本没有变化。”
“那时,便已知晓。”
“在这个奇诡梦境当中,时间,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想要离开,唯有一种方式。”
“死亡!”
这也是有讲究的。
一个是投海。
但望着那深沉的海水,莫名的恐惧感,便从心底生了出来。
隐隐的预感,告诉他,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主意。
还有一个,便是去探寻船舱。
楚君抬眼,望了望不远处,黄色的木门一眼。
上前几步,毫不犹豫地推开了大门。
一道翻滚的白色烟云,蓦然从门内涌出。
被烟云一冲,楚君的意识突然朦胧了一下。
片刻后。
烟云消散。
楚君的身影,也消失不见。
木门缓缓关闭。
而整艘黑船,也是停滞了下来。
在等待着下一个乘客,上船。
“啊——”
楚君猛然从床上,半坐而起。
紧紧捂着脑袋。
脸上的神情扭曲起来。
剧痛!
就像是有个人,拿着把锯子,缓慢而又坚定地将自己的脑壳锯开一样!
此种痛苦,根本不是正常人能够承受的了的。
但幸好,从小到大,不知承受了多少遍。
已经有些抵抗力。
过了片刻。
剧痛感逐渐消散。
神情也逐渐放松下来。
“出来了。”
望着空荡荡的房间,愣了好一会。
金色的阳光,从缝隙中蔓延进来。
在眼前地面上,留下点点碎芒。
华丽而又温暖。
楚君回过神来,下了床。
简单梳洗一下,便推门出了房间。
吉云县虽然与吉安县比邻,但两地的情况,却是大为不同。
一个,几乎算是昆嘉郡的最穷之县。
而另一个,却是全郡,第二富有的县城了。
有钱,就有资源供给县兵。
所以,在吉安县沦陷之时,吉云县还存在些许抵抗之力。
在郡城调整力量,终是将吉云县,给救了下来。
楚君从吉安县,逃到吉云县之后,为了生活,便加入了县兵。
一直做到了现在。
而且,因为实力不凡,外加做事认真的缘故。
被现任的吉安县县令,很是看重。
在一座面馆当中,简单扒了几口饭菜之后。
楚君随后便来到了县衙。
“楚玉,你来了。”
楚玉,这便是楚君来到吉云县后,给自己取得一个代号。
吉云县令打了个招呼,一个中年男人,肩膀宽阔,长着一个白中泛红的大圆脸。
略有喜感。
但是个好县令,吉云县民也都对其很是恭敬。
其中,也包括了楚君。
“县令大人,你在做什么?”
楚君看着吉云县令,打了一个招呼之后,便又恢复之前愁眉苦脸的状态,不禁有些好奇。
“你自己看吧。”
县令县令轻叹一口气,随手便将文书递了过去。
楚君接过一看,便也皱起了眉。
上边写到,有县兵在吉云县附近,发现了一个,拥有将级后期实力的白瞳兽的踪迹。
而整个吉云县,就只有县令修为最高。
但也不过脉轮境初期。
根本不可能是那个将级后期白瞳兽的对手。
“现在撤走,还来得及吗?”楚君带着一丝希冀道。
吉云县令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唉……”
楚君也深深叹了口气。
面对此种情况,他也没有办法。
“要是找到那个楚君,就好了……”
吉云县令自语了一句。
随后,他似乎想到什么,看向楚君,希冀道:“对了,楚玉,你来自吉安县,也还姓楚,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做楚君的人?”
楚君皱眉道:“县令为何要问询他?”
看着情况,是知道的。
吉云县令精神一震,便将最近发生的一件事情,道了出来。
“昆嘉郡有名的大家族康家,正在找寻一个叫做楚君的人……”
“如果我们找到了他,说不定能以此为条件,让康家出手帮我们一把……”
沉默了好一会。
要来的,终究要来。
楚君抬起头,认真地看了一眼吉云县令。
“我,便是楚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