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人的长卷发在脑袋后面扎成小辫子,眼神忧郁,很有流浪艺术家的气质。
兰疏影注意到他口袋里插着一根指挥棒。
“大概是个音乐家。”她在聊天室里嘀咕道。
如果对方是想用演奏换点零钱,那他至少该随身带着乐器吧,并没有。
中年人站定。
她们都看见他衬衫上的酒渍。
酒臭味可能已经伴随他一夜了,熏鼻子,她俩齐齐退开。
中年人蹲下来跟她们的视线平齐,说:“两位看起来面生,是刚到王城吧,鄙人……”
海莉抢答道:“没钱,不聊天,不需要导游!”
中年人被她噎得沉默了几秒,他忽然举起双手,像被冤枉了似的,委屈道:“你们别误会,我是想请你们喝酒,庆祝一下今晚的橘子节!”
“橘子节?”
“啊,对。”
中年人贴近海莉的耳朵,用气音解释道:
“本来是叫狂欢节的,国王陛下不喜欢,只好改名了。今晚,街上所有店铺的酒水饮料都免费,还会有小丑出来抛橘子,接到橘子就能得好运……”
兰疏影觉得,这家伙一开口,原本的艺术家气质就全毁了——他刚才和海莉说话的时候,眼神过于灵活,像个擅长钻营的交际花。
“既然所有酒水都免费,你要怎么请我们?”兰疏影问他。
中年人嬉笑着说:“我是说请你们出来一起玩啊,可没说要请客买单!”
“那,谢谢你好意,我们已经有同伴了,他对这座城市应该比你熟悉。”
兰疏影指的是卫兵队长。
遗憾的是她不知道队长叫什么。
“比我还熟悉?!”中年人突然激动,“那不可能,我可是王城第一批居民,看见那儿没有,我以前可是住在王宫里的!”
他说这话的样子不像作伪,勾起了两人的兴趣。
兰疏影又问他话,他却怎么也不肯说了。
于是她从钱袋里夹出几枚金币。
“别等晚上了,我请你喝酒,地方随便你挑。”
十分钟后。
他们在一家高级餐厅坐定。
本来兰疏影是要请喝酒,谁料这家伙没脸没皮,摸着肚子直喊饿,又说他的故事保证精彩,要是她们想听,必须请他吃这家的鹅肝。
兰疏影无所谓,反正金币还多,也不差吃顿饭的时间。
这次海莉没争到买单的机会——她兑完时间,钱就不多了。
兰疏影在聊天室里劝她:“没事,辛苦了一路也该吃顿好的,给我们俩洗洗尘。这顿算我的,你安心吃。”
她说这话时,用奶糖的视角观察中年人,见他神色没有丝毫波动,想来是没听见聊天室里的对话。
就是说,他的精神力没超过她俩兔子躯壳的总和。
中年人自称爱德华。
一个跟他身体数据一样毫无特点的名字。
他确实是音乐家,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所谓的住在王宫里,当然也是过去。
兰疏影想考察风土人情,那她何不问问这位老资历的居民呢?
音乐家接过菜单,随便翻了一遍,兰疏影都没看清上面的所有字,然后就看他开始跟服务生背菜名,滚瓜烂熟,好像他才是这里的服务生。
“这傻X是狮子大开口啊,他最好别落单,我削不死他!”海莉在聊天室里大骂,比她自己出钱还心疼。
服务生一脸晕乎地去厨房了。
“已经很久没人请我来这里吃饭了……“音乐家很怀念,“好在他们的招牌菜一个都没变,希望还是老味道。对了对了……”
他搓搓手。
“为了感谢你们的款待,我给你们一个忠告吧。”
兰疏影坐直了身子:“你说。”
“嘿嘿,其实也没什么,在王城里有时候会遇到女巫,千万别跟她们走得太近,那就是一群疯子,她们啊,最缺实验材料了!”
兰疏影听见女巫这词,心里一跳。
她下意识觉得音乐家知道她们接触过荒野女巫。
毕竟,她这件黑斗篷就是荒野女巫的作品,虽然是限时的,可是介绍里不是说了吗,它最受罪犯的欢迎,应该有人认识它。
“如果被她们找上,有什么要注意的吗?”
音乐家想了想:“有啊,假如你答应为她们做什么事,一定要得到她们的承诺再行动,最好是以赫克蒂女神的名义起誓,免得上当受骗,可没人为你主持公道。”
承诺……
兰疏影回想着跟荒野女巫的对话,觉得这个条件她们已经达成了。
假设荒野女巫想使坏,给她们奖励,再抢回去……
哦,除非她不想要她的打火匣了。
“谢谢提醒。”兰疏影说。
音乐家委实不客气,又点了一壶好酒。
他介绍的时候把这种酒夸到天上去了,等到酒壶送过来的时候,他更是热情,抓起壶柄要给她们倒。
兰疏影一把拦住:“别这么客气,我们兄妹俩是刚来王城长见识的外乡人,接下来这段时间还要靠老哥多多照顾,还是我敬你吧。”
她使了巧劲把酒壶拿过来。
音乐家也没阻止她,还在给她讲述美酒制作工艺。
海莉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明智地选择不吭声。
兰疏影对酒壶的兴趣比酒本身还多,摆弄着它,时而摸摸繁复的花纹。
音乐家提醒她:“这酒要用冰镇着味道才好。”
旁边篮子里确实有很多冰块,冒着白雾。他的意思是,再这么玩下去,酒味就要打折扣了。
“来,我给你倒上。”
兰疏影抬手给他倒满,然后是海莉,最后是她自己。
海莉总觉得不太对,小心地在聊天室里问:“这能喝吗?”
兰疏影没答她,把斗篷领子拉下去,率先举杯抿了一口:“嗯,果然是好酒!”
音乐家听她赞同自己的喜好,很高兴,他喝酒架势很大,咕咚咕咚,一杯见空了,再美滋滋地哈口气。
海莉很懵懵,跟着呷了半杯。
异变突发!
只见对面音乐家的脸在急速转红;
瘦削的脸型开始膨胀;
五官扭曲,那双忧郁的眼睛被横肉挤成两条细缝;
他耳朵边沿在向外延长,再延长。
整个过程只持续了二十秒左右。
音乐家的上衣扣子被崩开了。
现在,他变成了一头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