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年成在听见门外有争吵声的时候，立刻就把桌面上的奶糖牛奶和他老伴给他准备的爱心晚饭塞进了柜子里。
现在他就是一副老神在在、高深莫测的样子，戴上金边老花镜，仔细看了一眼面前这个实习生别在白大褂上的名牌，只见上面写着“实习医生罗溪”。
罗溪？
他稍作回想，立刻恍然大悟。
罗溪是前段时间被菡城中医学院派过来实习的学生。
据说门门学科都十分优秀，还在学校里担任过学生干部，不管是学业还是组织能力，都十分突出。
就连院长也点过一句，让他有空多提点提点罗溪，院方是有意培养她的。
这么一看，这个叫罗溪的实习生，果然非常机灵。
余年成站起身，朝罗溪摇了摇头，伸手把白大褂上的褶皱抚平，主动走出门去：“我就是那个姓余的医生。”
余年成挥退了围在病人身边的实习生，凑近过去看了看中年男人怀里抱着的小女孩，只见她一张小脸蛋红得不太正常，一看就是虚火上浮，忙道：“快把孩子抱进来，我看看。”
“她是不是口腔上火，”余年成推开急诊室的门，一边走一边跟中年男子说话，“脾胃积热？”
中医讲究望闻问切，可是这位老中医就只是看了一眼，就能说出病症来，中年男人总算勉强按压住怒火，点了点头：“是口腔炎症，现在整条舌头都肿了起来，连饭都吃不了。”
一群实习医生围绕着余年成，呼啦一下全部挤进了急诊室。
谁都没有发现站在不远处的云染。
……
她低着头，看着地面上正冒着热气的饭菜。
这原本是她的晚餐，可是一转眼功夫，就不能吃了。
她眼神发暗，嘴角慢慢地绷紧了，弯下腰，仔细地把饭菜都捡起来，装回塑料饭盒里，又转身去工具室，拿出拖把，把地面上的油渍拖干净，免得有病人不小心踩到，然后滑到。
她在做这些事的时候一板一眼，一丝不苟，比医院的清洁工还要敬业。
系统已经读出了那在暴风雨前的最后宁静，连忙给她顺气：消消气啊主人，现在最有效率的做法是你赶紧出门右拐，找家小店填饱肚子，吃饱了才有力气跟刚才那个推你的男人吵架！
云染抬起头，眼神幽暗：“谁说我是要去跟他吵架？暴力不能解决任何问题，我只想让刚才推我的那个男人主动忏悔！”
系统：忏悔……什么？
饭菜都撒在地上了，已经不干净了，肯定是不能吃的。
事已至此，最多也不过让那人陪她一顿饭而已。难道还要向她这个做饭的厨子忏悔自己浪费了她的心血？
她做的菜还不好吃！
云染合上饭盒，用七步洗手法洗干净手上的油渍，轻声道：“就是要让他对自己浪费的粮食进行忏悔。我最讨厌浪费粮食的人！”
尤其是，她现在还这么穷，打翻的饭菜都是她花钱买回来的，还花费了这么多心思去烹饪，她绝对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系统：……
它算是看明白了，这大约是所有超高智商人群的通病——太寂寞了，注定当不了正常人。
所以它的主人总是这么怒点清奇，思维方式也跟常人完全不同。
作为一个还是可爱宝宝的系统，它还是保持沉默好了。
“更何况，我之前一直在思考该如何展现出我的专长，”云染拿起饭盒，长腿一抬，胸有成竹地也跟着进了急诊室，“而现在——机会来了。”
……
那些实习医生小心翼翼地围在余年成身边，时刻关注着这个中年男人的一举一动，其中一个魁梧些的实习生还刻意用自己的身体挡在病人家属和余老师之间。
近些年来，医患关系一直都是非常热门的社会问题。
固然有庸医误人，可也有病患无理取闹。
时间一久，最终成为了医生和病人之间那道无形的、但又无法忽视的隔阂。
余年成从抽屉里拿出了自己的脉枕上，示意小女孩把手放在脉枕上。他一边把脉，一边温和地问：“舌头底下长了一颗囊肿，是吗？是不是觉得很疼？”
小女孩鼓着脸颊，微红着眼睛摇摇头，不肯说话，也不肯张嘴。
原本那个中年男人已经冷静了一点，但是一看到女儿可怜巴巴的模样，心里那把怒火又再次燃烧起来：“你们医院就知道收钱，一治起病来就这不行那不行，这都跑了多少趟，花了多少钱，这么一个简单的小问题都医不好？！你们这些医生还讲不讲医德？！”
实习医生怕他暴起伤人，忙按住他的肩膀，劝解：“这位先生，你冷静一点啊，不要影响余老师看病了……”
“冷静？！这叫我怎么冷静得起来？！我女儿不过舌头底下长了个囊肿，这么一点小问题，抽了多少次积液？”他气得直发抖，“要是抽积液能治好也算了，结果呢？却越治越严重！折腾老半天了，治不好，医生就说必须要开刀做手术！”
“那好，医生说了算，做手术也行，只要能治好！可等我化验抽血忙了一圈回来，那医生又说我家小孩不适合做手术，让我来找中医的余医生！你们他妈是在耍人吗？！”
这中年男人把整个事情经过一说，就连系统都有点同情他：这么大火气，倒也是情有可原。
谁家的孩子不是父母心中最珍贵的宝贝？
自家的宝贝被这样折腾来折腾去，又是抽积液，又是抽血，跑了好几回，病症非但没有减轻，还更加恶化，家长当然受不了。
云染很冷静地反驳它：“那个医生说得对。这个小女孩看上去才四五岁，的确不适合做手术，多次抽取积液还没法缓解病症的话，改换中医科是符合实际情况的。”
舌下囊肿算不上什么严重的毛病，可是对生活很不便利，影响咀嚼和说话。
最简便的治疗方法就是割开囊肿，解除导管堵塞。
可是一个才四岁的小女孩，确实也不适合做手术，门诊把病人转中医，也是想寻求一个更保守温和的治疗方式。
可是对于家长来说，他们跑了一趟又一趟，花费许多金钱和精力，却是在让自己的孩子受苦。
云染又道：“再说，就因为自己心情不好，所以就能理所当然地把这股怒气发泄到无辜的人身上？如果他推的不是我，而是一个年老体弱来看急诊的病人呢？又不是小孩子了，全世界都得理解他。”
系统：……
完全无法反驳！
系统狗腿道：要不，你等下找个没人的角落，悄悄打他一顿出出气？
云染兴致缺缺道：“都说了，我不想用暴力解决问题，我只想让他对浪费的食物真诚忏悔，顺便当一下我的踏脚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