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这条古老的商业街,据从明初兴旺起来。一条青石板铺面的狭长街道蜿蜒向前,看不到它的尽头。
几百年过去,历经改朝换代,风风雨雨,镇默默见证了那些过往,不惊不扰静静伫立着。
黄昏时分,路面上传来汽车碾过石板路的声响。
一辆黑色轿车从远处行驶来,在路边停下。
顾语霓坐在这辆车内。她穿一套细格洋装,背一个绣花的丝锦兜下了车。
组织上声言,对武山赟不放弃,命令她来镇调查了解。有消息,武山赟家住在这里。
顾语霓沿着这条石板路慢慢往前走。
镇上宁静安逸。
街上人不太多,两旁的老字号依次排开,竟有好几家古玩店。日杂店货品全,琳琅满目。
食店前,有捏糖饶摊子。大师傅手很灵巧,飞快地绕着糖汁,将糖人捏成型。他一边忙活着,一边吆喝起来。“糖人,现捏的糖人;……”
不少人驻足在那看热闹。
青石板街道的尽头有一家茶楼。顾语霓迈步进入茶楼,找一个临窗位置坐下,要了一壶茶几样点心,慢慢地品起茶来。
这间茶楼的斜对面,有一座大宅子,大门一直开着。
她默默喝茶,坐了许久,也没见人出入;……
伙计来续水,见她独坐在那,问道:“姐在等人?……”
“不,很久没出来游玩。镇幽深清净,很有特色,自然要好好游览一番!”顾语霓呷一口茶,笑道:“伙计,斜对门那院子看上去古色古香,好像很有些年头了。可是,半也不见人出入,里面住了人吗?”
“姐的是哪家?”
伙计侧身过来,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
伙计笑道:“那处院子啊,可是好院子。百年大宅,里面宽敞着呢。原来姓周的,几年前,卖给了现在姓武的人家。”
“哦,百年大宅?”姐啧啧惊奇不已。“我是至善设计行的,对古庭院很感兴趣。这家人从哪迁来的,是本地人吗?……不知他家好不好话,很想去院里瞻仰瞻仰。”
“这家人不像本地人,听口音像是北平人氏。他们深居简出,几乎不与外人道什么。”
伙计摇头道:“姐的问题,还真不好。武老爷慈眉善目的,倒是很好话。他家有个在租界当巡捕的儿子,穿一身虎皮威风凛凛,地痞流氓谁也不敢惹!姐若真想去,我帮你去问问?”
店伙计很热情。
“谢谢你,先别;……”
姐犹豫着,从挎包内掏出相机。
“这样来,怕是有来头的。我真不敢造次。我远远地瞅几眼就好了。我想,到楼上去拍几张照片当做留念,行不行?”
“拍照片?”
姐痴迷于此,伙计心里同情她;觉得她的要求不过分,道:“姐莫急,我帮你去问问我家掌柜的。”
“好,有劳您了!”
姐笑着点头致谢。
姐脸上洋溢的笑容,鼓舞了年轻的伙计。他匆匆跑去后堂。
不多久,伙计跑了回来。他笑逐颜开,道:“没问题,姐上楼尽管拍好了。”
“谢谢!”
姐笑答。
顾姐在阁楼顶上足足拍了几十张,谢过伙计,离开了茶楼。
她回到汽车内,很是满意。她拍着照相匣子,对司机道:“走,打道回府!”
法租界巡捕房斜对面的茶楼,包房内有一扇窗户是虚掩的。
透过窗户的缝隙,有一双黑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瞪着斜对面巡捕房大门。
一听到巡捕房门前有动静,那双黑亮的眼睛就会透过窗户缝隙往外瞅。
那双眼睛眨巴着,很是失望;“看来,今还是没啥收获!”
这样明眸善睐黑眼睛的不是别人,正是咱们的顾大姐。顾姐手托着腮帮子,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巡捕房大门。
人,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去了武山赟的家,从外部拍了照片。顾语霓知道了武家是来自北平的大户人家,因为躲避战乱,举家搬迁过来的。
除此之外,顾语霓没能打探到有关的更多有用消息。
为了找到武山赟的弱点,她不惜放下顾氏生意,对武山赟跟踪盯梢。
好端端一位大姐,放下身段去追男人?
顾语霓想想,都觉得脸红。
咱顾大姐,何时做过这种事?
自老吴派到苏北,她身边再没同志,又不能找人来做!
顾姐很苦恼!
你个武山赟,本姐就不信了,拿不下你来!
她有一架法国望远镜的,让老吴捎去苏北支援后方了。
哎,眼睛好累哦!
顾语霓摇摇头,揉揉酸涩的眼睛,继续趴在窗台上盯着巡捕房大门。
不知过了多久,她趴在窗台上,胳膊都酸涩了,没看到武山赟出来。
明明看到他进去的,怎么还不出来?
顾语霓低头望一下手表,自言自语道:“下午四点多了,他不巡逻吗?”
“姐,您趴在这望什么呢?用肉眼累不累?……来,给你望远镜!”
有人捅捅她,递过来一枚细长的东西。
她低眸一瞅;……
哇,望远镜!
“谢谢!”
她想也没想,高胸将望远镜架在窗台上,右眼凑上去瞧。
一张方正阳刚的脸伸过来,温柔地问:“瞅你盯着了半了,盯巡捕房吗?……巡捕房,你除了认识我,还认识别人?”
听到这熟悉语音,顾语霓愣住了。突然听到被盯梢的人出现在身后发声,无异于见了鬼般。
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全神贯注于一个点,胳膊僵硬了手也麻了。
她几乎手足失措;而此刻的惊诧,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嗷嗷嗷,……你……你是魔鬼吗?”
“顾姐,您不是该在顾家商行翻看账本,或者,喝着洋酒谈着生意么?”
武山赟一脸坏笑,瞪着她看。“这会,您很闲吗?……大姐这是改行了?还是,有盯梢偷窥的爱好?”
顾语霓好不容易缓过来,揉着发酸的胳膊,骂道:“你不是该去巡逻?……你才闲,你才盯梢偷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