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宜安因张溪的话心怀怅然。
张溪见黄宜安面露惆怅,想了想,双眼一亮,凑上前去低声撺掇道:“要不,你去求陛下?如今你六宫独宠,不过是想回娘家探望双亲而已,陛下应该会同意的话。”
皇帝连去她家院子里抠石头送给明缃做贺礼的事情都做得出来,可见对黄宜安的爱重,说不定会同意呢?
黄宜安瞪了张溪一眼,笑叹道:“后妃省亲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然而心中却不觉意动。
前世郑氏得宠后,为了提携娘家以做自己的靠山,可没少打着探望双亲之名回郑府送钱送官、筹谋安排,朝臣对此颇有微词,祁钰便以郑氏事亲至孝为由替她周全过了。
呵,郑氏若真是事亲至孝,怎么没见她用心侍奉两宫太后,缓和李太后和祁钰母子之间的矛盾?
呵,男人!
黄宜安心中烦闷。
朝堂上,正被朝臣群情激动地反对张圭夺情视事吵得头疼的祁钰,猛地连打了一连串的喷嚏。
吵闹的朝臣顿时被这一阵喷嚏给打得安静了下来。
皇帝身体有恙,他们当然先得放下政见,关心一二。
祁钰早就被这些人吵得不耐烦了,虽说此举未免失仪,但又暗自庆幸这喷嚏来得正好,便赶紧趁机以龙体不适为由,宣布散朝。
否则只怕这些人能吵到天黑都吵不出个所以然来。
祁钰明白,说什么礼制孝道,归根结底,不过是因为张圭挡了他们的晋身之路,新政损了他们的财路罢了。
正因为明白这一点,所以他才会坚执不退。
如今他虽然亲政了,然而短时间内却无法完全掌控朝堂。若是张圭回乡守制,别说是三年了,就算是三个月,朝堂上那帮人就能将新政全部废除。
他虽然渐渐不满张圭的严厉苛刻,但却明白新政之惠利,所以张圭不能走,必须留下来主持大局,直到新政彻底推行开来。
祁钰心情沉重地回了坤宁宫。
黄宜安已经备好了茶饮等着他了,见他回来,便上前替他除了外衣,亲手奉上一盏茶饮。
祁钰接过茶盏,不顾仪态地猛灌了一口。
温热甘甜中带着点苦涩冰凉的茶饮从喉间一路而下,慢慢地驱逐了躁郁,也抚慰了心灵。
祁钰脸色渐渐回暖,放下茶盏,牵了黄宜安的手,笑赞道:“你这茶饮是怎么做的?不仅提神醒脑,似乎还有开解郁结之效。”
黄宜安抿唇一笑,半真半假地回道:“这是臣妾的独家秘方,轻易可不外泄的。否则散布出去,将来的某一日,陛下岂不是要去别处吃茶了?”
祁钰哈哈大笑,心情也松快不少,遂不再追问此事。
“皇后娘娘真是心灵手巧,无所不知、无所不会。”祁钰打趣道,“纸鸢、花灯、膳食,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吗?”
黄宜安微敛双眉,叹息一声,良久,才轻叹一句:“有啊,臣妾不知道该如何让张首辅尽快名正言顺地夺情视事,以宽陛下之心。”
祁钰闻言,神色微微一变,却并没有松开牵着黄宜安的手。
黄宜安见状,心中略定。
这本就是一次极危险的试探。
若是祁钰疑心她想插手朝政,那么从此两人之间将生出嫌隙,再难复先前的亲密;若是祁钰只当她是心疼他忧思难解,那么感动之下,将会更加怜爱她。
黄宜安在赌,赌一个未来之路的抉择。
成,则从此努力做一个像孝宗皇帝的张皇后那样一生独占皇帝的皇后;不成,则尽早抽身,做一个贤良淑德的皇后,换取一生安稳顺遂。
尽管不想承认,但是黄宜安心里却清清楚楚地意识到,若是祁钰再这么温柔深情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前世那颗千疮百孔却坚硬通透的心,可能又会被染上一层绯色,陷入那不知道什么时候,因为什么事情或是什么人,就会戛然而止的深情里。
为了报答祁钰之前的善待,现在,她把决定权交到他的手中。
祁钰敏感地察觉到黄宜安这句话不好接。
作为皇帝,而且还是自从登基起便被人牢牢地掌控着的皇帝,祁钰对于有关朝堂之事本能地有着防备猜忌之心。可是问这个问题的人不是张圭和冯永亭,也不是李太后,而是黄宜安,这让下意识地就松懈下来。
这种放松毫无来由,可是心底似乎有个声音告诉他,眼前的人是值得信任的,如果错过了,他将后悔终生!
难道是因为吃人嘴短?
祁钰想了许多,但其实也不过是一瞬而已。
这一瞬,黄宜安神色未变,就这么默默地陪伴在祁钰身边,等待着他的最终决定。
然后,话未落音多久,她就听得祁钰叹息道:“朕也想早日解决这个问题,可是朝堂之事,哪里是朕怎么想就怎么样的?你就不要跟着劳心了。”
虽然没有告知黄宜安朝堂之事,但是也没有生气,更没有松开牵着黄宜安的手。
黄宜安心中大定,柔顺地点头应下,又关切道:“方才听田义说陛下龙体不适,可要宣御医来看诊?”
祁钰摇摇头,道:“不过是打了个几个喷嚏罢了,正好借机躲开那些人的吵吵闹闹。”
说罢,祁钰岔开话题,随口问道:“朕听说张小姐今日进宫来了,怎么没有多留一会儿,你们正好好好地说会儿话。”
黄宜安闻言心中一动,遂笑道:“陛下怎知我们没有好好地说话?您可知张姐姐今日来,都跟臣妾说了些什么?”
“什么?”祁钰随口问,暗自松了口气。
只要黄宜安不再追问张圭夺情视事一事就好,要不然,他真的不知应该如何对答,才是万全之策。
黄宜安将祁钰的心不在焉看在眼里,笑道:“她呀,说是永昌伯府的小公子前日娶亲,陛下特地派人去她家园子里抠了块石头,送去永昌伯府做新婚贺礼。”
话一出口,黄宜安便见祁钰神色微变,竟有些赧然地躲开了她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