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幽深。
叶翎拽起楚南沣,甩进马车中!
铁链声响,楚南沣后背撞在车壁上,闷哼一声,大口吐血,整个人命都去了半条!
“平王,你最好真的知道我爹在何处!若那是你编的故事,我会让你死得很难看!”
叶翎冰寒的声音传进来。
跟楚南沣同车的平王世子楚明泽,抱住已昏迷的楚南沣,目光阴冷地看着微微晃动的车帘。
再次出发,楚南沣及其家眷因惧怕叶家姐妹,学乖了很多。
如那夜的死士刺客,并没有再出现。
一直赶路,叶缨在旁盯着,南宫珩丝毫没有跟叶翎亲近的机会,只能安分地当个随从。
而他经常走着走着就没影儿了,回来的时候,会给叶缨和叶翎带当地的各种好吃的。
进千叶城时,已是七月底。
这座城池本是楚南沣的封地,如今被重兵把守。城中的平王党羽,发现的都已清除干净。
一行人进平王府,楚南沣被楚明泽半扶半抱,从马车上下来,面庞消瘦苍白,早已没了曾经的光鲜。
临近正午,千叶城的阳光总是灿烂耀眼。
楚南沣微微眯起眼睛,看着站在不远处的叶缨和叶翎姐妹,手颤了一下,猛然抓紧楚明泽。
楚明泽低头,在楚南沣耳边轻声说:“父王,别怕,没事的。”
是夜,都在平王府中暂住。叶翎安排属下,去准备明日出海的船只。
“小妹,送了他们出海,我们得到的爹所在地方的信息,万一是假的呢?”叶缨蹙眉问。
叶翎点头:“当然可能是假的,并且可能性超过五成。大姐不要抱太大希望,即便爹活着,未必真在楚南沣手中。”
叶缨神色莫名:“那我们这次的目的是……”
“关于爹的生死,有万分之一的可能,都不可错过,这是最主要的。其次,若关于爹的事,真是楚南沣编的,说明他比我们想象的心机更深,胆子更大,手中定然还有没亮出来的底牌。至少,是数量未知的死士。”叶翎神色淡淡地说,“若他想玩,我们奉陪就是!”
“但他的条件不公平,我们需要更多的保障。”叶缨心中微叹。她希望楚南沣说的关于叶晟的事情是真的。
“大姐放心,我等会儿再去找楚南沣聊聊。”叶翎早有准备。
叶翎进门时,楚明泽正在喂楚南沣吃饭。因他那次被叶缨和叶翎姐妹联得太狠,又没有好好医治,现在基本半身不遂。
“平王,胃口不错啊!”叶翎落座,似笑非笑地看着楚南沣。
楚南沣眼眸阴鸷:“你就不怕我对你爹动手?”
叶翎笑了:“怕什么?你想死,就尽管做,我绝不拦着!”
楚南沣趴在楚明泽身上,剧烈咳嗽起来。
叶翎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始终沉默安静的楚明泽,视线回到楚南沣身上,神色淡淡地说:“平王,你的条件,要改。”
“不可能!”楚南沣摇头。
“明日送你们出海,我爹还在死士手中,我不能对你们动手,得到的只是个难辨真假的地点,这对我来说,不公平!”叶翎冷声说。
“你想要你爹的命,就只能按我说的做!”楚南沣不肯让步。
叶翎轻哼了一声:“把我当傻子吗?到时候,我拿到地址,扣下你的船,先去寻人。有种你让死士杀了我爹,正好你们全家给他陪葬,你看如何?我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我不希望,接下来再有什么废话!”
楚南沣沉默片刻之后说:“但若是你先找到叶晟,绝不可能再放我们生路!我那皇兄,给你的旨意,是除掉我们吧?”
“没错!”叶翎点头,“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想破僵局,你必须拿出诚意,让我相信,我爹真的在你手中,并且明日你给我的信息,会是真的!”
楚南沣垂眸,沉默片刻后,再次看向叶翎,眼底闪过一丝水光,声音沉痛:“我最疼爱的小女儿灵玉,明日给你留下做人质。等你救出你父亲之后,求你,把灵玉带回京城,交给我母后。希望皇兄看在她是个年幼的姑娘,对他没有威胁的份儿上,饶过玉儿……”
“若是我在你告知的地方,没有找到我爹,或者我爹有个三长两短,就把你的小女儿杀了?是这个意思吗?”叶翎眼眸微眯。
楚南沣泪流满面,摇头不止:“不会的!你一定会找到你父亲的!我怎么可能拿我女儿的性命做赌注?!只求你,到时候给她一条生路,她才六岁啊……”
叶翎看着楚南沣因决意与爱女分别,痛苦不堪的样子,沉默片刻后,抬手,拍了拍。
突兀的巴掌声,让楚南沣脸色越发难看:“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叶翎又拍了两下手,幽幽地说:“平王的戏,演得可真好!”
“你!”楚南沣神色恼怒,“我没有做戏!”
叶翎唇角微勾:“平王,你知道,我这个人,平素最讨厌什么吗?”
楚南沣愣了一下,就听叶翎说了四个字:“道德绑架!”
楚南沣眉头一拧!
叶翎冷笑:“是啊,你可怜的女儿何其无辜?摊上你这样的父亲,让她置身险境。她才六岁,天真烂漫的年纪,不谙世事。所以……作为一个有良知有人性的人,不论如何,我怎么可以对一个孩子痛下杀手呢?你是这样想的吧?”
楚南沣神色一僵,眼底闪过一丝慌乱,抓紧了楚明泽的手。
叶翎面色一寒:“你算得很好!到时候就算我找不到我爹,也不会杀了你无辜的女儿,最可能的结果,就是将她带回京城,交给太后娘娘抚养。如此,你早已带着其他妻儿逃出生天,什么损失都不会有!你这番唱念做打,演技高超,真心佩服!但我此刻,更加怀疑,我爹,根本就不在你手中!”
叶翎话落起身,朝着楚南沣大步走来。
楚南沣神色一惊,下意识地去看楚明泽!
叶翎突然停下脚步,又坐了回去,神色淡淡地说:“所以,这一切,都是平王世子的主意吧?高人原来是你,真是失敬了!”
楚明泽眼底闪过一道暗光,缓缓抬头,看向叶翎,第一次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叶大将军,这句话,该我来说。真是失敬了!”
叶翎冷笑:“现在说,也不晚。楚明泽,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请你让我相信,我爹真在你们手中。否则,今夜我就剁了你们,扔到海里喂鱼!”
楚明泽垂眸,沉声说:“云堃是什么样的人,你也很清楚。我父王想要皇位,最想得到的是你父亲的效忠。他对付你父亲的方式,跟对付云堃相似,不算高明,但奏效了,可惜你父亲一直昏迷不醒。”
“事情败露,原本以为太后皇祖母可以保住我们,所以没有在一开始就说出你父亲的事。因为那对我们当时的处境有害无益,只会加重我们的罪责!但皇伯父铁了心要让我们死,我们只能供出你父亲的事,来求一条生路!”
“我承认,我一直在为我父王出谋划策,包括今夜他说要留下我最小的妹妹给你当人质,也是我的主意!我的确心存算计,认为你正直善良,不会伤害我妹妹,但这并不代表,你父亲的事情是假的!因为若留下的是旁人,待你找到父亲后,只有死路一条!那是我无奈之下,唯一的选择!”
楚明泽话落,叶翎冷笑:“我很失望,因为你说的每一个字,都没有出乎我的意料,全是废话!”
楚明泽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只是解释,事实如此。若你不信,大可杀了我们,但你父亲也必死无疑。”
叶翎眼眸幽深地看着楚明泽,片刻后,话锋一转,问了一句毫无来由的话:“你眼角的伤疤,是怎么来的?”
楚明泽垂眸:“这个与你无干,我不需要跟你解释。”
“我想知道。”叶翎轻笑,“刚刚聊得太沉闷,咱们说点别的。”
“摔的。”楚明泽说了两个字。
“是么?”叶翎好奇地问,“你身份尊贵,便是意外受伤,怎么可能会留下伤疤呢?况且还是在脸上。你是用这道疤,在做什么纪念吗?”
楚明泽低着头,叶翎看不到他的神色,只听他冷声说:“你真会说笑。”
“那不如这样,明日让你小妹走,你留下,如何?”叶翎问。
楚南沣剧烈摇头:“不行!事后你一定会杀了泽儿!皇兄也不会容忍他活着!叶翎,不要讨价还价了!你再这样得寸进尺,逼急了,我们跟你父亲一起死!”
叶翎笑着站了起来:“激动什么?开个玩笑而已。你们的诚意,我看到了,我相信我爹在你们手里。你的小女儿也不必留下,否则我带她回京,皇上怕是不高兴。好好休息,明日我送你们全家一起上船。”
叶翎话落,大步离开。
楚南沣不可置信地看着楚明泽:“她……她真信了?”
楚明泽面色阴沉,眸中暗光闪烁,抬手,触碰了一下眼角的伤疤,猛然握拳,声音沙哑:“她心智如妖,远超我的预料!”
“那……”楚南沣神色不安,“她方才那样说,到底是信了没有?”
楚明泽眼眸微眯:“不管她信不信,明日,我们都要走!”
“可……”楚南沣脸色煞白,“若她不信,我们走得了吗?”
“父王放心,我的人,明日会来接应。她敢耍什么花样,到时候死的,不会是我们!”楚明泽说着,推开靠在他身上的楚南沣。
叶翎回去,叶缨和南宫珩正在对弈,厮杀激烈。
叶翎看了一眼棋局:“大姐你要输了。”
叶缨放下棋子,抬头问叶翎:“如何?选了人质留下吗?”
叶翎摇头:“没有,我改变主意了。”
“小叶子,你是不是又发现什么了?”南宫珩把玩着手中的棋子,笑问道。
“大姐,我现在很确定,爹不在楚南沣手中。”叶翎对叶缨说。
叶缨面色微沉:“一点可能都没有吗?”
“是,一点可能都没有。”叶翎摇头,“从头到尾,这就是楚明泽编出来的故事。”
叶缨蹙眉:“楚明泽?”
“平王世子,楚南沣的长子。他才是真正的主导者,楚南沣的言行举动,全都是楚明泽授意的。”叶翎冷声说,“楚明泽早料到我定会再提条件,我去之前,他已跟楚南沣商议好,要把楚南沣最小的女儿留下当人质。”
叶缨冷声说:“这人质对我们来说毫无意义。他们定是算准了不管结果如何,你都不会对一个无辜的小姑娘下手,才会这样做!”
“我姐聪明!”叶翎点头,“我确定爹的故事是编的。因为咱们老爹的品性和能力,众所周知。妄图掌控他,逼他同流合污,这是一件非但不可能,甚至会引火烧身的事情。换言之,选择这么做的人,定然很蠢!”
叶缨神色莫名:“小妹的意思是,你原来认为,楚南沣是个蠢货,才可能真的抓了咱爹?”
“一个利用云堃来图谋大业的人,不能算蠢,在我这里,他的心机,只算平庸。”叶翎说,“他们父子之中,主导者是楚明泽。以楚明泽的心机,不可能做那样的蠢事。很简单,云堃可控,叶晟不可控。而楚南沣在我的逼迫之下已经慌了,他没有底气,因为他说的一切,都建立在谎言之上。”
“若是编的,那楚明泽,真是不容小觑。”南宫珩唇角微勾,“那个故事,堪称天衣无缝,而且他算准了,你不会拿你父亲的命做赌注。甚至,他刻意藏起自己,推楚南沣在前面与你交涉。如此,他只要不暴露在你面前,主动权就一直在他手里。不过,小叶子你洞察人心的本事太厉害,今夜他还是暴露了。”
“但我觉得,楚南沣跟楚明泽父子的利益,并不完全一致。这个平王世子,论心智,比南楚的所有皇子都出色。若楚明泽全力辅助楚南沣,楚南沣不至于等到今天,连皇位的边都沾不到。”叶翎缓缓地说。
南宫珩挑眉:“小叶子你是说,楚明泽背后,可能还有别的人?”
“猜测而已。”叶翎点头,“明日计划改变,放他们走。我要看看,楚明泽会去哪儿。”
夜深了,平王府一片静寂。
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户,在地上洒下一层如霜的银辉。
楚南沣睡着了。
楚明泽脖子上,沾了楚南沣的血。他用吃饭时剩的清水,打湿一块布,将左肩的衣服拉开一些,慢慢擦拭。
一只赤色的蝴蝶纹身,露出一半,沾了水后,越发鲜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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