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家坐了会儿后,太阳就快下山,到了晚饭点。
郭永坤虽然决定好了晚上要回去,但人家儿子外地打工好容易回来一趟,不吃个饭就走也实在说不过去,所以在李老汉的热情招呼下,他也就同意了。
有隔壁的老嫂子特地过来帮忙做饭,左邻右里还拿来不少食材,以野味居多。下乡人的淳朴在这一点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他们不见得全是看老李家的面子,一定程度上也是觉得村里好容易来了个开豪车的大老板,必须招呼好,不能让人家对自家村子留下不好印象。
一种与有荣焉的感觉。
李老汉揣着阿诗玛出了门,哪怕郭永坤一再强调晚上要开车,不能喝酒,但他还是执意要请几个人过来作陪。
这一点郭永坤也不唬他,夜路开车本就不安全,再加上现在还在乡下,他待会儿绝对滴酒不沾。
他这会儿正和李友善坐在门前的屋檐下,边抽烟,边喝着茶茶叶好像也是邻居抓来的。时不时地张望几眼天边的火烧云,感觉还是美滋滋的。
“对啦,你母亲呢?”
自从来到老李家,郭永坤还没见过家里的女人,李友善今年才23岁,农村人一般结婚生娃早,他母亲顶多40左右,不至于……就没了吧?
“不在了。”李友善摇头道:“生我的时候难产走了,我都没见过,连张照片也没留下。”
“不好意思哈。”
“没事,这么多年都习惯了。”
李友善话虽这样说,但郭永坤能从他的表情中,明显地捕捉到一抹悲伤和……自责。
也难怪性格其实挺和善的他,却受不了任何一句骂娘话。
他的命是母亲一命抵一命换来的,母亲在他心中自然无限圣神,不容任何人亵渎。
“也难为你爸了,一个人把你拉扯大。”郭永坤由衷道。
因为他也是单身家庭出身,所以对此深有感触。
而且女人照顾小孩,跟男人相比,还是有所区别的。
“是啊。”
李友善点头道:“其实他能找的,你看他骨架就知道,年轻的时候人高马大,是种庄稼的好手,哪怕死了媳妇儿,还是有人家愿意把女儿嫁给他,但他坚持不要。
“所以哪怕他臭毛病很多……你应该也看出来了,爱面子,好显摆,还爱吹个牛,但我还是打心眼里尊敬他,佩服他。
“也没想过纠正他什么,他爱显摆就显呗,我但凡有点能力,就让他可劲显摆,只要他高兴。”
有这份孝心的年轻人,心性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郭永坤心想。至少对方比他好,他花了两辈子才明白这个道理。
李老汉回来时,带回来三个男人,一个平日里关系好的老友,一个老表,另一个则是村支书。
丰盛的农家大锅菜上桌,没什么太多讲究,就是真材实料加量大管饱,李老汉相当舍得,儿子带回了四瓶五粮液,直接拎出两瓶,往桌上一放,自有一股骄傲和豪气。
其他两人眼神顿时聚焦在酒盒上,唯有村支书,从进屋开始眼睛就没离开过郭永坤的脸。
好面熟……总感觉在哪里见过……对啦,报纸上!
“这位郭总,您是不是……”
“是。”
郭永坤就猜到他迟早会认出来,村委会那边自然不缺报纸,了解时事和领悟政策方向,这都是干部的必修课,而这些东西很大程度上要靠报纸来传递。
“哎呀,我就说怎么这么面熟吧。”
村支书一阵激动,面对旁边几个不明所以的人,包括李友善,当即把郭永坤的来历讲述了一遍,其中不乏一些官场上的吹捧之术。
提起郭永坤,在这样的穷乡僻壤,大多数人还真不知道。但说起健力宝,那就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他们县现在走亲访友,最流行的就是送健力宝,男女老少都喜闻乐见的东西,谁都可以喝。
当然了,那是有钱人的排场,一般家庭还没这么豪气,不过这并不妨碍他们知道这件事。
“善友,这就是你不对了,怎么不早点跟我说。你要这么说,我说不定就认出郭总了。”李老汉埋怨道。
儿子要早点跟他说,现在整个村应该都知道他儿子在健力宝公司上班。
健力宝啊!
那是多厉害的公司,他听人家说广告都打到外国去了,常年赞助什么奥运会、亚运会的。
李友善苦笑,心说我也刚知道的啊,郭总就说让我做他的私人保镖,我也没打听其他事呀。
“友善。”村支书笑着问,“这么说你现在也是健力宝公司的人了?”
“……”关于这个,李友善不太确定,下意识望向旁边的郭永坤。
“那是当然。”郭永坤笑着点头。
李老汉顿时哈哈大笑道:“那这么说,我家是不是以后总不缺健力宝喝了?”
“友善以后回来,就让他带几箱,多少都有。”郭永坤已经知道这位好面儿,出于对一个真爷们儿的敬意,也不介意让他有个面儿。
“哟,那敢情好啊!”李老汉昂了昂下巴,别提多精神。
酒席开始,郭永坤做到做到,滴酒不沾,以茶代酒。倒是李友善,他特别准许,让他陪老父亲和几个长辈喝了几盅。
首都国际机场。
一行四人从飞机上下来,却没有离站,而是直接前往国际航站楼。
王子强推着两只拉杆箱,时不时瞥向旁边的傻大个,心里很是郁闷。
就因为这个家伙,把麻子的美国之行给撸掉了,要知道那小子为此足足兴奋了小半月,逢人就要吹嘘一番。
现在倒好,没有去成,啪啪打脸。
他当然也希望麻子能去,两人毕竟从小玩到大,感情深厚,兴趣相投。
他现在就想知道,这家伙到底有没有坤哥说的这么能打。
个头高、肉多,有个鸟用,跳起来一板砖不照样往头上闷?
“哟,还真有人头发是金色的。”李友善边走边四处打量,仿佛走进了大观园,他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见到国外人。
“金色头发算什么,那边还有一个长成像炭的呢。”王子强没好气道。
“呀,还真是!这要大晚上,整个人不是隐形了?”李友善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咂舌道。
如同王子强不同,夏樱就感觉这个大个子很搞笑,什么事情都能说得一本正经,一路上被他逗得合不拢嘴。
走在最前面的郭永坤抬手看了看表后,微微侧头道:“还有两个小时,先找地方吃个饭吧。”
“郭总,美国人平时都吃啥?”李友善第一次出国,对什么都充满好奇,见老板这么说,不由问道。
“你想试试?”
“可以啊,先尝个鲜。”
那就找找看呗,如果不出意外,应该会有。肯德基1987年就在首都开了店,经过两年多的发展,机场这边八成已经有分店。
一路寻工作人员问了问,还真有,一刻钟后,郭永坤四人来到店里坐下。
居然还有服务人员过来点餐,也不知是机场店的特殊服务,还是这个年代都这样。
“你们看吧,想吃什么自己点。”
在港城都待了不短时间的夏樱和王子强,对于这种洋快餐已经不陌生,显得轻车熟路地点好了自己的东西。
夏樱要了一个小份薯条和一个牛肉汉堡。王子强要了一个大号汉堡,外加两对烤翅。
“没有饭?”李友善拿着菜单翻来覆去,诧异道:“搞个面也行啊。”
王子强和夏樱全都笑出声来,夏樱好心解释道:“他们外国人不吃米饭的,面条有些西餐厅倒有,但也不是我们吃的那种面条。”
“……还有人不吃饭?”李友善瞠目结舌,感觉见证了一个奇迹。
郭永坤淡笑摇头,心说同志,你生错了年代,以后还真有。
速度倒是快……李友善瞅了又瞅,哪怕是王子强的那个大号夹心“面包”,他感觉自己吃一打都不见得能饱。
以前有试过,店里买的老面包,一袋吃完肚子还在叫。一点都不实秤,看着大,咬下去就像棉花。
“那就他这种,先来……五个吧。”他指着王子强的大号汉堡,对服务员说。
“五个?”服务员怀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哦,五个好像确实少了点,那再加两个,来七个。”
夏樱和王子强,包括服务员,一时都说不出话。
也只有郭永坤,已经习以为常,这几天李友善一直跟着他,也在他家吃了几顿饭。
这么说吧,原本老郭家买一袋子20斤的米,一家人至少得吃大半月,而这个月就因为他去吃了几顿,估计能撑十天就差不多……
老郭家那个小瓷碗,没有一顿他不吃个六七碗的。
由此可见,过去在工地上干活,这可怜孩子就从没吃饱过。
郭永坤只点了个大号薯条,他对其他的食物一点兴趣没有。
李友善的七只大号汉堡,很快被服务员捧着托盘端过来。
“咦?里面还有肉呢,那估计还好点。”
哪怕是大号汉堡,拿在他手上也像个小不点一样,那大嘴一咬,汉堡以眼见的速度飞快消失。
郭永坤两根薯条还没吃完,他已经干掉一个。
感觉这家伙确实能打啊。王子强心想。
李友善与夏樱几乎是同时说吃完的。
“吃饱了没?”郭永坤笑着问。
“差不多吧,主要里面有菜有肉还好点。”李友善点头道。“不过郭总,咱们过去不是要待好久吗,到时还是买点米自己做饭吧,应该能买到吧?”
“可以,那边有唐人街。”
“那就好,那就好,到时我来做饭。”李友善拍拍胸口说。
要是天天吃这个,非饿死他不可。
这样郭永坤求之不得,老实讲他也不撑不住这口,哪怕顿顿牛排意面,时间长了也不行,咱中国人还是离不开五谷杂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