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好凌乱的衣衫,再把擦花的胭脂仔细抹上,然后景玥才牵着云萝的手开门走了出去。
候在门外的小丫鬟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然后被瞬间吓得缩起了脖子。
嘤可怕!
难道这就是姐姐们不愿意过来,还给她许诺了许多好处让她前来禀报的原因吗?
两位主子从她眼前走过,等了好一会儿,她才悄悄的侧头往那边瞄了一眼,看到王爷和王妃已经走上回廊,很快就要拐弯,她摸摸头上的汗,长嘘了一口气,然后噘着嘴一脸委屈的去找姐姐们了。
云萝不知丫鬟们的小心机,她和景玥穿过回廊一路到了与世安堂隔着两座院子的青和居,还未进门就先听见了几声抱怨,似乎不满王府没有直接请他们到正院。
云萝也侧头问景玥,“怎么不请他们到世安堂?”
景玥低头把玩着她软绵绵的小手,随口说道:“又不是多重要的人,王府正院可不是谁都能踏足的,别让他们踩坏了你的地毯。”
真是相当的漫不经心。
云萝看着他若有所思,他也抬头与她对视,笑得格外软乎,语气也轻柔,说:“不用紧张,也不必多费心,你如今可是瑞王妃,这座王府的当家主母,就连我都得听你安排,而里面那些人不过是仗着有个长辈的身份,仗着当年曾护我一二,难免有几分倚老卖老,但该向你行礼问安的时候还是得行礼,你大可不必顾忌他们。”
话虽如此,但云萝也不是不讲理的人,甚至从某些方面来讲,她其实是一个很好说话的人,对方若是客客气气的,哪怕稍微有那么一点出格,她都不会跟人计较。
能让她费力气计较的,一般都不是小事。
说话的工夫,两人进了青和居。
青和居位于世安堂右侧,也是一处很宽敞的院子,向来用于接待访客,布置摆设自然是无一不精致细致。
景家旁支的那几位老爷和太太此时就坐在青和居的堂内,捧着茶盏正热闹的说着话,但是当看到走进院子的那两个人,屋里的所有声音都顿时一静。
景玥牵着云萝的手直入厅堂,又扶着她在主位落座,然后才在她的另一边坐了下来。
这堂而皇之的一番动作,让堂内越发的安静,几位中年的、老年的老爷太太看着坦然坐在主位的云萝,不由得面面相觑,半晌都没有谁说出一句话来。
丫鬟奉上香茗,景玥滑盖浅抿一口,然后才抬头说道:“趁闲带王妃在府中逛了一圈,让诸位久等,不知您几位今日上门是有何要紧事?”
绝口没有要给云萝引见这几位长辈的意思。
这只有两种可能,他没把云萝放在心上,懒得为她引见长辈,助她尽快在夫家立足;又或者他没有把这些长辈放在心上,认为他们不值得他王妃费心费力的去认识、记住他们,王妃能否在府中立足亦不是他们能影响决定的。
几位长辈的脸色各异,有的明显不大好看,也有的不动声色。
坐在上首位的老者一脸温和的看向云萝,说道:“这就是安宁郡主吧?之前虽有耳闻,却一直都不曾真正见过,我们这些旁支偏房也都十分关心王爷的终身,这不第二天就急急忙忙的前来拜见了。”
云萝抬眸与他对视,脸色平静,目光淡然,并没有因为他这意有所指的话而有丝毫异色。
等他说完,云萝朝他颔首问道:“不知您如何称呼?”
她其实认识这位,在出嫁前,长公主就把景家的上下内外都在云萝面前掀了个底朝天,就担心她嫁过来后会受人欺负,被人蒙蔽唆使。
眼前第一个开口的这位是景家旁支六房的老太爷,与老太妃同一辈分,景玥也得喊他一声六叔祖。
坐他旁边的是他嫡妻六老夫人,此时拿帕子拭了下嘴角的水渍,笑着说道:“郡主贵人事忙,婚前不知道夫家这边的穷亲戚也正常,不过您如今已嫁入王府,这以后总要常来常往的,还是应该尽快把家里人都认一认才好。”
云萝的目光更淡了些,问道:“所以,您又是哪位?”
六老夫人嘴角的笑容顿时一僵,偏又听见他们家的王爷对着云萝赔笑道:“家里人没规矩,见着郡主王妃都不晓得行礼,回话还答非所问,让阿萝见笑了,还是我来为你介绍一下吧。这两位是旁支六房的六叔祖和六叔祖母,虽已出了五服,...
了五服,但自来还有几分交情,逢年过节也有节礼相送;这位是三房的大老爷,最好诗书,平日最喜欢约上二三好友在一起吟诗作赋、附庸风雅;这位是让四房的二太太,四房的两位老爷都已过世,大太太一心吃斋念佛、不理世事,如今整个四房全由二太太一个人撑着。”
此类女强人的人设让云萝多看了眼这位四房二太太,二太太也起身朝云萝福礼道:“妾身卫王氏拜见王妃,王妃昨日刚与王爷成婚,我等便冒然打扰,实在是失礼,还请王妃见谅。”
云萝目光微动,又迅速归于平静,“您客气了。”
六老太爷的脸色微沉,略微加重了语气,说道:“我们虽是旁支偏房,但也占着个长辈的名分,便是老太妃见了都笑脸相迎,郡主虽身份尊贵,但见面问一声安,老夫也是受得起的。”
景玥目光微凉,轻轻的把茶盏放到了桌上,“咚”的一声轻响,让刚刚还在大放厥词的六老太爷眼角一抽,悄悄的滑动眼珠子瞟了他一眼。
云萝也看他一眼,然后转头对六老太爷说道:“凭着身上流淌的血脉,您自然受得起瑞王妃的礼,但是据我所知,老爷子您身无功名,也没有一官半职在身,安宁郡主的礼,您恐怕是受不起的。”
从开口至今,始终没有叫一声“王妃”的景氏旁支六房老太爷手一抖,几滴滚烫的茶水从杯口溅了出来落到他的手背上,烫得他差点扔了杯盏。
云萝的目光在他手背上一顿,然后无动于衷的移开,继续说道:“论情分,您是长辈,论礼法,您是旁支,我为嫡,不仅是皇上亲封的郡主,还是瑞王妃,是景家主母,连王爷的事我都能管。”
所以你是怎么能够在我的面前大言不惭的说出那种话?
就凭你胡子花白,身上还流着景家人的血?
脸真大!
景玥支起了脑袋,坐在旁边安静欣赏云萝一人怼翻六叔祖的现场,怕她话说多了口渴,还拿着茶杯亲自喂她,给她润喉。
云萝抿一小口水,然后随手把他扒拉开,嫌弃他影响了她的发挥,目光平平静静的看着六老太爷,说:“刚才听丫鬟说,你们是来拜见本王妃的,我都已经在这里坐了那么久,你们为何还不拜见?”
六老太爷的脸一下子就涨红了,六老夫人扶了下头上的抹额,阴阳怪气的说道:“新妇进门,真是好大的威风,都摆到长辈跟前来了。”
云萝垂眸想了下,侧头看向景玥问道:“太子说,从此我就能在景家横着走,谁让我不高兴了,我一句话就能让那个人这辈子都高兴不起来,是不是真的?”
景玥还没回答,坐在下方的几人脸色就又变了,变来变去,扯得脸上的肌肉僵硬无比。
六老太爷霍然站了起来,冲着景玥说道:“王爷,你莫要忘了那些年是谁一路护着你,还为你自断前程,毁了全家对他的栽培和期望,就此沦为一介废人!”
景玥忽然坐直了身子,直问道:“六叔祖希望本王如何报答三叔,报答你家?”
六老太爷却又哑了声,他才不要景玥的报答,恩情报完,以后就能随时把他们扔开了,身上那层稀薄的血缘丝毫都影响不了这个小狼崽子。
什么血缘宗族,景玥八岁时就能在祠堂里,在祖宗牌位前血洗族人,那些眼见着嫡支势弱而蠢蠢欲动的人,全成了王府亲兵的刀下亡魂,提前去地府伺候祖宗了。
所以他除非是疯了,才会让景玥报答完恩情,亲手扯断那根维系关系的丝线。
“什么报答不报答?能护家主周全,是每一个族人的荣耀。”
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三房大老爷此时站了出来,敛袖上前两步,然后拱手朝云萝行礼,道;“拜见王妃,今日特来王府拜访,只因心中记挂,如今见到王爷满面春光,与王妃如胶似漆的感情和睦,我等也就放心了,便不再此打扰,告辞。”
六老太爷不动声色的瞪了他一眼,不等做出别的反应,又听见四房的二太太也提出了告辞。
这两位告辞,跟着告辞的人就更多了,这些大都是一开始就摇摆不定的人。
但也有人还在看六老太爷的脸色行事。
正在这时,兰香脚步匆匆的小跑了进来,先恭敬的朝屋里其他人行礼,然后才走到云萝身旁,俯身在她耳边飞快的说道:“郡主,皇后娘娘出宫了。”
云萝愣了下,随之惊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