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景帝把批红后的折子,轻轻丢给老太监,笑道:“大伴,你给朕说说,这会元许新年,到底有没有舞弊?”
老太监接过折子,飞快扫了一眼,然后说:“老奴愚钝,不过老奴觉得,此事确实有蹊跷。”
元景帝盯着他看了几秒,吩咐道:“责令府衙和刑部处理此案,务必查个水落石出。”
等老太监领命退下,元景帝坐在龙椅上,望着御书房外的蓝天,忽然一笑:“一箭三雕。”
蟒袍老太监离开御书房,低头疾走,行出百米,他惊心肉跳的拍了拍胸膛,脸色阴沉:
“批红了还问我........魏渊啊魏渊,不是咱家不帮你,咱家的命最重要。”
不久后,宫中的谕令分别传到了刑部和府衙。
刑部孙尚书似乎早有预料,接到谕令后,立刻遣人捉拿许新年。
陈府尹收到宫里传来的谕令,叹息摇头:“长风破浪会有时........就怕一个大浪打过来,打的你船毁人亡啊。”
他当即喊来少尹,沉声道:“立刻派人捉拿许新年,带回衙门审问,务必要抢在刑部之前拿人........派人去通知一下许银锣。”
许府。
春日和煦,许新年让人把书桌摆在树荫下,阳光透过枝叶,斑驳的晃动在桌上,书上,以及他俊美无俦的脸上。
手边是茶盏和糕点。
婶婶带着许玲月和许铃音姐妹俩,以及借宿在家里的丽娜,正准备出门去玩。
丽娜看见树下的许新年,大方的称赞道:“许二郎长的真俊俏,要是在我们部落,婆娘们会为了抢他打的头破血流。”
婶婶瞬间警惕起来,像是看到了一头企图拱自己家白菜的母猪。
这个南疆的小黑皮是在暗示吗,她对二郎有意?呸,痴心妄想,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婶婶美眸剐了丽娜一下,催促道:“时间不早了,早些出门吧。”
这次出行不带扈从,一百个扈从也抵不过一个南疆小黑皮,小黑皮的实力,是得到许二叔和许大郎人证的。
婶婶也亲眼目睹小黑皮把一块拳头大的石头,轻而易举的捏成齑粉。
丽娜顿时把俊俏的许二郎抛之脑后,兴匆匆的往外走,她迫不及待想逛一逛大奉京城。
以前在南疆时,便时常听部落里的长辈们说起大奉京城,世上最繁华的城市。
“死丫头吃的多,还对我家二郎起歪念,我得想办法把她赶走.........”婶婶暗暗心想。
这个从天而降的外族女子,激起了婶婶的排外思想。
她正谋划着怎么赶走外族女子,视线里,看见一伙官兵冲了进来,把门房老张推到在地,直奔内院而来。
为首的一位捕头,手里拿着画像,对照了一下,指着树荫下看书的许新年,喝道:“此人便是许新年,拿下。”
“你们是什么人?凭什么抓我家二郎。”婶婶大惊失色,出于护犊心理,她没做犹豫,竖着眉头挡在官兵面前。
“刑部拿人,你敢阻拦?一并带走!”那捕头大手一挥,吩咐手下缉拿婶婶。
两名官差当即上前,取出绳索就往婶婶头上套。
“砰!”
丽娜上前一步,轻轻推在两名官差的胸口。“啊......”两声惨叫里,官差飞了出去,摔的七荤八素。
官差们纷纷抽出了兵刃,刀口指着丽娜,南疆的小蛮妞舔了舔嘴唇,有些兴奋,这些人她能在十息内全部杀死。
婶婶惊魂未定般的躲到丽娜身后,忽然发现这个小黑皮竟如此的可靠,值得依赖。
“住手。”
许新年呵斥一声,放下书卷走过来,目光冷冽的扫过众官差,沉声道:
“我是会元,有功名在身,你们擅闯我府邸,妄动刀刃,这是大罪。”
这时,两名被打飞的官差揉着胸口站了起来,捕头见他们并无异常,略作沉吟,收了刀,取出一份牌票,道:
“我们是奉了刑部的命令,带许会元回衙门问话。”
许新年皱眉道:“许某犯了何事?”
“许会元随我们走一趟就知道了。”捕头大手一挥,喝道:“带走。”
丽娜刚想出手,但被许新年制止,他迎上刑部的官差:“我跟你们走。”
婶婶和许玲月一直追到府外,直到官差押着许新年消失在街口。
丽娜小声说:“许二郎也抢银子啦?”
她知道抢银子是要被官兵捉拿的。
这个时候,门房老张牵来了许新年的马,道:“夫人,小姐,老奴这就让人去通知老爷。”
婶婶和许玲月同时转身,叫道:“去找大郎(大哥)。”
“什么?刑部的官差来府上捉拿二郎?”
打更人衙门里,收到消息的许七安愣住了,有些猝不及防。
“大郎,您快想想办法,夫人和小姐急的都哭了。”门房老张的儿子神色焦虑。
“为何捉拿?”
老张的儿子摇头,说:“突然就冲来一批官兵,还把我爹给推了个跟头,抓了二郎就走。”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许七安吩咐道:“告诉婶婶和玲月,让她们别急,我会处理这件事。”
“大郎,您得亲自回去和她们说呀。”门房老张的儿子说道。
许七安点点头,挥手把他打发走,坐在桌案边,沉吟片刻,他起身离开一刀堂,打算走一趟刑部,先弄清楚刑部为何要捉拿许二郎。
“总不是刑部尚书为了给侄女出气,刻意找茬吧。如果是这样,那反而好解决。二郎有功名在身,一般的小事奈何不了他.........
“但朝堂大佬们的行事风格,就算是为侄女出气,也不会毫无道理的抓人,必然是抓住了把柄,有把握一击必中,这才出手的。
“所以,二郎必定惹上了什么事,只不过我还不知道........”
心里想着,他出了院子,正要转头去马棚,牵来小母马,便看见府衙的总捕头吕青,带着两名快手,步伐匆匆的进了院子。
“许大人。”
双方迎面碰到,吕青面露喜色,继而被焦急代替,连声道:“府尹让我来通知你,许会元有难。”
“我知道,他不久前已被刑部的人带走。”许七安沉稳的点头。
“看来还是刑部的人快了一步。”吕青叹口气。
“吕捕头里边请,正有事要请教。”
许七安打消了去马棚的念头,引着吕青返回一刀堂。
吕青接过吏员奉上的茶水,象征性的抿了一口,开门见山道:“陛下降旨,要查许会元科举舞弊。”
“科举舞弊”四个字,让许七安眉心一跳。
二郎那首《行路难》确实是我给他的,但这算不算科举舞弊?考题是我押中的,押题这种事,朝廷不支持,但也从未禁止,儒林里常有押题的习俗,严格来说,不算舞弊.........不,问题本身不是舞弊。
许七安嗅到了阴谋的气息,沉声道:“是陛下要查?”
吕青看了眼堂内的吏员,低声道:“本官不知,许大人也莫要妄加揣测。”
“是我失言了。”
但这一点很重要啊,如果是元景帝想搞二郎,那就不好处理了,二郎的前程几乎毁于一旦。货于帝王家,帝王家不要,读书人就废了........许七安心说。
“多谢吕捕头提醒,本官急于处理此事,不便留你。”
“许大人送一送我吧。”吕青意有所指。
两人离开一刀堂,并肩往府外走,吕青压低声音,说道:
“许大人最好去一趟刑部,人到了刑部手里,就任人拿捏了。迟了,恐怕什么都招了。言尽于此。”
吕青自幼习武,在府衙任职多年,类似的案件见过不少,对官场上的猫腻一清二楚。
送走吕青,许七安扭头进了浩气楼,求助魏渊。
直觉告诉他,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官场上的勾心斗角,门门道道,他缺乏经验,段位也不够,好在有一根大粗腿可以抱。
进了浩气楼,茶室里,许七安把事情告之魏渊,求助道:“请魏公教我。”
魏渊握着茶杯,沉吟道:“我没有收到宫里来的通知,这意味着陛下不想我知道,至少不想让我即刻知道。”
许七安脸色一变:“是陛下要搞我?”
“搞这个字何其粗俗。”魏渊嫌弃道,随后摇头:“你们许家兄弟,还不够格让陛下亲自下场,应该是遭人弹劾。
“至于目的,首先,按照历届科举舞弊案的例子,既然是舞弊,那必定有考官泄题。本次春闱三名主考官,分别是东阁大学时赵庭芳、右都御史刘洪,以及武英殿大学士钱青书。其余小杂鱼暂且不顾。
“三位可能泄题的主考官中,钱青书先排除在外。”
许七安皱眉:“为何?”
魏渊回答:“弹劾奏章要先过内阁,内阁是王贞文的地盘,而钱青书是王贞文的人,懂了吗。”
王首辅没有把奏章打回去,那说明此事与钱青书无关.........许七安点头:“懂了。”
魏渊继续道:“其次,你堂弟许新年是云鹿书院的人,朝堂虽党派林立,但共同压制云鹿书院的士子,是所有文官心照不宣的默契。这,就是本次科举舞弊的主要原因。”
“云鹿书院的大儒.......没有提醒我啊?”许七安皱眉。
“遭遇压制是必然的,但未必会以科举舞弊为由,即使许新年中了状元,依旧可以把他扫到犄角旮旯。招无定式,方法太多,如何防备呢?”魏渊摇头。
“最后,许新年是你堂弟,你是我的心腹,遇到关乎前程的大事,你会不会向我求助?我若是不应,我们之间必生嫌隙。我若是应了,后续的招就来了。”魏渊冷笑道:
“咱们这个陛下,乐意看到我和文官们争斗,所以宫中的消息没有传出来。”
一箭双雕......不,如果还有那位泄题的考官,背后的人,是一箭三雕。至于二郎,牵扯到科举舞弊案,无外乎三种结局:一,证据确凿,流放或斩首。二,证据确凿,但罪责较轻,革除功名,终生不得录用。三,查后无罪,但错过殿试,名声尽毁。
许七安深吸一口气,头大如斗。
读书人真恶心啊,有什么矛盾,咱们拔刀拼一场,一决雌雄,多干脆利索。
尽搞这些鬼祟阴毒伎俩。
“魏公,我该怎么做?”许七安虚心求教,论破案,他信心十足。论官场争斗,那他就是一个白银直面一群王者。
幸好我身后也有一位王者巅峰级的大佬啊。
“我可以下场,但这样一来,许新年就是我的人了,身上的标签这辈子都洗不掉。”魏渊喝着茶,目光温润的看着他。
这件事很麻烦,即使魏公出手,帮二郎脱身,恐怕也要伤筋动骨吧,毕竟对面不是一个党派,很可能是多个党派之间的默契..........
而且,二郎如果跟我一样成了阉党,那还不如让他背井离乡,离开京城
许七安眉头紧皱,静坐许久,涩声道:“魏公,还有没有,其他办法?”
“有!”
这个回答让许七安既惊喜又意外。
但魏渊话锋一转,摇头道:“但你办不到。”
另外,最近遇到了些糟心事,昨晚一晚没睡,白天睡了四个小时,就起来码字了。然后也没什么心情码字。
还好是周末,不然真怕我猝死。今天就一更了,哎。
放心吧,今天欠的字,明天会补回来,说话算话。
对了,这个案子的灵感来自唐寅科举舞弊案,不算凭空捏造。我查过不少科举舞弊的资料,证据确凿的有,但也有许多是没有证据,却被毁了一生的案例。
先打个预防针,免得有读者觉得不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