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玖有些意外“你居然会去调查。”
白素笑道“听起来很不可思议是么?其实我从天黎宗出来之后,就莫名的清醒了不少,就好似识海中有一层浓郁的雾气,终于散开了的感觉。”
苏玖想了想,到底还是没将识海中的话本说给白素听,她意外是因为如今的她和话本里的那个她已经完全不像了。
现在的白素更像是有着独立人格的修士,也更像是那个世界的人,而话本中的白素……不说也罢。
白素心里有事,似乎在说与不说之间摇摆不定,不过想到自己破败和时日无多的身子,她不说,怕是更要后悔……
“苏玖,如果我说,我在沧澜宗的时候,感觉自己被控制了你信么?”
大概是将死之际,很多曾经想不明白的事情,她似乎摸到了一点边际。
“其实,我也不确定我是不是真的被控制了……”
“毕竟曾经做的那些事情,确实是我想过的,也驻留于我的记忆,但清醒的时候我又明确的知道,我不该那么做。
那个时候,我心底有个声音告诉我,我是这个世界的主角,我想怎么做就可以怎么做,所有的人都该是爱我的,我喜欢的人也可以大胆去追求。
所有阻碍我寻求真爱的人,都是不该存在的人,欺负过我的人,也必将受到惩罚。”
白素说到这里,不禁自嘲般的笑了笑“是不是狂妄又可笑,那时候,我丝毫没有察觉到这个想法有什么问题,直到离开天黎宗的人开始变着花样掠夺我的东西的时候,我才第一次深刻体会到原自于这个世界带给我的危险。”
“这个世界不是温床,它甚至比我原来的世界还要残酷。“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心里一直拥有的信念开始崩塌了。
同时,我也感觉到有什么摸不清看不到的东西正在从我的身体……或者说灵魂抽离。”而她也是这样缓步迈入了这一份清醒之中。
悄无生气抽离一个人的灵魂,又将异世界的灵魂塞入空壳般的躯体之内,能做到这样的事情的人,恐怕整个沧境界都难以有人能做到。
会是那个神秘的斗篷人么?
苏玖下意识的便予以了否认,那个人或许很强,但如果真的有能够任意穿越时空的能力,又何必这般大费周章的搞这么多的小动作。
那么能轻松做到这一切的还有谁呢……
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在苏玖的识海之中开始逐渐成型。
“苏玖,我怀疑……真正在暗中引诱我的声音,是天道的意识。”
这句话白素用的是传音入密。
说完,她又对苏玖晃了晃手腕上的镯子“想来你应该早就知道了,这个镯子是一个储物空间,里面的东西很多,如果只供我一个人使用的话,几乎可以称之为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丹器阵符,样样都有,而且品阶也不算太差。但是自从我离开天黎宗之后,这里的一半空间便对我封锁了。
像是被强制暗桩了一个投明的隔板。然而,自从无尘大陆合并以后,这个空间又发生了变化。透明隔板消失了,而我虽然依然可以进入到空间之中,然而却再无法触碰里面的任何东西。
我看着里面的东西增增减减,我就知道,它可能早就已经易主,从里面的衣物来看,正在始终的人还可能是位男性。
再后来,这些资源就莫名其妙的有了变化。
我注意到一部分修士用的物件变成了魔修用的物件,我猜镯子的拥有者可能修了魔。
不过我们虽然拥有同一份空间,却从未想过借空间去了解过对方,也算是为数不多的默契。
我没有试图去寻找这个人,那个人也没有来寻我……
直到今天听了你的话,我才终于知道了在使用镯子的另一个人是谁。”
苏玖淡声道“从你的话语中不难听出,你似乎已经很多年没能使用镯子了,那么就没考虑丢了它么?”
白素脸上的苦涩更浓“怎么可能没考虑过,我做梦都想摆脱它,可它就像是黏在了我身上一般,任是我用尽了办法,也没能让它从我的手腕脱离。
我其实早就已经做好带它一辈子的打算了。”
“能让我看看么?”
白素笑了笑将自己的手伸了过来。
然而这个时候,一个药碗比苏玖先一步落在了白素的手里。
“再不喝就凉了。”妖焰的声音明明是懒洋洋的散漫,但语气中却夹杂着几分不可违抗的命令感。
白素歉意的对苏玖一笑,先一步喝了碗中的汤药。
苏玖也没在意,安静的在一旁等着白素喝完。
说来也是她太过于着急,一时间竟忘了,白素的药还没喝。
不过这个魔修……
苏玖又多看了妖焰两眼。
妖焰察觉到了苏玖的视线,“怎么?苏道友有什么指教?”
苏玖淡声道“只是觉得稀奇。”
“什么稀奇?”
“魔修照顾一个道修,还亲自煎熬汤药还不够稀奇么?”
“啧,我当是什么事儿呢,少见多怪。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苏玖偏了偏头“这么喜欢听那个世界的故事,是因为对那个世界也有一定的向往?”
“当然了,如果有机会,我还真的想去这个世界玩上一遭。”
妖焰贪玩,性子散漫恣意,不然也不会凭借一时的喜好就解散魅魔宗。
可以说在他自己的世界里,自有他自己的一套法则,基本不会受任何人的约束和束缚。
但同样,也是因为他这无法无天,只顾自己喜好的性格,并不受任何团体所喜欢。
妖焰可以说就是没有程郁的红枫。
另一边,白素已经喝尽了手中的汤药。
苏玖也从窗前走到了她的身边,拉起她的手腕,细细打量上面的玉镯。
不得不说,如今这玉镯的模样确实足够的粗糙,就像街边贩卖的几十块灵石一个的下品防御类法器。还是那种被人使用过数次,仅剩下一点防御能力的法器。
方才只粗略看的时候,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离得近了细看,才发现上面居然还有空间法则的波动……
不过更多的却是看不出来了。
“只有你自己能进去看么?”
白素沉默了一瞬“在没离开天黎宗以前,是可以带人的,不过自从我再无法拿到空间里的东西开始,便不能带人了。”
不然她在吞天里的时候,早就利用它逃走了,还会被那斗篷人抓住?
妖焰似乎也察觉到了白素对这镯子的不喜“既然不喜欢,直接毁去不就好了?用这样纠结么?”
“不行!”
白素诧异的看了苏玖一眼,似是没想到,苏玖竟比她还要先张嘴。
妖焰道“怎么?一个破镯子而已,摘不下来,还毁不掉?”
苏玖目光沉沉,“这镯子连动着白素的气运和性命。”
在场之人在听到这句话之后皆是一怔,随即白素脸上又流露出一瞬间的了然。
“原来如此啊,我就说为什么每次在我想要毁掉它的时候,都会觉得心悸,原来竟是和我的命脉相连么?”
命运,多么神奇的字眼,他们的一生都早已被规划好了,而她能出现在这里,也不是偶然,而是她的命之归属。
每个人的命星都有既定的轨迹,妄想改变而又能改变的,从来都是凤毛麟角,至少她不在这个范围之中……
不过这辈子还能赚来第二条命,也算是值了。
苏玖在得到自己想要知道的消息之后,便和银雪三人离开了。
当他们再度乘上飞舟的时候,银雪凑了过来。
“你给白素留了丹药。”
苏玖有些意外,她没想到银雪竟看见了。
“嗯,我留了丹药,不过她现在经脉全断,丹田也已经废弃,那些丹药也不过是能帮她再撑些时日罢了。”
要想让白素体内重新开始运行灵气,就必须要修复丹田。只不过以白素目前的身体情况来看,要知道真正损伤白素的那一股外力乃是天雷,天雷之力所造成的伤害从来不是那么容易愈合的,所以,哪怕沧境界最厉害的医修恐怕都无法在短时间内帮她修复丹田……
就如同白素所说的那般,她现在能活着都是个奇迹。
去狐山的这一路,苏玖遇到了鲛琛,遇到了白素,了解了话本的秘密,也知道了白素真正的身世。
不过始终有一个问题,盘旋于苏玖的识海之中挥之不去。
如果现在的白素体内的魂魄不是原来的白素,那么原来的白素又去哪里了?
再者便是……如果这一切真的都是由天道再操控,你那么这一方天道又到底想要做什么?
而白素,是已经被它所抛弃的棋子了么?
苏玖又想起了云环翎,他曾经告诉过她,两颗命运之子的命星乃是呈现此消彼长的方式在进行一场气运拉锯战。
现在看来,白素在这场拉锯战之中时彻底的败了。所以白素是被天道作为弃子所抛弃了么?
苏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只是一时间也想不出更多的头绪来。
白素在苏玖离开之后,便彻底摊在了床上,像是了却了一桩心事一般。
倒是妖焰对于她们的关系有些好奇……
“从之前的对话中不难推断出,按照你们以前的关系,应该也称得上水火不容了吧,现在居然能心平气和的坐在一起说话?你们道修之间的关系可阵复杂……”
白素笑了笑“其实也没什么可复杂,无非是我被猪油蒙了心,钻了牛角尖,苏玖一直是一个心宽之人。”
妖焰抛了抛手中的青玉小瓶,叹道“是啊,心是挺大,这么珍贵的丹药都留下了,只为了多吊你几日性命。”
白素看了一眼妖焰手中的小瓶子,眼底有流光微微动荡着,眼底异样的情绪起伏不定。
“难怪她能有这样多的好友……”
她这一世虽然活得够久,却也没有几个交心之人,唯一的一个陈焰,也被她所连累死在了天雷之下。
如果有下一世的话,如果还能遇到陈焰,她一定不会在犯别扭,用心的珍惜这唯一的好友。
就在苏玖离开的第二个月的某天夜里,白素彻底离开了。
告别了这个世界,告别了她曾经所经历的一切。
白素的尸体是由妖焰亲自埋葬的。
荒山野岭之间,一个小土包前插着一块制造粗糙的石碑。
石碑的不远处站着一个人,“你果然是无福消受太好的东西,那么一瓶子灵丹妙药,居然就让你多撑了一个月的时间,我都替苏玖感到心疼。”
“哎……不过说来也是,谁让你命运如此呢,最初的时候是真的没看出来,你居然还是个气运之子,啧!气运之子!
这种惨到你这个地步的气运之子,也算是我妖焰平生仅见了。”
妖焰边说着,边在附近的小树林采集了几朵野花扎成了一小捆。
“你也别嫌弃,现在你有的花收就不错了,多少修士死了也就死了,随便被人往山林一抛,没多久就变成妖兽口粮的可怜人比比皆是,你呢就知足吧。”
一束红黄相间的小花出现在了石碑前。
絮叨个不停的妖焰,也就地坐了下来。
“也不知道我跟你说个什么劲,明明魂都散了……”
“呵,是啊,魂都保留不下来,亏得你还希望有来世,沧境界的修士,哪里来的来世,真是能力不怎么样,竟会做梦。”
一个小巧的酒杯又出现在了墓碑的前面,酒杯被妖焰蓄满了酒水。
“我突然觉得,我作为一个魔修实在是太善良了,但面对这么善良的我,你居然连结局都没说完就咽气了!你是想让我记你一辈子么!”
妖焰喝了一口自己的杯中酒水,砸了砸嘴,然后嫌弃的将酒杯往旁边一抛。
“不得不说,你成功了,敢给我讲故事讲一半的人,都被我拧掉了脖子!你大概是唯一的例外了。”
“好了,我差不多该走了。走之前,我觉得还是要和你吐槽一句,你们九州大陆的酒水实在是太难喝了。”
妖焰深深的看了石碑一眼,随即转身,不带有一丝一毫的留恋。
他似乎在惋惜,也不知道是在惋惜讲故事的人,还是在惋惜那个没有结局的故事。
这一天,天上突然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雨不大,却莫名让人感觉带着几分压抑。
在风雨中飘摇的墓碑不远处,走出了两个人来。
正是多年不曾出现在众人面前的陆天奇和冉超。
“刚才那魔修说的话,你听到了吧。”冉超当年被砍断的手臂早已长了出来,只是整个人的气质要比之从前阴森了许多。
“啧,我又不聋,当然听到了。”陆天奇舔了舔嘴唇,他确实没想到白素居然会是这方世界的气运之子。
“你是不是后悔了。”
“是啊,后悔了,早知道白素当年是气运之子,怎么也要好好的利用一番。”
冉超嗤笑“当年的你连留人都留不住还利用。”
“所以啊,我们做的最错的事情,其实就是纵着她带我们离开了沧澜宗投奔天黎宗。”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即便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也是我们自己选择的。不过我还是蛮感谢天黎宗的,如果一直呆在沧澜宗那个培养傻白甜的摇篮,真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领悟这个世界的险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