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露了什么?
不,其实并没有。
诈了金乌一次,兰疏影直接回到存放魂器的地方。
昼神说过,蓐收不敢干扰试炼。
她在放下警惕的同时,心底涌现出一把野火。
几乎是明示了——那边已经做好了放弃相槐的准备。
他们在逼她斩尘缘。
“那就,如你们所愿……”
她摩挲着魂器表面,眸光渐冷。
隐雾岛常年被奇特的白雾包围,能被太阳直接照射的日子非常短,注定了能在这里繁荣生长的植物种类不多。
大部分时候岛上荒凉得可怕。
更可怕的是,在任何一张地图上,哪怕奢侈地动用卫星,都找不到这个岛的正确坐标。
仅有的几次记录更像它在和外界玩躲猫猫,有时在这片海域,有时在另一片。
谁也说不清其中蕴藏着什么玄机。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每到隐雾岛即将出现的前一夜,都会有浓雾笼罩那片海域。
“阿吴,又来给五小姐送饭啊?”
看守监狱的中年人熟练地拉住圆环,从地上提起铁门,放那个颧骨凸出的矮胖妇女下去。
阿吴走下这段有光亮的阶梯,然后就在隧道里摸黑走着,到了该转弯的地方她绝不多走一步,显然已经来过很多次。
到了某段通道的尽头,她敲门,低声说:
“小姐,我来了。”
门里没有回应。
阿吴将耳朵贴在那扇铁门上,隐隐听见里面均匀的呼吸声。
她又敲了两下,声音抬高:
“五小姐?您醒了吗?”
门开。
一只手拿走了篮子。
女孩没露面。
门后的声音很年轻,带着刚睡醒的朦胧感,含糊而冷淡,用同样的当地语言回应道:“以后都这样叫……再让我听见前面那句,你就进来陪我吧。”
阿吴诚惶诚恐,没敢多说就离开了。
她不知道,房间里确实是她的“五小姐”,但也不是。
因为芯子被换了。
兰疏影把篮子放在桌上,将桌角的蜡烛挑亮了点。
从她进入这里,到阿吴出现的这段时间里,兰疏影已经摸出一些线索,有利于她深入了解即将扮演的人设。
是的,尽管这里是问心试炼的世界,但她耍了个诈,并没有进入原该是九小姐郭子霓的身体——
现在的她,顶替了记忆里一个很不起眼的姐姐。
这位堂姐总是不爱出风头,又因为大家一起生活在隐雾岛的时候兰疏影还很小,以及之后活了太久,她早就忘了对方是什么长相,什么风格,住在哪个院子,身边跟的是什么人。
好在,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她正在被关禁闭。
兰疏影瞥了一眼那扇铁门。
刚才她取食物的时候顺便观察过,门的外侧平滑如镜,从来没有安装过锁扣、链条之类的东西,更不存在电子密码锁。
换句话说,铁门不能在外面锁上,却能从里侧,由被囚禁者反锁或者拉开。只要她想,随时可以去走廊里溜达。
她依稀记得这座地下建筑是不许靠近的。
内松外紧,应该是这里的特色。
囚室里没拉电线,家具只有桌椅和单人床,很普通的木料和款式,不显旧。其中一面墙被掏掉几块砖,形成一个浅浅的壁龛。地面很干净,没有灰尘和头发,但她没找到清洁工具,猜测可能有人带工具进来打扫。
五小姐不吃监狱里的食物,有专门的女仆来送饭,不一定因为她娇气,更是怕一不小心中了阴招。这是个谨慎的女孩子。
桌上有几本心理学著作,最上面那本翻到三分之一的位置,注解字迹很清秀,笔画悠闲从容,而且内容颇有见地。
兰疏影简单翻了翻书,然后把蜡烛挪到更远的角落。
她觉得五小姐的精神状态太好了。
就好像,待在这儿,比在她自己院子里还要安心。
有吃有住,远离纷争。
很难说这不是五小姐自己的安排——只要随便犯个错,就能得到三天到半年不等的“安全期”,提前把看守者打点好,日子还是很舒服的。
兰疏影摇头笑笑。
这个堂姐真的不蠢。
从来不出风头也是保护自己的方式吧,可惜……年纪轻轻就死了。
她揭开篮子罩布,食物包括:
一个鸡蛋火腿三明治;
两瓶500毫升装的玻璃瓶牛奶;
切口整齐的半个菠萝,里面堆成小山状的菠萝饭,颜色组合很鲜艳,饭还是温热的。
唔,预估也许出错了。
五小姐很纤细,饭量应该没那么大,这个分量大概是午饭加晚饭?
她没急着吃,而是在篮子里摸索,果然从底部缝隙里找出一张小纸条,记载了外面发生的事,署名和日期是:
阿江,6月29日。
兰疏影从壁龛里捞出一个显示日期的闹钟。
今天是六月三十。
所以,女仆每天都会借送饭的机会,把前一天的信息转达给五小姐。
兰疏影见最短的那行写着——“六小姐爱猫生产,四只”,顿时无语,默默在心里补充了一句:无论事情大小。
对了,如果纸条就是女仆自己写的,就没必要加上署名“阿江”了,阿江应该是另一个为五小姐办事的人,也是可信任的人。
兰疏影把纸条放在烛火上烧掉,抓起银勺准备吃那份菠萝饭,勺子很干净,她吃得也很放心。
忽然,墙壁另一端响起咚咚声。
一个男声用蹩脚的国语说:“小姐,有没有东西吃啊?”
兰疏影微怔。
这是尽头的囚室,右边就没了。
左边,理论上是她的“狱友”。
她拿不准这个男人和堂姐是什么关系。
前面女仆说的是土话,她也会,只要装作不高兴的样子警告几句,女仆自然会吓得不敢多想就跑了,可是,这个男人呢?
谁知道他们之前是怎么交流的……
兰疏影揉揉额角。
很遗憾,在试炼世界里,她不能找出那位堂姐的魂魄来问话。
蘅芜前辈曾经跟她提过问心试炼,还给过建议,最关键的就是要稳住心态,无论心里有多恨,都别用后来得到的能力肆意行凶。所以她早就决定了,在这里,绝对不会用特殊手段,只当自己是个普普通通的现代人,最多,接受过一点不太正常的的精英教育。
她试探地拿着三明治到墙边。
“有。”
男人低声祈祷,用的是外文,大意是感谢上帝之类。
接着,墙上挪开几块早有松动的青砖,一只手夹在钢筋之间伸过来,手腕蹭破了都不在意。
对方皮肤很白,体毛明显,应该是外国人或者混血儿。
兰疏影意识到缺口的位置对应着隔壁的壁龛,她把三明治递到那人手里,那人匆忙说谢谢,紧跟着是狼吞虎咽的声音。他应该饿了一段时间。
兰疏影才想到,这么吃东西会噎着吧,吞咽声就停了。
一声声闷响,拳头在捶打胸口。
她这是,一不小心就诅咒成功了?
男人再次扒着青砖洞求救:“水,有水吗……”
兰疏影给了他牛奶。
桌上还剩下菠萝饭和另一瓶牛奶。
她忽然冒出一个想法。
如果,今天晚上,那个女仆再来送一次饭的话,她就能确定五小姐承包了隔壁男人的饮食,这是提供的第一顿。
监狱一般不会不给食物,那人多半被罚禁食。
五小姐是个谨慎又聪明的女孩子,她一定很明白不要自找麻烦的道理,不可能主动和狱友交流的,除非,她发现这个男人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