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牛贺州,灵山。
随着小沙弥的娓娓道来,很快就讲到了他那波澜壮阔的“龙生”。
似乎忆起那前曾往事,前世的吴帆,今生的悟凡笑得越发灿烂。
“我穷极了一生,终究未能做到人人如龙。”
话到嘴边,小沙弥开怀大笑道:“蓝星真的很大很大,为龙的那条命,说到底不能算是错付,快意恩仇数百载,怎能说不快哉?!纵横江湖几百年,哪能言不痛快?!
但我确实未能做到人人如龙,确实有那丁点不如意……”
笑着笑着,悟凡却哭了,哭得悲殇,哭得不甘。
“所以啊,这一世,我来了这片天地,再世为人的我既信因果轮回,更信这是佛祖给我的最后一次机会!
我佛慈悲,愿万家生佛,小僧只争今世朝夕。”
话已至此,小沙弥从“我”变“小僧”,往事已矣,悟凡非吴帆。
“万家生佛这大愿是不是有点低?这些年你枉吃灵山那么多的斋菜了!”宏光大师敲了敲小光头的脑袋,笑着骂道。
“小僧正值长身体的关键时期,还经常在山中打野以抚慰五庄六腑……呃……是度化小动物……”出家人不打诳语,小沙弥回答得理直气壮。
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说的就是他悟凡。
“阿弥陀佛,佛曰“勤修戒定慧,息灭贪嗔痴,贪之不得啊,师父。”
宏光大师:……
小沙弥双手合十,不紧不慢的解释:“师父,弟子说的万家生佛,说的不是咱们西牛贺州……”谈笑间小光头眺望着远方,仿佛他能一眼看穿似千万里的,而那里正是北俱芦洲所在。
“善!”宏光大师也合十,接着呢喃道:“为师要飞升了。”
论本领,宏光大师确是逊于大雷音寺的那些人,可这不是说他本领不行。正正相反的,当大雷音寺破灭后、正是这位慈悲的大和尚撑起撑起整个灵山,独掌佛光暖耀人间,他曾让万家生佛让天下得惠!
他飞升得道,重开心底清明,在别家修士来说不过是心境更坚固些、心智更聪慧些,可是对老和尚而言,却是花开见佛、举手齐天。
以前他只是个迷迷糊糊、修为不错的和尚,如今他却是行走于人间的尊者。
往日的光芒万丈,不会理会迷糊和尚,但会很快重聚于这人间尊者,和尚已经找到了回去或者前进的路。
未等小悟凡虎躯一震,大师如实回答“三十年前得大领悟,想走随时能走,只因灵山琐事牵绊,迟迟不曾的动身。”
小沙弥大喜也大惊,他以灵山之礼致敬“恭喜师父!”
想走随时能走,走去哪里,成佛去!但‘飞升’事还能拖延么?悟凡惊诧。
宏光大师给出解释,飞升了就的走,不是想拖延就能拖延的,不过灵山身负佛家传承,他们手上有几件古时佛陀传下的宝物,其中一件遮仙镯可封灵闭气,能让他在证得菩提后继续逗留人间十甲子。
悟凡慧心妙舌,眼神干净清澈“师父啊,佛祖讲究四大皆空了无牵挂,你这成佛了还掂着自己那一大家子这一来不应该;二来心有牵挂你怎么成的佛?你身上的佛光别是假的吧?”
这灵山的大佛笑而摇头“普度众生算不算得宏愿?若再无牵挂,何来愿望。天空地空佛亦空,但真正空空、再无一物了又何谈存在?若空寂了了,佛祖何在?”
“佛空但佛在,因‘空’后还有‘明’。‘明’即为见真我天空地空佛不空,天静地静佛不静因佛唯独真,是以无需静。不讲‘明’只说‘空’,非佛法本义。”
“凡人牵挂,油盐酱醋;佛也有牵挂,但佛的眼中收纳宇宙,他的牵挂更高远佛劝人,不是劝人‘做人不如做佛’;佛度人,不是度人‘你们都来像我一样’,从始至终,佛只是再给人讲一个道理空后有明,舍是为求,无需人人都去普度众生,只消人人都能度了自己,自然众生普度明白了?佛是说人人都能做自己的佛。”
“佛看宇宙星辰,人看柴米油盐,既得空明,我非宇宙佛,我做我的佛,星辰宇宙何异柴米油盐,我为真所以我牵挂,茶米油盐就是宇宙星辰,有何不可?”
已经领悟菩提滋味的和尚打起机锋来不是开玩笑的,两世为人的小沙弥被宏光大师说得双目发直,愣愣无语,到底他还是天资聪颖,片刻后试探道“就是你用看宇宙星辰的眼界去看柴米油盐然后你就悟道了?”
“中!”宏光大师扬手去拍自己满是肉髻的头顶,啪啪响,喜不自胜。
因为还没‘走’,所以算不得真正佛,宏光大师动驾或大喜时仍是暴雨惊雷的动静,这场暴雨下在人间,可他短短几句说法,也如一场暴雨。
下一瞬,悟凡也悟了。
宏光大师悟菩提,却把自家茶米油盐当做星辰宇宙、做了自己的佛的佛。
这不是正是悟凡,这不正是万家生佛吗?
姬铭回归中土了,却迷失在大草原。
他走的这些年,除了雨晴姑娘,就只有剑庐的弟子始终惦记。
要说他带走了几片云彩吧,确实是有的,他带走了一柱峰师弟师妹的眼中的几分颜色,但对中土可以说是影响甚微。
谁让他不曾名动天下!
幽冥里的生生世世常如此,都给梦千古安排好了,他破局他坚守他初心不变。而今他终于回来了,但这次他带来的动静似乎有些大,造化有那么一点钟神秀。
姬铭无奈的抬头看了看天,人说世间“三大慢”:等人、钓鱼、坐牛车。对于他来说,“坐牛车”可以替换为渡天劫。
这不,他走着走着,忽然就变天了。
天一下子就黑了下来,云头在天上翻滚,堆着,挤着,绞着,拧着。
闪电熠熠,耀眼生辉,不时把云层照透。
雷声訇訇,接连不断,声音不大,不是霹雷,但是浑厚沉雄,威力无边。
姬铭仰天看看这凶恶奇怪的云头,觉得这老天爷难道发怒还得酝酿酝酿的啊。
他一个人站在广漠无垠的大草原上,觉得自己非常小,小得只有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