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尴尬的和谐之中,黄宜安听得锅子里的汤底咕嘟咕嘟地滚开了,连忙笑着转了话题。
“大雪天正好吃锅子,这汤底是特地用老母鸡熬制而成的,又鲜美又滋补,二位母后一会儿都尝尝,有什么不足的,儿臣再改进。”黄宜安笑道,说着给陈太后和李太后面前的锅子里分别放了素荤二菜。
陈太后潜心礼佛,虽不至于茹素,但是口味一向清淡,所以黄宜安给她备的汤底味道较李太后浅淡,涮菜也较少荤腥,多菜蔬之类。
李太后一向口味重,黄宜安给她的汤底用了大料,涮菜也多是肉食。
因此二人吃得十分尽兴。
至于黄宜安自己的汤底,则放了滋补的药材——两宫太后要孙心切,她最多拖到明年正月及笄礼后,就得准备怀孕一事了。
前世过早有孕又意外流产,伤了根基,以至于数年之后才生下女儿,至此后再无身孕的经历,让黄宜安对于早孕有着本能的畏惧,因此哪怕御医说她身体康健,即便是此时有孕也无妨,但她还是十分担心,不仅加强锻炼,日常还一直都用药膳调养着。
三人正在吃着,只听喧哗声由远及近。
“母后,皇嫂,你们在这里赏雪吃锅子,怎么不叫上我们!”
寿阳公主边气哼哼地抱怨,边提起裙角往这边飞奔过来。
给她撑伞的红棉赶紧追了上去,却因为风雪太大,又迎风冒雪地跑着,一把伞差点没撑住,更别说替寿阳公主遮风挡雪了。
很快,寿阳公主的发间衣襟就落了一层雪白。
李太后见了,放下筷子高声呵斥道:“胡闹!大呼小叫、疾行快奔的,哪里有一点公主的仪态!”
陈太后笑劝道:“小姑娘家的,可不就得这样笑得恣意嘛!寿阳是天之娇女,愈发不能委屈了的。”
她自己没有孩子,平日多得祁钰和寿阳公主承欢膝下,因此对他们兄妹二人极好。而祁钰是男子,更是帝王,再亲近娱亲也总有个限度,哪里有娇俏可爱的寿阳公主那般娇娇甜甜的可人。
因此陈太后对寿阳公主,便比对祁钰更多了几分宽纵。
黄宜安见寿阳公主落了满头一身的雪,便吩咐宫人准备巾帕、姜汤之类,等寿阳公主进得亭来,好替她擦雪、暖身。
除了寿阳公主,还有祁钰并永宁和延庆两位公主也一同踏雪而来。
看到祁钰一身明黄从风雪中一步一步地走来,沉稳而耀目,黄宜安本来因两宫太后提起选妃而烦乱的心
绪渐渐地平静下来。
选妃的阻力从来都不在于她,而在于祁钰。
这会儿正主儿都来了,她终于可以安心退居二线了。
黄宜安心里放松下来,唇角不由地轻扬,眉梢眼角都带着笑意。
寿阳公主冲进澄瑞亭中,见黄宜安满面含笑,以为她是在笑迎自己,一把便扑上了上去,和黄宜安抱个满怀,口中嘟囔道:“上次初雪,我就说要吃锅子了,却因为雪下得细,未曾积得,因此未能成行。这次好不容易风雪相和,正适宜吃锅子,皇嫂倒好,只请二位母后吃,却不请我们吃!”
软语娇声的抱怨,让人只有怜爱,没有嫌恶。
“多备着汤锅和涮菜呢,今日让你吃个尽兴!”黄宜安笑道。
说话间,祁钰和永宁公主、延庆公主也走进亭来。
众人见礼毕,自有宫人端锅安箸,又将各色新鲜的涮菜都重新添了四份。
寿阳公主看着每人面前都有一个锅子,眼睛一亮,捧腮叹道:“这样的吃法虽然新奇,但是未免失了吃锅子的本意。吃锅子不就是要大家围着一只锅涮菜涮肉,热热火火的吗?”
李太后瞪了她一眼,道:“你只知这个,难道不知众口难调?你皇嫂这分锅而食,正是为了照顾各人的口味,可见其用心妥帖,你不说学着点而,反倒嫌没意思了?”
寿阳公主委屈地撇撇嘴,道:“母后,我不是这个意思……”
总感觉母后今日怎么跟吃了炸药似的,她说什么母后都能抓她的话头呵斥她一顿。
黄宜安在桌下悄悄地握住寿阳公主的手,轻轻晃了晃,示意她不要和李太后争执。
李太后之所以生气,不是因为寿阳公主说错了话,而是因为有寿阳公主姐妹三人在,她和陈太后就不方便逼祁钰同意选妃了。
想到这里,黄宜安蓦地一怔。
她竟然用了一个“逼”字,可见心里已经认定祁钰是不愿意选妃的。
为什么呢?
是因为她开始相信祁钰的许诺了吗?
黄宜安觉得这样轻易地就对祁钰交付信任并不明智,因为前世血淋淋的教训是她一步一步、一日一日地熬过来的,可是心里又禁不住冒出一丝丝期盼——或许,祁钰会信守对她的诺言,就像是前世对待郑氏一般专情呢?
黄宜安心情复杂地看了祁钰一眼。
终于得到黄宜安“眷顾”的祁钰立刻回望了过去,以眼神探问,眸光里盛满了关切与担忧。
黄宜安怔了怔,旋即心中愕然不已。
难道祁钰并不是被贪吃的寿阳公主拖过来挡李太后的训责的,而是担心她被两宫太后为难,所以才特地找过来的吗?
或许,寿阳公主姐妹三人反倒是被祁钰请过来打掩护的?
思量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然而在思绪捋清楚之前,黄宜安已经下意识地回祁钰一笑,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示意他不用担心。
一辈子太长了,她已经习惯了不给别人添麻烦,尤其是给祁钰添麻烦。哪怕今生一切都已经不同,刻在骨子里的习惯却还没有办法一下子就全部改过来。
祁钰并没有因为黄宜安安抚的笑而放下心来。
轻易不出门的两宫太后,今日竟然特地吩咐黄宜安作陪,于澄瑞亭中赏风雪、吃锅子,一看就是别有他图。
祁钰知道眼下不便说话,只得按捺住心中的疑惑和担忧,冲黄宜安也笑了笑,一面吃锅子说笑,一面留心观察防备两宫太后的发难。
三五第一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