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府,明缃推病躺在屋里,并不参与所谓中秋佳节阖家团圆的天伦之乐。
反正即便是她去了,也不过是得父亲几个冷眼,继室几句火上浇油的劝说罢了。而那些所谓弟妹,若不是贪图她从英国公府带回来的那些东西,只怕连一声“姐姐”都欠奉。
这个家,早就不是她的家。
她曾经以为英国公府会是她的家,可是没想到……
明缃讥诮地勾了勾唇角。
别人的家,永远都不会成为自己的家。
而再亲的亲戚,也永远都不会拿你当一家人。
“小姐,郑小姐来了。”兰芳垂目禀报道。
东窗事发,表小姐被遣送回府,她虽然未曾参与其中,却因为夫人担心表小姐回了明家会受人欺负,一并被打发了来,继续伺候表小姐。
幸而她爹娘苦苦哀求,夫人又挂念表小姐,便仍留了她的身契——若她成了明家的丫头,又怎么能威慑明老爷和继夫人呢。
明缃瞥了兰芳一眼,冷淡道:“请她进来吧。”
若是兰芳肯帮着她,说不定上回就成事了。
要不是眼下还用得着兰芳英国公府世仆的身份,她早就远远地把人给打发了。
不多时,郑玉烟走了进来。
“听说你回家后便病了,我趁着今夜上街观灯,特地过来瞧瞧你。可好些了?”郑玉烟在床边的矮凳上坐下,温声关切道。
明缃瞅了她一眼,不答反问:“郑大人和郑夫人现在还拘着你吗?”
郑玉烟脸上的温情关切顿时一僵。
自打上次储妈妈亲自“送”她回家,爹娘得知她闯下大祸,又气又急,一顿打骂之后,便将她禁了足。
过几日,得知明缃被遣送回了明家,而爹娘的气也渐渐地消了,她这才找个机会,禀明双亲她是被明缃“胁迫”的,而英国公夫人为了保全明缃的颜面,不顾情由将罪责都推到了她的头上。
爹娘这才放宽了对她的管束。
饶是如此,今日的出府的机会也是她再三央求,又找了姐妹做掩护才得来的。
她为了明缃受了这么多罪,怎么也得讨些利息回来。
不过一瞬,郑玉烟脸上的关切便又重新真挚起来。
“爹娘拘着我,也是为了我好。”郑玉烟怅然叹道,“不然国公夫人怎么会满意?”
见明缃眼底闪过一丝晦色,郑玉烟心中暗讽。
到如今这地步了,明缃竟然还跟她摆什么英国公府表小姐的款儿!大家一个席上一个地下,谁又比谁体面到哪里去!
“你这么说也对。”明缃冷笑道,“可是郑家小门小户的,如何能与英国公府抗衡?你难不成就打算这么一辈子都缩在家里?”
她当然不肯了!
不过这话没必要跟明缃说,反正说了也没用。
“不然还能怎么办呢?”郑玉烟无奈笑叹道,“蚍蜉撼树?可笑不自量……”
明缃知郑玉烟心中不甘,遂借口换茶将兰芳给打发了出去。
待人出去了,明缃立刻坐起身来,凑到郑玉烟耳边,笑道:“眼下就有个机会翻身,端看你想不想要。”
郑玉烟心中一动,抬头对上明缃那似笑非笑、半讽半诱的眼神,咽了咽不存在口水,低声道:“愿闻其详。”
什么矜持面子?
都得等得了里子、有了底气再说。
明缃勾起唇角,轻声道:“当皇后!”
郑承宪下衙之后,到礼部衙署转悠了一圈,见郎中明达从公房踱出,连忙迎了上去。
“明大人。”郑承宪拱手对笑道。
明达一愣,打量了一眼,恍然道:“原来是郑大人。”
礼部和户部的衙署挨着,日常总有碰面的时候,再加上明达有心钻营,因此对于六部主属之官大都认得。
“不敢不敢。”郑承宪拱手堆笑谦逊道。
明达是正六品的礼部主事,他却是从九品的户部司务,在明达面前怎么称得“大人”二字。
“不知郑大人等在此处,有何事赐教?”明达温和而不失倨傲地笑问道。
“不知明大人可有闲暇,下官想请您去醉仙楼小酌两杯。”郑承宪拱手笑请。
明达闻言微讶,不着痕迹地打量了郑承宪一眼。
从九品的户部司务,能请人吃得醉仙楼的酒席?
要知道,醉仙楼一顿饭下来,最便宜也得差不多二两银子。
郑承宪见明达没有直接拒绝,暗自松了一口气,趁势伸手做请道:“马车已经在外恭候多时了,明大人,请。”
“那明某就却之不恭了,请。”明达含笑应道。
他倒要看看,能让郑承宪下如此血本,究竟是为了什么事。
两人出了衙门,乘车先回明府,待明达换了常服,又一路往醉仙楼行去。
明缃得知后,冷笑一声。
郑玉烟动作够快啊,这才几天,就说服郑承宪替她出面奔走了。
看来,自己也得尽快准备起来了。
明缃深吸一口气,扬声道:“兰芳,去将我那件莲青色裙袄、素银簪鬟取来,再备上薄礼,咱们去英国公府探望姨母去。”
虽然棋差一招,没能成为英国公府的主人,但是还可以借一借英国公府的威势嘛。
兰芳应诺,自去准备。
等收拾妥当了,辞别了继夫人季氏,主仆二人乘车往英国公府行去。
门上见是明缃,不敢怠慢,立刻将人迎了进来,又着人进去通传。
明缃面上不显,心里却酸涩不已。
这才过去几天,她见英国公夫人竟然都需要通传了,呵!
好在很快储妈妈便亲自迎了出来,说是英国公夫人有请。
“一别多日,妈妈可还好?”明缃一下子红了眼圈,哽咽道,“我再家中时刻都记挂着妈妈呢。”
说着话,伸手便要去拉储妈妈。
储妈妈躬身避开,恭敬地应道:“奴婢身份微贱,当不得明小姐如此挂念。”
储妈妈那恭敬至冷漠的礼节刺痛了明缃的眼睛,“明小姐”三个字更是刺痛了她的心。
将袖间的手紧了又紧,明缃喃喃委屈道:“妈妈可还是在怪我?”
储妈妈一面将人往里迎,一面恭敬笑应道:“奴婢糊涂,不知明小姐此话从何说起?”
明缃一噎,到底没有挑明她派人假冒储妈妈给张池报信的事。
储妈妈久等不来明缃回应,暗自叹息。
如果明缃肯真心认错,那么看在已故的二小姐的份上,她还是愿意护着明缃的。
只可惜……
夫人说得不错,明缃虽是二小姐的骨血,性子却肖似其父——钻营冷血。
明缃出师不利,便暂时歇了心思,只作出一贯温驯柔弱的模样,同储妈妈一路行至正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