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也是一时的,不能真让这陈丹朱打个没完,耿家的家丁们也动了。
但他们一动,就不是姑娘们打架的事了,竹林等护卫挥动了兵器,眼中毫不掩饰杀气——
这陈丹朱说打人就打人,实在是她们平生未见的跋扈,那这些护卫说不定真的就敢杀人。
小姐出来玩一趟出了人命,这对整个家族来说就是天大的事。
几个沉稳的仆妇家丁回过神了,必须制止这种事发生。
“都住手。”他们高声喊道,“快将姑娘们拉开,这成何体统啊!”
家丁们不再上前,仆妇们,此时也不是只耿家的仆妇,其他人家的仆妇也知道事情轻重,都涌上来帮忙——这次是真的只拉开,不再对陈丹朱厮打。
“丹朱小姐。”两个仆妇动作小心的半拉半拦陈丹朱,“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不能打架啊。”
耿雪被仆妇们围护到后边,陈丹朱也觉得差不多了,一拍手收了动作。
这边除了阿甜,燕儿翠儿也在半路冲过来加入了混战,看陈丹朱收了手,三人便对着那边的婢女仆妇人墙再踹了一脚,跑回来守在陈丹朱身前,虎视眈眈的瞪着这两个仆妇:“把手拿开,别碰我家小姐。”
两个仆妇连声道好好依言退开。
混战的场面终于结束了,这也才看到各自的狼狈,陈丹朱还好,脸上没有受伤,只发鬓衣衫被扯乱了——她再灵活也无奈仆妇丫头混在一起的太多了,乱拳打死老师傅,女人们没有章法的厮打也不能都避开。
前世今生她第一次打架,不熟练。
也没打过架的三个丫头不如她灵活要糟糕一些,阿甜脸上被抓出了指甲痕迹,燕儿翠儿嘴角被碰破了,流着血——
耿小姐这边头发衣衫看起来都没什么事,但眼尖的仆妇已经看出来了,伤都在身上——拳头打上路,脚踹下路,只要被陈丹朱打中的,就不落空,这乍一看没事,可是要疼几天的。
挨打的丫头仆妇们擦泪,耿雪又气又吓哭的说不出话来,其他的小姐们各自被仆妇丫头紧紧围住,有胆小的姑娘在小声的在哭——
陈丹朱不打了,话不能停:“随意的闯进我的山上,不给钱,还打人!”
到底谁打谁啊,这边的人气的吐血,但此地不宜久留——
小姐们被拉开,一个年长的家丁上前:“丹朱小姐,你想怎么样?”
陈丹朱看他一眼:“我说过了,上山要钱。”
家丁深吸一口气:“多少钱?”
陈丹朱做出思索的样子:“以前也没有收过——”
听到这话这边的人气的再吐一口血,这分明就是明说是针对她们的。
“上一次山十个钱吧。”陈丹朱终于想出价格了。
才十个钱,闹出这么大的阵仗,到时候他们对人说都要更丢脸三分!年长的家丁忍住喉咙里的血,拿过一袋子钱一递:“这些,不用找了。”
“把我当什么人了?你们欺负人,我可不会欺负人,童叟无欺,说多少就是多少。”陈丹朱说道,喊声竹林,“数十个钱出来。”
竹林木然的上前接过钱,果然倒出十个,将钱袋再塞给那家丁。
那家丁也不跟他拉扯,接过钱袋,对陈丹朱冷冷一抱拳,扔下一句狠话:“今日幸会了,丹朱小姐,咱们后会有期。”说罢一甩袖子:“走。”
仆妇们将耿雪扶着向车上去,其他的人家你看我看你,便也有家丁站出来,拿出十个钱递给竹林,竹林手掌再大也接不住,干脆把衣摆拉起来,让这些人把钱扔里面,于是一个家丁扔钱,然后一家人呼啦啦上车,再一家扔钱,再上车走人——
大路上乱哄哄,但动作很快,车夫牵着车马,高车上的垂帘都放下来,小姐们也不说你挤到我车上我来你车上说笑,安静的沉默的坐在自己的车里,马车疾驰得得如急雨,她们的心情也阴天沉沉——
怎么会遇到这样的事,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人。
唯有姚芙坐在车上几乎乐疯了,原先混在人群中需要装害怕,装哭,装尖叫,现在她自己坐在一辆车上,再不用掩饰,用手捂着嘴避免自己笑出声来。
她无奈之下冒险喊出的那句话,太值得了,陈丹朱果然还是那个飞扬跋扈只会逞凶逞勇的小丫头片子。
她原本想两个小姐互相骂一通,互相恶心一下这件事就结束了,等回去后她再推波助澜,没想到陈丹朱竟然当场动人,这下根本不用她推波助澜,立刻就能传遍京城了——打了耿家的小姐啊,陈丹朱你不仅在吴民中声名狼藉,在新来的世家大族中也将臭名远扬。
看你将来还能蹦跶多久。
想到当时墨林制止了她杀陈丹朱,应该是怕引起吴都动乱,毕竟那个时候,陈猎虎还在都城,吴王也没有走——皇帝和铁面将军有大局考虑。
但现在不一样了,吴都变成京城已经安稳了,不止吴都安稳了,周国齐国也都安稳了,陛下不用再忧心诸侯王事,这个陈丹朱就像臭虫一样,只会惹人生厌了。
姚芙小心翼翼掀起一角车帘,看着那形容狼狈的女孩子竟然还在数着钱——
真是作怪。
姚芙将车帘放下,双手捂住嘴大笑起来,真是得来不费功夫啊。
陈丹朱将钱数完满意的点头:“竟然比卖药挣得多。”
自古以来劫道的就是来钱最快最多的,竹林木然的在心里答了句。
陈丹朱将钱递给阿甜,再看茶棚那边,想到适才还没说完的问诊:“那位客人刚才说要什么药——”
她的话没说完,就见那些原本呆呆的客人们呼啦一下活过来,你撞我我撞你,跌跌撞撞出了茶棚,牵马挑担子坐车乱哄哄的跑了,眨眼茶棚也空了。
“跑什么啊。”陈丹朱说,自己笑了,“你们又没上山,我也不打你们啊。”
茶棚这边还有两人没跑,此时也笑了,还伸手啪啪的拍手。
“只要给钱,上山就不挨打是不是?”其中一个还大声问。
陈丹朱看过去,见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浓眉大眼一副楞头小子的模样,就是适才鼓噪兴奋到面容模糊的那个,她的视线看向这小伙子的身旁,那个吹口哨的——
这人已经又扣上了斗笠,投下的阴影让他的面容模糊,只能看到棱角分明的轮廓。
见陈丹朱看过来,他转身去牵马——这也是要走了。
陈丹朱也不客气,对那楞头小子道:“是啊,给钱了,上山就不挨打。”
那小子便哈哈一笑,还想说什么,看到斗笠男人已经上马了,忙喊声公子跟上。
斗笠男催马,又看了眼陈丹朱这边,居高临下日光的阴影让他的脸更加模糊,他忽的笑了声,说:“小姐身手不错啊。”
陈丹朱可不怕被人说厉害,她做的这些事哪件不厉害,她要是怕,就没有现在了。
她一笑:“公子好眼力呢。”
她还坦然接受夸奖了,那斗笠男哈哈哈笑,也没有再说什么,收回视线扬鞭催马,虽然楞头小子想说些什么,但也不敢停留追着去了。
两匹马疾驰荡起尘土,旋即归于平静。
茶棚的人走光了,大路上终于安静了。
卖茶阿婆此时也终于回过神,神情复杂,她终于亲眼看到这个丹朱小姐行凶的样子了。
“阿婆。”阿甜看出卖茶阿婆的心思,委屈的喊,“是她们先欺负我们小姐的,她们在山上玩也就算了,霸占了山泉,我们去打水,还让我们滚。”
这样啊,原来起因是这个,山上先起的冲突,山下的人可没看到,大家只看到陈丹朱打人,这就太吃亏了,卖茶阿婆摇头叹气:“那也要有话好好说啊,说清楚让大家评理,怎么能打人。”
“阿婆。”燕儿委屈的哭起来,“好好说管用吗?你没听到她们那样骂我们老爷吗?我们小姐这次不给她们一个教训,那将来会有更多的人来骂我们小姐了。”
阿甜也跟着哭:“我们小姐受委屈大了,明明是她们欺负人。”
看着这几个女孩子头发衣衫散乱,脸上还都有伤,哭的这么痛,卖茶阿婆哪里受得住,不管怎么说,她跟那些姑娘们不熟,而这几个姑娘是她看着这么久的——
“别哭了别哭了。”她忙劝道,“受了委屈,想想别的办法嘛,也不是非要打架啊,你看着脸上——”
她说着唤丹朱小姐,快拿药擦擦吧。
陈丹朱却在一旁若有所思:“阿婆说的对啊。”
对?什么对?受了伤要拿药擦擦吗?卖茶阿婆愣了下,见陈丹朱唤竹林。
干什么?竹林心里升起更不好的预感。
陈丹朱说:“受了委屈打人不能解决问题,准备车马,我要去告官!”
打人不能解决问题这话没错,竹林心想,可是你人都打了,再告官是不是有点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