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昔时也不知道叶大姐会选择什么,她想起辽东的冯三婶,最后也不是接受冯三叔了吗?
不过,冯三叔一直是沾花惹草,能做出养外室的事不奇怪,可叶家大姐夫没听说品行不好呀。
第一次见叶大姐一脸的幸福,没有婚姻不顺的模样,她还给豆渣说,他们夫妻是她见过最般配的一对,这会打脸了。
发现钱姐夫出现在那个宅子后,她还乱猜,叶家大姐是不是像那种当家主母不管男人在外面如何,只要不带到家里就行的女人。
其实真要是那种想法,反而不会痛苦。
可是听田卓说的那些话,他大姐不是那样的人,是心里有着丈夫,有着夫妻情深。
要是,叶家大姐肯定难过极了。
陶姨姥又是叹气,说了一句:“女人想过平顺日子咋就这么难?”
付昔时挑下眉,难道姨祖母也曾遇到过什么事?
看着她好奇的表情,陶姨姥解释道:“我不是说我,我和你外祖母同胎姐妹,你外祖母当年替我去了包家,所以才受了那么多苦。她这是替我受苦,不然就是我遭罪,我没你外祖母的忍耐性,或许老早一拍两散。一拍两散也不见得是好事,走出去哪有那么容易,或者更难。”
付昔时点点头,这个她信,没有娘家撑腰,没有家族护着,一个女人在外面想混个安全,真的是太难了。
如果长得好更加难,杨氏不就是如此,幸亏嫁给韩大叔,才能过安生日子。
“豆渣他外祖父没了之后,你外祖母那会也能改嫁,有个人想娶她,你外祖母没同意。说要是一个人还好办,带着你婆婆,就她那个性子有几个人家能容忍?嫁了人肯定有孩子,再生孩子,又得操心不说,别说后爹肯定偏向自己亲骨肉,就是自己生一个比你婆婆强的孩子,当亲娘的也得偏向另外一个。我那会已经养了你三表舅,你外祖母说,别再造孽了,所以只带着你婆婆过。后来嫁到豆家,你外祖母说能放一半心,另一半心也不知道闭眼的时候能不能放下。”
付昔时明白外祖母的话,怕这个闺女将来老了,儿女嫌弃不赡养她。
“豆家的根上好,豆渣的四个姐姐,虽然性子像她娘,但是秉性还是像她爹,将来不会不管她娘,豆渣和你也是。我让你外祖母放心,说你婆婆会有个好归宿。”
付昔时说道:“我和豆家会养我婆婆到老,别的不敢说,吃喝肯定有,也有下人伺候,不会让我婆婆老了没人照顾。”
她心想,我是不会亲手伺候胖婆婆,现在又不是没那条件,找八个人伺候她也伺候得起。
陶姨姥夸奖了她几句,没说别的。有人伺候都不错了,乡下有的是对儿媳不好的老太太瘫在床上没人管,谁家还请得起人伺候?
答应了田卓,第二天付昔时抱着老铁去了叶家,单独去怕没话说,带着孩子也好找话题。
叶府尹去了衙门,钱叶氏还像平时那样接待了她。
付昔时就装啥也不知道,笑眯眯,让老铁叫大姨,叫雨晴姐姐。
钱雨晴好奇的看着老铁,上回来付昔时只带了三胞胎,没带小的。
老铁打扮的粉嘟嘟,头上戴着珠花,小脸白,小嘴红,眼睛大大,快两岁了,越长越好看,一笑俩酒窝。
钱叶氏抱起她,贴下脸,笑道:“长得像妹妹,我还没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小女娃哪。”
付昔时谦虚道:“打扮出来的,三分长相七分打扮,人靠衣裳马靠鞍。雨晴长得像姐姐,打扮起来一样好看。”
钱叶氏微微弯下嘴角,付昔时打开她拿来的大包袱,“姨母给我们雨晴打扮,绝对像小仙女一样。”
在这里可不能说像小公主。
没办法提前准备礼物,就把老铁的衣服裙子还有首饰拿了一堆过来。
老铁的衣服亲娘都让人做到五六岁的,看到什么好的就给老铁。
钱叶氏一看她这大手笔有点惊讶,说道:“雨晴还小,可别给她这些。”
“没事,女儿是宝贝,多小也要打扮起来。我家老铁的衣服比她几个哥都多,每天换一样,一年都不会重复。”
钱叶氏微笑,听小弟说过,豆家这个闺女,可是所有人的宝贝。特别是建丰长公主对这个外孙女更是宠爱的很,都说长得像建丰长公主。钱叶氏没见过长公主,但是看长相像她娘。
就是名字起的很特别。
付昔时也不会马上给孩子换衣服,只是找话头。
两个女娃,一个三岁多,一个快两岁,没一会就手拉着手要去院里玩。
钱叶氏和付昔时一起去了院里,下人们跟着孩子,她们两个人坐下,边看着孩子边说话。
互相关心的问一下长辈,付昔时找不出什么话来说。因为钱叶氏一点都没有提起,如果对方抱怨或者哭泣,她还能安慰或者劝说,可是人家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让她怎么说?
付昔时故意问道:“姐夫哪?快发榜了吧,我付家大哥去年才中了秀才,我爹说让他再好好的学两年。”
钱叶氏说道:“还没发榜哪,你爹也是为了你哥好,到时候好一举得中。”
毕竟俩人不是太熟悉,付昔时总不能说:你男人的事我知道了,你有啥想法给我说说,我好帮你出出主意。
她说春天到了,谁家要开花会,年轻小姑娘们出去踏青,付昔时邀请钱叶氏过几天带孩子去城外玩,钱叶氏找了理由拒绝了。
无功而返。
付昔时能够体会叶田卓说的,叶大姐那么平静,反而是反常,往往越是这样装的若无其事,心里越难过越挣扎。要是哭闹一场诉说一下也是一种发泄,这样平平静静的更让人担心。
回到家叶田卓等着她,付昔时对他耸耸肩,摊下手。
叶田卓听了之后给了自己一巴掌。说道:“让你冲动。”
付昔时说道:“你姐最信任谁?”
叶田卓沮丧道:“我爹说是我外祖父。”
付昔时理解,叶家的事她知道,叶夫人身体不好,前面几个孩子都送回老家,除了丢了的水红之外,其他的都是在老家长大,读书之后,就在樊家。
反而是叶田卓一直跟着爹娘长大。
叶田卓又急匆匆走了,到了家门口看到钱宜民在门口徘徊,见到他上前说道:“我想见你姐。”
叶田卓瞪了他一眼,也不理他,敲了门后进去把门关上。
直接去了大姐院子,看见大姐坐在院子里看着雨晴在玩,他让下人把外甥女抱去他姨娘那,坐在大姐对面,直接问道:“大姐,你别这样好不好?有啥话你就说,弟弟绝对听你的,姐夫在外面想见姐姐。”
钱叶氏很平静的说道:“你让他进来。”
叶田卓说了一声好,站起来出去。打开门对钱宜民说道:“我姐让你进去,你要是再气我姐,我还收拾你!”
钱宜民没说话,低着头跟他往里走。叶田卓把他带到屋门口,然后去院外等着。
钱叶氏在厅里坐着,看到丈夫进来只说了一声坐吧。
钱宜民小心翼翼地坐下,开始解释他和那个女人之间的事。
钱叶氏微微一笑,无非是话本子里和生活里常有的那种,书生可怜无家可归的女子,后来就情深意重,无奈书生已有妻儿,只好在外安置。
家里的妻子不能辜负,外面的娇人也不能辜负,因为对妻子许诺过四十才能纳妾,不,是许诺过夫妻俩人恩爱一辈子,除非无子才纳妾,后来是身不由己,觉得外面的人更可怜,更加需要照顾。
钱叶氏微笑着听着,说再多解释再多,不就是这样的故事?
想起小弟试探的问过姐夫会不会纳妾,她还斩钉截铁的回答,不会,你姐夫不是那样的人。
真的可笑,最信任的人,做了最不可信的事。
钱叶氏问了一句:“你准备如何?”
钱宜民站起来走到她面前跪下:“怡珍,是我做错,是我对不起你,可是孩子是无辜的,他才两个多月,不能没有爹娘。我求求你,怎么惩罚我都行,让孩子娘给你敬茶,让孩子跟我姓,以后我绝不进她屋,你打我骂我都行,就可怜可怜孩子,我知道你心善,最看不得孩子受苦。向阳他们也不能没有爹,你有气冲我,打我骂我我都认,我会一辈子赎罪。”
钱叶氏眼泪流下来,多少心里期盼着丈夫能认错,说一时糊涂,说把他们母子送的远远的。可是丈夫却让她可怜那对母子,谁来可怜她们母子四个?
她无声的哭了,任由眼泪流下来。
钱宜民也哭了,怡珍怡珍的轻轻的叫着。
丈夫一声声的怡珍,像一个大锤一下一下的砸在她的心口。
十年的夫妻感情,十年的她以为的夫妻恩爱,一下一下的全砸碎了。
她没办法在心里给丈夫找不得已的理由,生老二的时候,丈夫在外面安置那个女人,一次次的说去同窗那里,回来还给她带各种小吃。
他如何做到从别的女人那里回来还能够如此对她?还能够情深意重的说我们过一辈子?
还能够抱着女儿说你是我的珍宝?
正因为是这样,她压根没有去想,没有去怀疑丈夫会做对不起她的事。
可是现在,事实却给了她一巴掌,丈夫的眼泪,丈夫的那一声声怡珍,就像一个重锤敲打在她的心上。
好疼!
心像裂开一样,敲一下痛一下。
钱宜民看到她紧紧揪着胸口,站起来走过去搂着她,说道:“对不住,都是我的错,以后我再也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
钱叶氏推开他,站起来打开桌上的一个木盒,拿出一张纸说道:“这个还给你吧。”
钱宜民不接,他知道这个是什么,他知道妻子一直珍藏着。
钱叶氏松开手,那张纸慢慢落下,页头上的三个字,转了个圈落在地上。
圈儿词,三个字好像在嘲笑她。
成亲一年后,丈夫抄写了这首词给她,说我也画个圈儿,我的话在圈里,我的心也在圈里。
钱叶氏甜蜜,一直珍藏着,来到应天府也随身带来。
她记得那晚丈夫在背后拥着她,握着她的手一起又写了一遍。
这是幽栖居士的圈儿词。
相思欲寄无从寄,画个圈儿替;话在圈儿外,心在圈儿里。我密密加圈,你须密密知侬意:单圈儿是我,双圈儿是你;整圈儿是团圆,破圈儿是别离。还有那说不尽的相思,把一路圈儿圈到底。
破圈儿是别离,如今这个圈儿破了。
如果一开始夫妻相敬如宾,一开始就像有的夫妻那样,娶妻娶贤纳妾纳色,她会给丈夫纳妾,会当个合格的主母,哪怕他有外室,就像处理家务一样,平静解决。
可是,不是那样啊,丈夫给了她情深,丈夫给了她承诺,丈夫给了她美好的向往和期盼,将来白发苍苍,也携手同行。
这十年有多美好,这会儿心有多痛,痛得无法呼吸,痛的想像那张纸一样,慢慢的飘下去。
钱叶氏说道:“过阵子再说吧,我累了,想安静一阵子。”
她走出去,脚踩上地上的那张纸,走到门口转过身,等着丈夫出去。
一直盯着这里的叶田卓走进来,对着钱宜民做了个请的手势。
送走钱宜民,叶田卓回来见大姐关了屋门,站了一会,没听到声音,让人守在门口,去了姨娘那里。
进去没看到外甥女,问了一句:“雨晴哪?”
叶姨娘说道:“睡了。”
又担心的问:“你大姐怎么想的?刚雨晴还小声问我,他爹为什么没回来,我说你爹去考试去了。”
又叹气道:“孩子可怜。”
叶田卓说道:“娘,我爹不在,娘就给我说说这事应该怎么办。”
“哪轮得到我说话,你爹会处理好。”
“要是妹妹以后遇到这样的事哪?”
叶姨娘赶紧往地下呸呸,说道:“你拿谁说不好,拿自个亲妹子说。”
叶田卓挠挠头,其实他想说,如果大姐是你亲生的哪。
“我当初跟你爹,一个是爹娘做主,一个是我自己愿意,我知道我长得并不多好,又不是正头娘子,如果你爹另外找女人,我会给他安排好。让我进门就是让我打理后院,我没资格吃醋。不过后来你爹对我真好,你爹不是虚情假意的人,好就是好,我也心甘情愿跟着你爹,也愿意多赚钱负担这个家。你爹感激我,我也感激他,我能明白你大姐的心思,要是没有以前的恩爱,现在不会难过。但是再难过,也得看孩子的份上。你大姐愿意忍就忍,不愿意忍,大不了带着孩子析产分居。”
叶田卓眼睛一亮,又暗下去,“那我大姐岂不是太委屈了,一辈子顶着钱姓,却要当个活寡妇。”
叶姨娘说道:“那孩子怎么办?和离,钱家能放孩子走?你姐肯定舍不得扔下孩子自己走人。”
叶田卓想到媳妇她堂姐就是和离带着女儿走的,他小声说道:“娘,要不要我安排个人,到时候就说他断袖,逼着钱家让我姐带人走。”
叶姨娘拍了一下,说道:“这事可不能做,这不只是害一个人,这是会害了钱家一家子,这种缺德事你可千万不能做。你爹要是知道了能饶过你?别人无德,你跟着无德?”
叶田卓赶紧讨饶道:“我不做我不做,我只是随口一说。”
叶姨娘正色道:“说都不能说,这种馊主意压根都不能想。”
叶田卓一个劲的保证不会再乱想主意,叶姨娘才放过他。
又说道:“再大的苦,再大的难,时间就是良药,熬过去了,还是要过日子。你不是说你姐学问好吗?干脆让你姐去女子学堂教书。人只要有事做,不会胡思乱想。再说学堂里有很多饭都吃不上的穷人家的孩子,看看人家,自己那点事儿根本不算啥。”
叶姨娘小的时候跟着父亲哥哥在外做生意,到了叶家打理铺子,打理产业,经常出门,见的人多,见到苦难的人更多。她觉得为了男女之情凄凄哀哀的人太没用。
当然她不敢把这话给儿子说。
叶田卓听亲娘一说,点头道:“对,钱家来人后这个事情解决了我就给爹说,让大姐去学堂教书。小将军的媳妇还去医学堂做事,我小姨子怀孕之前天天去太医馆,我姐学问好去教书最好不过了。”
他又小声说道:“娘,好好想个主意呗,怎么能让大姐带着孩子和离,大姐还年轻,没必要守着那样的男人。就算是析产分居,名义上也是姓钱的媳妇,我姐太委屈了。”
叶姨娘也小声说道:“你爹干啥吃的?你爹会为你大姐着想,只要你大姐说一句话,你爹保准办得妥妥当当,这么多年的官儿白做啦?”
叶田卓一拍脑袋说道:“对呀,我舅说我爹是老狐狸。”
叶姨娘拍他脑袋说道:“在这里别老说你舅你舅的话,你舅也是瞎说,你爹哪里像老狐狸,顶多是那狼狈为奸的狈。”
叶田卓哈哈笑,这一阵子头一回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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