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睁开眼的一瞬间,就看到了仓库的墙上,那个黑色的骷髅头标志。
这是星际海盗的标志!
在短暂的张皇失措之后,他很快就冷静下来。
他不断地告诉自己,慌乱是没有用的,因为他不受待见,是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也许那些大人还巴不得看着他出现意外。
所以不会有人来救他,他只能自救——
可是对于一个还不满十岁的小孩来说,自救,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你也醒了吗?”突然,一个很平静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他猛地转过头,正看见一个女孩盘膝坐在一个靠角落的地方,她打开了光脑,幽暗的屏幕微光正映在她的脸上,让她的容貌显得非常诡异。
她轻声道:“很高兴碰到一个智力正常的人类。你在醒来的一瞬间没有做出任何过激的行为,本来我还想打晕你的。”
说完这句话后,她就彻底沉默,开始专心致志地对付她的光脑。
江砚殊学着她的样子,打开光脑,利用光脑可以报警,也可以向相关机构求助。虽然仓库里一片漆黑,但他相信,他们还在地球上。
但是很快,他又惊呆了,他不知道那个女孩的光脑是怎么回事,反正他的那个根本无法使用,因为信号被屏蔽了。
没有信号,别说报警了,就连刷新出来的时间都不是最精确的。
他看了看右上角显示的当地时间,此刻是下午一点半,他记得自己是中午十一点四十五分离开学校,可见他失去意识的时间就在两个小时以内。
才两个小时,也就是说,就算他们被星际海盗绑架或者拐卖,还不算太迟。
“你的光脑还有信号?”江砚殊皱着眉,正式开口说出了第一句话。
当他发出声音之后,才发觉自己的嗓音也出了问题,非常的嘶哑。可能是迷药的后遗症在作祟。
“这艘飞船上有信号屏蔽器,”女孩冷漠地回答,“所以他们才没有把光脑收走。不过我可以绕过屏蔽器的干扰,发出求救信号。”
“是吗?”他怀疑地看着她。
她所说的话,每一句他都能听懂,但就像听到了天方夜谭。
这个年纪的孩子,大概还只能用光脑看动画片和学习,装成年成人的样子跑上星际虚拟网玩,除此之外,好像干不了什么了。
于是江砚殊问:“怎么做?我已经完全清醒了,我可以帮你。”
女孩一直低垂着头,微亮的光晕打在她的鼻梁骨上,大概能看出她的睫毛很长,鼻梁很挺,比他继母生下来的、从小就变更过容貌基因的妹妹还要标致。
这一点,普罗大众可能都不知道。
尽管他的父亲是基因强化项目反响最强烈的反对者之一,但是他的继母还是带着刚出生两三岁的女儿去做了基因调整。她觉得,女孩子就是需要一副好相貌。
“你能帮助我的唯一地方,就是闭上你的嘴。”女孩毫不客气地回答,“你不停地说话,干扰到我的脑细胞运作了。”
江砚殊:“……”
他真是好气。但不是那种被人瞧不起,被别人在背后说三道四的生气,而是混合着不知所措和怼得说不出话来的生气。
她操作了一阵子光脑,突然又站起身,越过他走到仓库的小门边上,趴在地上把耳朵贴着门,听了一会儿,语气更郁闷了:“来不及了,他们打算开启飞船,离开地球。”
一旦出了地球的领空,后续的事情发展就会像一头脱缰的野狗那样狂奔,可能他们真的会被卖掉,沦为奴隶。
江砚殊悄悄靠近她:“你确定没弄错?”
他并不关心那些被跟他们一道被绑架了的孩子,因为他们甚至都还没醒,等到醒过来的时候,恐怕早就大势已去,只等被卖作奴隶了。
女孩看了看自己的光脑,突然把它从手腕上脱了下来,直接抛给他:“这个就交给你了,你看着上面的完成进度,等到100完成的时候,就能绕过信号屏蔽器的干扰,但是只有一分钟,你记得报警,发出准确定位。”
江砚殊捧着她的光脑,只看见屏幕上的小程序已经运行到65了,这个数字还在不断缓慢地上升,他不知道她是真有本事,还是在忽悠他,但他还是坚定地点了点头:“好,我保证能完全任何。”
女孩站起身,突然用力地撞了一下那扇仓库的小门。
江砚殊:“你想干什么?!”
他知道自己问的根本就是一句废话,她还能干什么?把光脑和发送定位的任务都交给他了,那她当然是准备去跟那些穷凶极恶的星际海盗交涉,纯粹是为了拖延时间。
太危险了,一旦他们发现,她根本就没有重要的情报可以提供,她一定会被残忍地杀死。
“小声点,你想让那些人知道你早就清醒了吗?”她又撞了两下门,掩盖住他的声音,“GX2382的迷药,你之所以有耐受性,肯定不是普通人,别做那种智力低下的蠢事!”
江砚殊把她的光脑调整到暗屏,然后回到了刚开始躺着地方,规规矩矩地躺下。他的身边还躺着两个小孩,两个人就像死猪一样,根本不见苏醒的势头。
其中一个是他的同班同学,一个趾高气昂、仗着父亲有实权的蠢胖子,就是他听见了那些风言风语,自己编了个故事,说他是江父的私生子,瞒不住了就带回家让原配来养,结果原配被气得一病不起,直接气死了。
可是实际情况比他编出来的那个故事还要不堪。江砚殊无法反驳,也无法忽略那些躲在背后的窃窃私语,他做得再是优秀,也不能让他身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传闻减少一分。
——这种蠢胖子,就让他被卖掉,成为奴隶好了,估计也卖不出什么好价来。
他的心里布满了各种阴暗的念头。
这个时候,终于有人被门后的撞击声吵到了,大概是因为知道这里面只是一群小孩子,所以那个海盗也一点防备都没有地打开了门:“吵什么吵?!”
女孩挺直背脊,无所畏惧地回答:“我知道一些事,你们一定会感兴趣的,关于硅28的提纯技术。”
海盗:“……什么硅?”
“硅28的提纯技术。你们的头领不是收了几处硅矿,正在发愁如何处理这些硅矿吗?这种技术,我会。”
海盗:“……”
他忍不住上上下下打量着这个小豆丁,可能就只有十岁,或者更小,女孩子比男孩要发育早些,所以她的身高在同年龄段算是高的,但是……跟正常成年人相比,还是矮了好大一截。
但是这么小年纪的小孩会知道如何提纯硅?
他伸出手,一把拎起她背心的衣服,警告道:“不要耍花样,乖乖跟我走。”
女孩很安静地就这样被他提着后背的衣服,拎走了。
她甚至都没有回头往仓库再看上一眼。
等到仓库的小门重新被合上,江砚殊立刻把光脑的屏幕调整到节能模式,屏幕上显示的破解信号屏蔽器装置的进度已经到达了85,他开始编辑报警的信息,可是定位还不能读取,只能继续修改那条信息。
他看了一眼躺在身边呼呼大睡的小胖子,把他的名字加了进去。既然他的父亲算是实权人物,借着他的名头总会有一点用处。
他甚至还在仓库里看了一圈,发现了好几个跟他一个学校的同学,可见这群星际海盗就是无差别攻击,随便抓人。
终于,进度跳上了99,信号屏蔽器暂时失灵,光脑上接收到了信号。他飞快地把报警信息发出,顺便附带着上了详细的定位说明。
也幸亏他的动作够快,在十几秒后,信号屏蔽器再次起了作用。
光脑上的信号接收标志又消失了。
在等待了漫长又不安的十五分钟之后,飞船被包围起来。
他们得救了。
但是那个放心把光脑扔给他的女孩没有回来。
当大家被特警一个个从仓库里抱出去的时候,江砚殊攥紧了不属于他的那个光脑。
从被解救,到家长把他们接回家,一直都没有人从他手里把这个不属于他的光脑拿走。
她是不是死了呢?
他隐约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不敢去想,也不敢多问,生怕会问到一个自己不想听见的答案。
他的父亲亲自来接他回家。江砚殊是他养在外面的私生子的传闻,他早就听说了,但是没有否认,虽然这个传闻令人烦恼,但它的杀伤力还不如他被最爱的妻子织了一顶漂亮的绿帽子那么大。
风流的男人,至少比憋屈窝囊的男人强。
他看见江砚殊那张跟他毫无相似之处的脸,就觉得一阵心烦意乱。
江父内心的烦躁就表现在了脸上。
“父亲,”江砚殊小心翼翼地问,“如果您真的不愿意见到我的话,为什么不让我搬出家里,一个人在外面住呢?”
“……什么?”
“我听到那些传言,我知道哪些传言是真,哪些是假。”他轻声道,“我什么都不会说出去的。”
当时,他感觉到家里的气氛不对,他听到了父母爆发出的激烈争吵,争吵中不断提到他的名字和检测报告。
于是他悄悄地登录了父亲的光脑账号,去查阅他近期去医院的体检,他很快就找到了那张亲子鉴定。
原来表面上的夫妻和睦才是真正的幻觉。
“很感谢您的照顾,不过我知道,这样的照顾是不可能长久的。我想早点独立。”
江父在思考再三后,还是允许了。
大约是他的母亲已经病逝,所以江父多少还念着旧情,不光把他母亲的那份财产全部划给了他,还把自己在市区的高层公寓也转移到了他的名下。
只是,他手上的那个光脑始终都没有物归原主。
他把那个光脑的里里外外都摸遍了,却发觉这个光脑上的账号居然是假的,不知道是从谁那里盗来的,里面的内容也相当玄幻,全部都是一些大学才会有的高等课程。
这个假账号配上里面的奇葩内容,让他觉得自己可能做了一场怪梦。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怪胎?!
终于有一天,他在慈善义工的活动上遇见了一个女孩。
就江砚殊的眼光来看,她并不算有多聪明,甚至还有点笨,因为性格柔软又好说话,别的志愿者经常把自己的活扔给她干。
他本来是不会对这种因为不懂得拒绝而把自己的生活过得一团糟的女孩子感兴趣。
这些年,他从家里搬出去住,外面的风言风语更多了,还有些人故意为难他,想要试探江父的态度,这让他一个人的生活更是雪上加霜。
但是他明白,与其拖到最后不得不去面对,倒不如主动出击,把所有的选择权都握在自己身上。
仅存的自尊心让他变本加厉地扭曲,觉得自己得去对抗全世界。
还有……他一直都在寻找那个把光脑丢给他、一直都没有来拿回去的女孩。
他自己也不知道,就算找到了她,又能怎么样……但是总觉得,找一找总比就此遗忘要好。
“谢心,我周末有约会,你能帮我做一天志愿者吗?求你了,帮帮我吧!”一个女生拉着她,不断哀求着。
江砚殊轻轻地嗤了一声。
他们不去求别人,就盯着这个叫谢心的女生不放,不就是看她从来不会拒绝别人吗?人啊,就是喜欢这样欺软怕硬。
“可是我周末还要补习……”谢心想拒绝,但又歉疚得要命,拒绝的话说得也不够坚定。
高考在即,志愿者服务也算学分,可是最后能去什么学校,主要还得看考试成绩。对于出身普通的人来说,这次考试就是改变命运的最佳途径。
那个女生立刻露出要哭的表情:“我不好容易才表白成功,如果第一次约会就爽约了,我肯定完蛋了,但是你……补习偶尔缺一次也不要紧吧?”
谢心抓紧了手腕上的链子,为难道:“可是我的成绩——”
江砚殊立刻被她手腕上的链子吸引去了所有注意力。
被绑架之后的日日夜夜,他从来都没有忘记过那一天。甚至在日复一日的回忆中,那些人脸变得越加模糊,可有些细节却渐渐清晰。
他很清楚地记得,那个女孩,她的脖子上就挂着这样一条项链。每当光脑的屏幕光变幻的时候,正好会照射在她的颈上。
硅28为原料的圆球体,这种材质的项链实在是太特殊了,他不可能认错,也不会再有一个人拿它来当装饰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