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应天闻言,也只是淡淡一笑,什么都没说。
一行人沿着步道,慢慢往山上走去。
他的前妻洛白微的墓就在半山腰的小径尽头。前妻过世刚好三年,每到清明冬至和忌日,他都会来扫墓,风雨无阻。
当初他娶洛白微的时候,别说江家人不看好他们,就连京城的世家圈子都觉得他们是不可能长久的。
一个从国外回国的灰姑娘因为机缘巧合嫁进豪门,开始凭借的是爱情和王子的怜惜,可是这之后呢?
这日复一日消磨的,将是曾经的热情和爱意,两个身份和地位完全不对等的情侣,终究还会分道扬镳,甚至成为怨侣。
可是洛白微却没有给别人留下看她笑话的机会。
因为她在生下江砚殊不久就缠绵病榻,最终一年后病故。
即使柯琼后来嫁入江家,门当户对,强强联手,洛白微也将永远是江应天心中一抹永不可磨灭的瑰丽印记。
“江总,这……”
当他们转过小径,看到洛白微的墓碑之时,也看到了摆在墓前的一束白花。
虽然只是路边随处可见的白色野花,可是枝叶碧绿,花瓣上还带着露水,在淡金色的阳光中闪动着绚烂的光,可见这花是才刚刚采摘下来不久。
可是陵园从今天上午开始就清场了,管理员还专门留了个心眼,确定进来的人数和离开的是完全对应的,这个时间不可能还有人留在陵园里,到底是谁?!
江应天的黑衣保镖蓄势待发,随时准备冲上去制服这个不速之客。
只是下一秒钟,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墓碑后露出头来,他穿着最简单的白色T恤和运动裤,手上还抓着一把杂草。
秘书忍不住叫道:“是小少爷!”
之前他还一直担心小少爷不见了,现在陡然看到他出现在夫人的墓地,他立刻就松了好大一口气。
可是在他放松的同时,心里又升腾起了浓浓的疑虑:小少爷为何会突然出现在夫人的墓地里?他跟柯琼夫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显然,不光他有此疑虑,就连江应天也有。
只是他一贯喜怒不形于色,到了这个时候,也只是淡淡道:“砚殊。”
江砚殊听到父亲的招呼,立刻扔掉了手上的杂草,掸去了手心的灰土,把双手背在身后,站得笔直,再加上他还习惯性板着一张稚气的包子脸,给人的感觉就是一个小孩拼命把自己伪装成成熟的大人既视感。
“这花是你准备的?”江应天接过秘书递来的一大捧白色小雏菊,弯腰把花束摆在白色野花的边上,两种花相映成趣,一大一小,却又十分和谐。
江砚殊站在父亲身边,低低地“嗯”了一声。
江应天用一种考量的眼神打量自己的儿子。
他的脸型和长相其实更像他的前期洛白微。当年洛白微从国外归来,他第一次见到她,就为她的美貌而惊艳。
可唯独他的眼睛,却像极了自己,眼窝有点深,瞳仁漆黑如浓墨重彩的夜。
“你长得更像你母亲,”江应天淡淡道,“不过性格却像我。”
江砚殊又听话地“嗯”了一声。他知道,能够让向来对他态度严苛的父亲说出这句话,就是对他的最大的褒奖了。
可他还没来得及唤起一点高兴的情绪,就感觉到江应天的掌心轻柔地按在了他的头顶,顺势揉了揉他那头柔软的黑发,俯身在他耳边道:“要做江家的继承人,就要学会顾全大局,不能只盯着眼前那一点利益,你明白吗?”
江砚殊的心顿时沉了下去,越沉越低,就像从万丈高崖一直落向无尽深渊。
就算他超乎同龄孩童的成熟,也很难接受成年人的顾全大局和委屈求全。
这一瞬间,他的眼眶红了红,又咬着牙把泪意给憋了回去,一字一顿地回答:“是,我知道。”
江应天又拍了拍他的肩,满意道:“那你说说,为什么你不待在家里,却自己一个人跑来陵园?”
江砚殊把他被人贩子带走又被解救的事情说了一遍,只是略过了在背后推波助澜的继母柯琼和不怀好意的大堂哥江顾城。
虽然他不能把继母拉下水,可是那个听从柯琼指令行事的司机,他却没有放过。
反正,总是要有一个人出来顶罪的,他奈何不了罪魁祸首,可是能趁机拔掉对方的爪牙也好。
江应天安静地听完他的叙述,忽然又饶有兴致地问:“你刚才说,是一个小姑娘把你们从人贩子手上解救出来的,那她人呢?我倒是想见一见她。”
江砚殊立刻高兴了起来,露出了两颗很可爱的小虎牙:“嗯,她刚才跑开了,说是怕打扰我们,我现在就去把她带来。”
……
云染猫着腰,小心翼翼地躲在了茂密的草丛当中,她看到江家父子重聚,抓紧时间敲打系统:“快,我们赶紧离开!”
系统茫然道:这么快就要走了?那个江总知道你救了他儿子,一定会给你报酬的,不如我们收完钱再走?
反正云染已经改变了江砚殊本来的命运轨迹,他虽然还是吃了一点苦头,可是跟原来相比,肯定是小巫见大巫,只能算是有惊无险的顺遂。
那么她现在从江应天那里拿一点报酬,也不会对未来造成什么巨大的影响。再说这一趟辛苦,就该有劳务费,等她穿越回去之后,银行卡里也能有钱了。
云染神色古怪地重复道:“收完钱再走?”
她这系统最近是不是修了什么歪门邪道?怎么古里古怪的?
是啊,这样我们就能赚到外婆的医药费和你大学的学费了!一箭双雕!
云染突然笑了。
她很少笑,因为觉得快乐这种情绪毫无意义,还浪费时间。她觉得,只要能待在实验室里,沉浸于她最爱的研究领域,就是此生最大的满足。
她骤然展颜,就如夏末秋初的熏风般柔和:“拖累你为我费心了。但是没关系,我们离开吧。”
赚钱这种小事,对她来说从来都不算难题,没必要为了一点资助而让自己欠下还不干净的人情债。
系统沉默了一下,立刻又精神饱满地回答:是,我们的时空之旅已经结束!主人,请做好准备,我们即将穿越回去!
就在云染看见自己的身体变成半透明状粒子之刻,她听见有人在身后喊了一声她的名字:“云染!”
她回过头,只见江砚殊气喘吁吁地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他瞳孔紧缩,面色苍白,脸上全然是不可置信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