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妃淡淡一哂,“咱们都在嫔位上,谁不是眼巴巴地望着妃位呢?妹妹便是这样明白的人,在发现后宫大封落下了自己的时候儿,心下还尚且难受一会子呢。那同在嫔位上的旁人,心下焉能就毫无所动了去?”
“再说了,咱们两个啊,终究是进宫这么些年也从未有过生养的,都没尝着过诞育皇嗣的甜头去。可是人家却不一样儿了,她是最知道诞育皇嗣能给她带来什么好处的……故此啊,便是妹妹你不会为了晋位而动那个念头去,可是那位却怎么可能不动?”
淳嫔听着,都不由得眯了眯眼,“如此说来,那还真是个不稳当的主儿!也怪不得皇后娘娘将她两次托付给姐姐,这些年都放在姐姐宫里居住着……想这后宫里,除了皇后娘娘自己之外,也就唯有姐姐才能弹压得住这样的主儿了。”
话说到这儿,淳嫔心下越发豁然开朗了。
——她原本觉着,自己如今在景仁宫里,是能帮皇后娘娘盯住荣贵人和安常在这两个刺儿头的,可是反观人家庄妃呢,可是前后两回将如嫔给放在身边儿的。
同样出自钮祜禄氏,钮祜禄氏的格格是个什么心性儿,别说皇后娘娘最是清楚,她们在宫里这些年,难道还不都看得真真儿的么?宫里哪个钮祜禄氏的格格,能是个屈居人下的去?
故此,与如嫔相比起来,荣贵人和安常在这两个刺儿头,实在是算不得什么去了。
那按着如今能为皇后娘娘的效力所在,她所扛着的担子,当真没法儿跟庄妃相比去。
这便归拢起来,无论是从旧日的情谊,还是今时今日的效力之处,她都当真无法跟庄妃相提并论的。那人家皇后娘娘抬举庄妃娘娘晋位,还给讨了这么一个好的封号,自然是情理之中,连她到这会子都已然心悦诚服的了。
她便不由得压低声音,诚意说道,“那位自是个有心眼儿的,当年年纪还小就已经得了八公主去了……如今又长了几岁,在宫里也算经多见广了,这便心眼儿必定更多。姐姐将她摆在身边儿,还请凡事都小心些。”
庄妃清冷地勾了勾唇角,“……她自是个什么都干得出来的。只是我难道就是好惹的?大不了,到时候儿拼得个同归于尽就是!”
淳嫔听得心下都是咯噔一声,急忙握紧了庄妃的手去,“姐姐怎么说这样的话?她就算是个有心眼儿的,又如何是姐姐看不透的?”
庄妃便也淡淡笑笑,“……我这人再看得透,却终归不懂那些害人的法子,不过这些年只会冷眼旁观罢了。而她若当真发起狠来,是什么法子都使得出来的。”
“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总归是那个打小儿就家教甚严,不能仪容不整的去。”
皇后寝宫,廿廿与諴贵妃坐着说话儿。
两人说了一会子儿女的闲话,廿廿问三公主在蒙古那边儿的行程。
諴贵妃叹了口气,“原本皇上是体恤蒙古,想着三公主和四公主也下嫁了好几年了,该去草原拜一拜额驸家的祖坟、祖庙的。原本这便是去一趟,也费不了多少时日,正好儿赶上开春儿,草原也正是好时候儿,去散散心也是好的。”
“谁料竟是赶得巧了,两位公主还没等启程呢,朋素克林沁就上奏,说他之妻亡故了……皇上便下旨,说朋素克林沁之妻既然是四公主的婆母,那四公主理应穿孝、且赴草原行礼。”
“四公主都赶上这事儿了,三公主既然也要去草原,这便也不好当不知道,只管自己的事儿啊……这便也跟着去帮衬着忙活去了。”諴贵妃说着直叹气,“这便原本只转一圈儿就回来的行程,又要多耽搁不少日子去了。再者总归是四额驸家办丧事,三公主去了总免不了要陪着四公主掉几回眼泪……”
廿廿便也跟着皱眉头。
“这个朋素克林沁最是个好事的,自从四公主下嫁,他几乎每年总要有三五回上奏,请旨要让四公主回草原去。他还能安的什么心?自是要借着四公主,给他自己面上贴金去。皇上纵不想搭理他,但是终究要顾及四额驸的脸面,这便总不能每一回都否了去,这便累得四公主每年都要往草原去折腾两回。”
“那是四公主的公爹,四公主去便去了,这回更是要牵连咱们三公主去……想必以那朋素克林沁的性子,这回得了两位公主去他们家,那他给他妻这丧事还要办得更隆重呢!这自不是给他妻子身后哀荣,而不过是他想借两位公主驾临,而给他自己再抬高些去!”
諴贵妃恼得也是轻啐,“可不是!原本丧事就耗神,他若是故意大为操办,那两位公主只会跟着更加劳累……”
廿廿想了想,伸手按住諴贵妃,“你别急,我有法子。明儿我叫他们暗暗提点咱们三额驸一声儿,叫三额驸向皇上请旨,叫三公主只在路过四额驸家的时候儿,去行一回吊唁就是了。就说——三额驸家里祭祖坟、祖庙的日子已经定好了,更改不得,不能给耽误了去。”
諴贵妃听得眼睛登时一亮!
实则,她自己何尝没有过想向皇上给三公主求个情的念头呢?可是一来她的年岁在这儿摆着,二来她又刚进封贵妃,这是皇上多大的恩典呢,她哪儿好意思这时候向皇上求这个情啊。
可是皇后娘娘呢,她既然同时是两位公主的额娘,这便也不方便在皇上面前只为一位公主求情。
那皇后娘娘这个主意避开了她们两个自己的为难之处,倒叫三额驸那边儿想办法,这自然是最好的安排了!
安排好了三公主的事儿,廿廿才轻轻垂眸,问諴贵妃,“姐姐可还记着二阿哥所儿里,有一个格格孙氏?”
諴贵妃一怔,不知道皇后娘娘怎么忽然问起这个人来。
毕竟,这个孙氏在二阿哥所儿里,实在是太不起眼儿了。看二阿哥家里的妻妾们,要不就是福晋和侧福晋这样出自八旗勋贵名门的,要不就是如星楼这样儿是内务府世家出身,家里人皆在要职上的;要不然就是赵氏这样,是孝淑皇后生前留下的人……
跟这些人相比,那孙氏真是要什么没什么,唯有一点年轻,可这年轻对于宫廷来说,同样还意味着涉世未深。
諴贵妃点了点头,“我倒是还有些印象。毕竟当年内务府女子选看的时候儿,还是我陪着皇后娘娘一起挑的。端的就是看她家世清白,长得也算清秀端正,又有太医院的脉案,说了是身子根基不错,应该是容易生养的。”
孙氏的家世跟二阿哥绵宁的妻妾们比起来,实在有些太过普通。她的兄弟六十七、六十八两个,不过只是内务府的校尉。就凭这样的家世,实则原本都没有被挑去伺候皇子的资格。
只是那会子给二阿哥所儿里再挑侍妾进去,纯粹只是为了二阿哥的子嗣着想了,所以没太看家世,只是叫太医院事先将合适的内务府下女子们看过身子根基,挑相貌和身子根基合适的出来就是。
故此孙氏自打进宫以来,便在二阿哥的一种妻妾当中被淹没了,并未有什么水花儿去,便连諴贵妃都要忘了这个格格的存在了。
“皇后娘娘今儿怎么好模样儿地提起这个人来了?”諴贵妃也颇有些纳闷儿。
毕竟这会子二阿哥家里头事儿可多,舒舒的丧事还没完全办完,新福晋又挑好了,当然更要紧的是皇长孙刚刚落地儿,皇上在皇长孙落地儿的次日就给亲自圈了名字,赐名“奕纬”——这个“纬”可是“经天纬地”的纬啊。
在这样的时候儿,谁还能留意一个毫无存在感的、要什么没什么的格格去呢?偏今儿皇后还特地提起来,她瞧着皇后娘娘面上的神色还颇有些郑重的。那这是出什么事儿了?
諴贵妃心下便微微一晃悠,忍不住笑了声儿,“该不会是那孙氏……也跟着星楼后头,有喜了吧?”
廿廿也惊讶了一下儿,随即忍不住笑了,“姐姐倒是比二阿哥还着急呢。”
諴贵妃便也“噗嗤儿”笑出声来,“哎哟,那我就当真是猜不到了。皇后娘娘快别跟我破闷儿了,我这脑仁儿都疼了。”
廿廿便收起淘气来,轻轻握着諴贵妃的手,“……星楼因诞育皇长孙,被皇上加恩封为了二阿哥的侧福晋。从前她刚遇喜的时候儿,我刚给她争了个‘二阿哥大格格’的身份来,那这回她封侧福晋,这‘大格格’便空出来了。”
諴贵妃也是点头。
在宫里这个规矩森严的地方儿,身份的细微差别,却关系到你每日里吃穿用度的方方面面,故此便是不为了争风头,便只是为了自己的日子能好过些,这宫里的人也不可能不做这些位分之争。
“既然二阿哥大格格的名号空出来了,想必该得有人补上。”諴贵妃到了这会子,实则还是有点儿想不到孙氏去,“……若以伺候二阿哥的年头儿来论,该怎么着也得是当年孝淑皇后指给二阿哥的赵氏才是。”
諴贵妃挑眸狐疑地打量着廿廿,“莫非……皇后娘娘是有意,想要抬举孙氏了?”
凭她们当年与孝淑皇后之间的心结,諴贵妃心下自是也不大待见孝淑皇后留下的赵氏的。故此在赵氏和孙氏这两个格格之间,孙氏既年轻,又没有根基,倒是比那赵氏更值得抬举。
廿廿何尝不明白諴贵妃是怎么想的呢,这便忍不住垂首莞尔,“姐姐正巧儿给想反了呢。”
“啊?”諴贵妃一时都没拧过劲儿来,“……难道皇后娘娘却是想抬举那赵氏的不成?”
廿廿忍住一声叹息,伸手按了按諴贵妃的手去,“不是我想抬举谁,而是二阿哥自己已经定下了心意。他今早上进书房之前,来我这儿请安,已是透露了心意来——他啊,是想抬举孙氏。”
諴贵妃都怔住。
二阿哥是皇上的儿子,在家中妻妾子嗣这事儿上,跟皇上也颇有些相似——都不太将心思放在这些事儿上。故此便是二阿哥家里,那好几个福晋、格格的里头,除了都传说二阿哥比较喜欢的星楼之外,倒没见着二阿哥对哪个上心些去。
而如今星楼如愿以偿得了二阿哥的长子,将二阿哥这份喜欢坐了实去;却怎么二阿哥忽然开了窍,这又喜欢上孙氏了?
諴贵妃想想,便也笑了,“许是孙氏年轻,母家又没有什么根基,想必是性子也是温顺柔软的,这便赢得了二阿哥的欢心去,这倒也是人之常情。”
“毕竟,二阿哥福晋、侧福晋都是性子要强的,再者加上赵氏那几个,全都不是省油的灯,倒是孙氏的性子都与她们不一样儿,二阿哥这便动了心去,也是自然。”
廿廿便也含笑点点头,“姐姐与我想到一块儿去了。我也忖着,二阿哥这些年在我面前没求过什么,当年是求了星楼去,如今果然诞下了二阿哥的长子,获封了侧福晋去;那这孙氏,就是二阿哥第二宗与我求的事儿了……”
“我也忖着二阿哥自该是真正动了心了,才会如此,只是我心下又不妥帖,毕竟直接抬举孙氏,有些不合规矩去;可是这会子听了姐姐的话,姐姐也是这样想的,那我便放心了。”
“既然这是二阿哥自己喜欢的,又难得他主动与我来求,那我便准了吧。”
諴贵妃叹口气道,“二阿哥这也不小了,二十多岁的人终于有几个能动心的了,总归对于皇家开枝散叶来说是好事儿。便是因为这不是循序渐进,会叫他家里起些小小风波,不过想来不高兴的也只有那赵氏一个罢了,这便翻腾不起什么来,不至于要紧去。”
廿廿也听懂了,这便含笑眨眼,“姐姐说的是,二阿哥家里那几个人,总归不会像咱们里边儿这么闹腾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