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萧瑷接到萧宁的求救电话时还愣怔了好一会儿,根本听不懂她在电话那头哭哭啼啼说什么。
能够见上一面,当面把话说清楚,那是最好的。
可是眼下正是多事之秋,还有看她不顺眼的养母白落尘在虎视眈眈地盯着她,她不方便跟萧宁见面。
她只能耐着性子,语调温柔地问:“宁姐,这到底是怎么了?你先别哭,慢慢跟我说。”
“不知道为什么,我之前联系那些工作室的电话录音还有银行汇款单全部都被爆了出来……”萧宁哽咽道,“然后我管理单位的官微号又被盗了,那个人用这个账号发布了云染当年做的笔录……”
萧瑷听到这里,一颗心陡然一沉。
她发现自己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她成功过一次,那一次赢得太过轻易,只是设了一个小小的局,云染就会自动往里跳,还跳得比她想象得都要干脆利落。
于是这一次,她相信云染也同样没有办法做出反抗。她懒得去查看网上的舆论,那些骂人的、挖苦人的粗话她也不想看。
可是现在,事情是发生了什么不一样的转机了吗?
“宁姐,你先别急,等我看一看网上的情况,再给你回电,好吗?”
“等一等,你先别挂电话!”萧宁的音调突然拔高,“我已经被单位勒令回家休假,他们让我等通知,等上级讨论出结果以后再通知我什么时候去上班。之前还有人打我的电话,威胁我说要给我寄刀片,我、我该怎么办啊?”
萧瑷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吐出那口浊气,她的语调也从温柔可亲转为了不容置疑:“你听着,你现在立刻就回家,不要在外面乱跑了。”
“回到家后,把门反锁,把窗关紧。这几天都不要再出门,一日三餐我会想办法找人送到你家。别怕,他们就只是威胁你几句罢了,等过个几天,网络上的热度消减了,就没有人记得你是谁。”
事已至此,萧宁已经暴露了,想要再洗白,都是不可能的。
再加上,现在信息传播速度如此之快,网友的热情来得快去得也快,只要萧宁这几天好好待在家里,等事情过去了,她又能恢复原来的日常生活。
“好,我就按照你说的做。我现在就开车回家。”萧宁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什么,最后还是把不能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其实她想问,既然她是因为帮助萧瑷办事,最后受到了牵连,难道她不应该想办法为她发声吗?
可是,想想也知道是不可能的。
萧瑷的身份并不是养女,而是萧启正的亲生女儿,她的父亲不过是萧家的一个管家,事情演变成现在这样,就连她父亲都不会帮着她。
她也只能顾全大局,忍下这个哑巴亏了。
可当她压低渔夫帽的帽檐,丝巾包住下巴和脖子,戴着大墨镜,躲躲闪闪地来到停车场。
她顿时惊呆了。
她买的车是耀眼的红色,现在车门上已经被人划得乱七八糟,如果仔细看,还能勉强辨认出车上那些歪歪扭扭的划痕,组成了一句粗口:下贱的母狗。
萧宁哪里还敢让停车场负责,飞快地拉开车门钻进驾驶座,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反锁上车门,发动汽车,直奔自己的家。
幸亏这一路上通行无阻,她家离工作单位也近,十分钟后,她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小窝。
她按照萧瑷所说的那样,一板一眼地反锁住家门,锁上窗户,拉上厚实的窗帘,然后整个人瘫倒在客厅的布衣沙发上。
正在这个时候,她的手机铃声又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萧宁原本想挂掉这个电话,可是想了想,又觉得可能是萧瑷找了人过来给她送饭和送生活用品,她只能接了起来,压低声音道:“喂,是谁?!”
“我是快递员,你有个同城快递要派送,你是下楼来拿,还是我给你送上来?”
原来真的是快递员,应该就是萧瑷安排的。
萧宁顿时松了好大一口气,飞快地回答:“你帮我送上楼,放在家门口就好,我等下回到家就会自己来拿。”
隔了大概七八分钟,门外响起了脚步声,那脚步声最终在她的家门口停下来。
萧宁却死死地缩在沙发上,不敢乱动,甚至连呼吸都不敢大声一点。门外的那个人很快就离开了,离开前把东西轻轻放在了她的门口。
她又等了十几分钟,在这十几分钟里一直神经质地咬着指甲,最后才下定决心,开门去拿快递。
她像做贼一样飞快地打开门,发现摆放在门口的包裹特别小,就比手掌大不了多少,她也没来得及想太多,抓起包裹就重重关上门,然后飞快地把门外锁——这一系列动作,前前后后甚至用不了二十秒。
她把包裹拿到厨房里,找出剪刀拆开,待看到里面的东西,就像被扼住脖子的鸭子一样,只发出了一声低哑含糊的惊呼。
快递纸盒里静静地躺着一把水果刀,刀刃上还沾着一抹铁锈色。
还有一张纸条压在水果刀下,上面的字迹就像是用左手写的:你这个恶毒女人,你才是杀人犯、刽子手,你等着,你一定会受到惩罚的!
萧宁崩溃了。
她伸手捂住嘴,无声地哭了出来。
在这一刻,她莫名地想,当初云染的感受就跟她现在是一样的吧?
无助,害怕,压抑,精神紧张,一有风吹草动就成了惊弓之鸟,就连外面的天空都是灰色的。
一报还一报,云染过去的遭遇如今原封不动地还到了她的身上。
可是事情还没完。
萧宁交接完手上的工作之后,她的工作单位立刻发出了一则通报:“我单位某位萧姓女科员,经初步调查,有渎职嫌疑,目前已被停职,勒令其回家反省。等全部事项调查完毕,再决定给予该该科员何种处分。希望社会各界人士监督。”
这一下,萧宁爆料他人隐私,引导舆论,甚至还买水军的事情已经上就算从侧面实锤了。
而曾经参与雷霆行动的一位退休老局长,也站出来肯定一个事实:“当年我们从来都没有对外公布过那次行动的细节,就是因为不方便公布。云染在当时还是一个小孩,一旦公布出真相,肯定会影响到她的生活和生命安全。”
“可是没想到,这桩旧事在十多年后,最终还是被重新翻了出来,我们不想看到的局面还是发生了。我在打下这段话之前思虑良久,害怕她在将来会遭到报复。可是事已至此,她原本的生活秩序已被打破。”
“不光是云染,还有那些被牵连的孩子们,他们的生活可能也会被重新洗牌。之前那个勇敢站出来说出自己黑色经历的孩子的文章,我读了好多遍。我本人,还有我的同事们,一直都在努力,即使我现在已经干不动了,但是我的同事还会一直干下去,还给大家一个美好的世界。”
直到这一刻,网友这才发现了一个问题。
他们光顾着吃瓜,申讨所谓的“正义”,却忘记了一个最重要的问题:他们打乱了云染的生活,把她暴晒在大众面前,却从来没有考虑过她本人的意愿和感受。
她真的想以这种方式出名吗?
万一她将来被人贩子团伙报复呢?
在这场网络暴力里,她甚至从来都没亲自站出来说过一句辩解的话……
有网友说:“我现在觉得,我从一开始就错了。开始受到误导去骂云染,后来发觉自己上当受骗,又去骂水军,自以为自己是正义的。结果只是被利用。”
“我也觉得,闹了这大半天,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如果说,是为了那些被人贩子拐卖的孩子发声,可是之前那小哥也说了,他只希望没有人会知道他的那些经历,只想安静地生活。”
“现在云染的隐私全部被曝光了,将来她受到打击报复该怎么办呢?”
“你们慢慢想,反正我已经在删帖删转发了,还有那些曝光隐私的爆料贴,我全部都举报了一遍。”
还有网友暗搓搓地表示:“我本来就相信云染,因为我偶尔逛到了疑似是她的微博号,那些微博的时间和内容都能跟她的经历对得上。她的生活状态非常好,根本不关心你们在瞎闹。”
“求云染的微博号,我保证只是悄悄关注,绝对不打扰!”
“同求微博号,我也是,保证绝对不打扰!”
于是,这一场轰轰烈烈的舆论暴力突然就偃旗息鼓,大家纷纷去举报那些爆料账号和帖子,删除自己的转发和评论,尽力让一切恢复原状。
原本那些热搜词和大量转发的爆料黑文,全部都被清空,就好像它们从来都没有存在过一样。
系统本来还再给萧瑷找找麻烦,放出点线索,引导大家去把躲在幕后的萧瑷给挖掘出来。
可云染阻止了它:“算了吧,没必要跟她一样做得这么没品。我们还是凭实力说话。”
系统虽然很遗憾,可是想到云染之前挖的那个好长好大一深坑,顿时又来劲了:亲亲,看我这破记性,我都忘记告诉你了,香水协会给我写回信了,说他们很快就会公布正式说明,勒令所有日化公司召回市面上橡木苔超标的香水。
这个消息,即将在调香行业内引起大地震!
果然,周一一早,世界香水协会就发布了官方说明:“根据一系列的回访和检测,我们发现,市面上不少香水当中的橡木苔含量都超出了人体所能承受的标准,而橡木苔当中含有一定容易诱发皮肤病的过敏源。经过深思熟虑,香水协会在此向大家郑重道歉,并且以最快的速度整顿和规范调香行业。”
这个消息一出,不光那些老牌日化公司收到了许多投诉,就连网络上也是人心惶惶。
之前云染的那些事情,就只是大家茶余饭后的八卦,可是香水品控出现问题,会导致皮肤过敏,这可就跟所有人的生活都息息相关了。
“我看到了香水协会这个公告,立刻就去把家里的所有香水都翻了出来,但凡有橡木苔的我就直接扔垃圾桶。难道就只有我一个人是这样做的吗?”
“楼上的不是一个人,这些年我花在香水上的钱都可以买一辆小车了,当初是为了瓶子好看才买的,现在也是为了留下瓶子把里面的香水都给倒了下水管道。”
“我前段时间加了好几千才从黄牛手里买到洛兰的破茧,现在你告诉我,破茧里橡木苔超标?还对人体有害?我的损失谁来负责?!”
而洛兰驻华国大区总部的投诉热线几乎都要被打爆了,临时调拨了一批文员去接投诉电话,也根本接不过来。
其实这次橡木苔因为人体过敏物质被禁,几乎所有的香水公司都受到了牵连。
由于橡木苔本身的香气在香水领域中应用得非常广,尤其是西普调的香水,百分之百包含大剂量的橡木苔精油。
可是目前市面上推广力度最大,最红火的却是洛兰公司刚刚发行热卖的“破茧”。
之前“破茧”受到了多少赞誉,现在就以数十倍甚至上百倍的效果反噬回去。
不光在华国市场,就是在全世界,洛兰都收到了数不胜数的投诉和退货,之前预定了破茧的高级vip客户纷纷要求退货,为了应对市场需求而增设的生产线不得不停工,定制的几十万个独角兽香水瓶也只能放在仓库里积灰。
洛兰在世界各个证券交易所的股票全面跌停。
还有人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现象,由于每个国家的时区不同,每个国家证券市场开市的时间也不同,如果把这些开市和闭市的时间连成一串,绘制成一张24小时走势图,那么洛兰公司的股票价格就是一条大幅向下的折线,落落落个不停。
这个现象被财经学家们称为“橡木苔所引发的黑天鹅事件”。
再这样下去,洛兰不光要把刚刚攻占下来的华国时常拱手让给自己的竞争对手,甚至还可能面对同行的兼并和攻击。
萧启正每天应付新闻媒体和消费者协会,都快愁白了头。
这是一次危机,可也是一次巨大的机遇。
他当机立断给女儿萧瑷打了一个电话:“我现在让司机立刻去家里接你来公司,你就跟研发团队一起,重新研发新配方,把那个该死的橡木苔给换掉!”
萧瑷:“……”
她心里苦。
自从香水协会发公告禁用橡木苔后,她就再也没睡过一次安稳觉。
这个配方根本不是她自己调配出来的,她当然不会知道换掉橡木苔之后,要换上什么样的原料才能维持破茧本身的水准。
而且,光是常用的芳香植物就有45000多种,不同剂量还会产生不同的香迹,怎么可能在短时间内做出完美无缺的替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