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想多想,可是古人就是容易多想,占卜吉凶,从古至今都有的。
荆州本就是有水之处,按理说,遇水而处的龙,当如鱼得水一样的自如。
蔡瑁领率水师,向来无往不利。在江上,那是纵横着挡着江东不能近身的那种强。
可是,怎么就落到降龙坡这种矮坡之地来了呢?!
仿佛一种宿命感,让人感觉特别的无力和压抑。
此时,如何飞天而遁,才能避免被困死的局面?!
他们在盯着西凉兵和吕青,吕青和庞统也在盯着他们,斥侯说他们调兵频频,庞统与吕青便知晓,就在今晚了!
因为蔡瑁等不及,而蒯越不管愿不愿意,他都必须急攻一次。
因为当下的局面,根本容不得他慢吞吞的安排。因为主动权,不在他们的手上!
天色渐渐的黑了,庞统准备了很多的火把,令军士们饮食,然后严阵以待。
他怕西凉兵们像野马,不服他的兵阵安排,便道:“打仗讲究策略,而不是不顾大局只一味的往前冲着杀人,战争是要杀人,但绝不是为了杀人。我们打这仗,是为了赢,是为了守住阵势。统丑话先说在前头,如若谁离队,事过之后,一律按不依军法处置而斩首!可听清楚了?!”
此时马超不在,其实西凉兵马也知道庞统有本事,在经过一段时间的磨合以后,心里也是挺服他的。也愿意听他的话,纷纷道:“听从军师安排便是!我等也并非是杀人狂魔,只要能赢,怎么打都成!”
庞统松了一口气,马超不在还挺好,至少他们好管多了!
没有这头开坏头的坏脾气的野马,其实还挺好用的他们。
“届时只听鼓声行进,连击三次三鼓声,共九声,则向前进攻九十步,定住,守阵。连击鼓七次共二十一次鼓声,则往左行百步,守阵。连击鼓九次共二十七次,则往右行百步。配合令旗,行事!”庞统道。
“记住了!”西凉人本就好战,听的不耐烦的很,道:“就如训练时一样嘛,这个多简单,如咱西凉赶羊一般。”
“……”庞统特别无语。行吧,只要到时候不要乱跑,阵不乱了,怎么着都行。
庞统再一次申令道:“所有兵马,皆不得擅离职守,违者斩!”
“是!”西凉人也知道,这个军师,平时你与他开个玩笑,哪怕取笑他,他恨不得撕了你,也不至于真记仇。但这个严肃的工作状态的时候,你敢不听,就试试他敢不敢斩以示威重?!
人嘛,相处久了,有些习惯,习性,脾气,都摸透了。此时也都很听话!依计行事!
今夜的火把很多。
而两军相合,围成了个水泄不通的八矩阵,每个阵眼处都有一个三角阵和圆阵的复杂小阵,以备战周转用。而阵中连线也颇为复杂,如同星空的繁星,透着无释解的奥秘。
真正的进入了战时状态,庞统见到吕青,自负的道:“……此阵,便是孔明来了也束手无策!”
吕青笑道:“再厉害的阵法,家姐都可破!”
“哦?!”庞统道:“女公子也是用阵高手?!”
“非也……”吕青笑道:“家姐曾言,一力降十会。天下,无不可破。”
庞统哈哈大笑,一时十分感慨,道:“……不错,唯有实力为尊。若有实力,兵力胜于此,自然可破。尽杀之既可!”
说罢,这心里的自负也就淡去了!
“自古兵不足者,用兵用奇,兵强尊者,未必将奇计放在眼中……”庞统赞了一声,道:“……秦王推倒天下,兵强为之也!”
吕青道:“兵虽要重,可攻城掠地,然要人心,终究非兵道可取!”
庞统失笑道:“看来,你也略知她的天下大计!”
“若不知之,如何维护尊崇?!”吕青眼中有对亲人的思念,也有对强者的敬畏,还有对她的崇拜,道:“青若战死于疆场,不负家姐之义也。若侥幸立功而不死,将来必为家姐柱石,永不辜负,永为基石,让她去实现她想实现的理想。”
庞统的眼睛也微亮了起来,笑着捋须,道:“文武为斌,圣人之道,该当如是!”
一时竟默契不已,哈哈大笑。
然后就各自散开,吕青道:“庞军师小心。不可逞强于武将之中,避其锋芒,恐怕对方会盯着军师。”
“无妨!”庞统道:“我又并非孔明,并非自恋之徒!才不会显摆于人前。”
吕青忍着笑,这人,因没与孔明较量一番就来了这,这时不时的就要黑一波他,这常常提起,就说明在意,十分在意这个对手。若是不在意,也不会提起。
孔明会主动提起他吗?!不会!
所以,这庞统吧,有时候,心真的很小。
他这行为其实也挺能理解。
如同当世那米国统子,天天恰尔那恰尔那的提啊提,一天不提个百八十遍,浑身不得劲。庞统也差不多的类似的这种状态吧。其实这种,也不算坏事。
因为是他惦记着要一较高下的对手。誓分胜负的。
有胜负心的人,最惦记的永远不是朋友,所以别以为庞统对孔明是友情,他那是惦记对手。也就只有对手,才能让他念念不忘。
这个人,也很可爱了!
吕青抱了抱拳,有一种合作共赢的战友的情份生出来。
庞统也如是,笑道:“知己也!”
两人很快各自散开,回到该守的阵眼去了。
而在坡上的荆州兵已经望穿了秋水一般,蔡瑁已经看到坡下在戒备了,他隐隐的有点不安,可能今天的行为,怕是过了火,说不定打乱了蒯越的规划。
若以战而言,当攻其出其不意。
可是今天这么大的动静,吕青与那庞统能不知道严重吗?!现在也在戒备着,今晚这一战,真的能攻下去吗?!
蔡瑁不知道,这一刻,隔着长长的剧冷的夜幕看出去,视力所限,辩不太清蒯越兵来的方向。
他的心里万分的忐忑,他很怕若是出不去,初战不利,军心将会再无可能起复。
那个时候,与死,也地狱是真的只一步之遥了!
他头有点昏,收回了视线,看向脚下,莫名的就是觉得有一只脚已是踏入了地
下的感觉。趁着夜黑,泪无人瞅见的落了一滴下来。
今夜若不成,只恐怕葬身于此矣!
但为英雄,哪个不心酸暗觉生机惨淡?!
子时快来了,今夜风呼呼的大,吹的人身上猎猎作响。
而无人睡,不管是伤了的,病了的,或是好的,饿的渴的,都没睡,一直在磨着兵器。风吹冷了他们的皮肤,可是却吹不去他们内心里所迸发出来的热量和热血。
那是对生的渴望,那是活着的流动着的血液的属于动物的渴望,草木向阳,人心向生。这都是本能!
所以哪怕先前已经经历了挣扎,绝望,无数的失望,觉得必死无疑。此时援兵一来,也很快的驱散了他们心头上的阴霾。
像那春风吹拂大地一般,生机盎然。
他们也如是,援兵一来,将他们心上的绝望,挣扎等一切一扫而空,仿佛一切都是充满了希望。此时此刻,哪怕饥饿与渴都不太明显了。
人类的精神力量多么强大啊。
他们甚至庆幸没有绝望,也一直没有放弃希望,终于等到了春风,他们的援兵。那是活下去的信念。
此时此刻,生机,生存下去的渴盼,就是一种信念。
战意根本都用不着刻意去激励,就已经到达极致。这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感觉。
哪怕是蔡瑁,尽管理智上知道,风险依旧很大,可是他落泪以后,心中还是染上了无数的拼命也要拼出去的狠劲。
人性盖如是。
子时,风萧萧瑟瑟的吹,无星,大雾。而隔着朦胧的雾,也能看到坡下的火光。他们也同样的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在应战。
这个紧张的局势,人人皆心知。
紧张攫住了所有人的心。呼,吸一口气之间,那白雾从口中冒出来,那是寒冷的表示,但同样的也表明着这是生者才有的气息。
只有活下去,才能表达,这种热血与寒冷。
他们,想活下去!
为此,不惜一切代价!
兵士们已经拿了兵器在集结了,他们也选好了易下的坡度和角度,并且立起了火把,点燃,释放着信号,告诉援兵们,他们将要从此突破出去!
他们必将在这里冲出去,然后与援兵汇合一处,然后,回到荆州去,回到他们的家去。
而火势一起,火把一立,援兵看到了,西凉兵马也看到了。他们很快也不动声色的往此略增了些布署。他们像一张网,想要前后堵杀,阻止他们汇合。
子时的鼓声一响起,静滞安静至极的空气中仿佛一瞬间被点燃,那是热血的力量,那是属于内心属于生者的呐喊,“杀!”
“杀!”
两声汇合,一坡上,一坡下,坡上的人往下冲杀,坡下的援兵开始拼了命的往里冲杀陷阵!
两声相合,那是石破天惊的力量,像滚滚热油中泌入的水流,升腾起无数的战意,汹涌而噬人!
吕青却很笃定,道:“徐州的好儿郎们,随我应战?!汝等惧否?!”
徐州兵哈哈大笑,道:“他们声势大,就能吓到我等了?!若比声势大就能胜,我们也能喊!”
诸将笑骂道:“有这个力气就省省用来多杀几个人吧?!”
所以他们都窃笑起来,竟然十分无声。可是气势却完全不弱!
吕青执着枪,一举,弓箭手已然开始摆开阵势,准备了箭羽在手。
吕青再一举,嗖嗖嗖嗖!无数支箭朝着蒯越的兵马射了出去!
他们的箭阵是有去无回的。因为蒯越顾忌着距离怕用箭阵会伤到坡上的己军人马,所以他舍了箭阵,只能用骑兵阵硬冲!
当下便有无数倒地不起者,被绊倒者无数。
依旧更有无数踩着前面同袍的身体不顾一切的往前冲。
那边见都近了,西凉兵马已经准备了弯刀,分了一小队出去,去斩马蹄,再加上陷阱拉起,当真是让荆州骑兵损失极大,他们是处于劣势的,是用人命在填进击。西凉兵马像宰羊一样,一冲而入,弯下腰,用那弯刀收割着的何止是马蹄,更有无数的首级!
他们就像一张网,有攻进来,他们就反弹回去,争取把欲撕破大鱼的鱼给困在网外。
谁能撕破网,还是网困住谁。战事,本就胜负难料!
蔡瑁根本不用驱使人往下冲,欲求生者已经开始拼命的往下冲了。
主薄跟在他的身边,道:“将军,速往前吧,若能与援兵汇合。可安然也……”
蔡瑁心里却有极不祥的预感,正因如此,他才不发一言。
主薄见他不动,纵然心急,也只能忍耐,跟在他身侧,慢慢的移动。诸将早冲到前锋去了。
一面往下冲,一面往壕沟对面射箭。
而对面同样也有无数的箭枝过来。
对面夺了他们无数的辎重,盾牌是不缺的,因此他们射中的箭中者少,放空的多。
可是也不妨碍他们要夺过去的热血。
当下不顾一切的抬着天梯要架在壕沟上,一定要过去。
当下徐州兵与西凉兵马,拎着砍刀上前就砍天梯。
被破坏而掉入壕沟的梯子无数。
也因此有更多的天梯往上架。
这是生路,这是天外方舟,哪个不争,哪个不抢?!
没有人是圣人,在生路面前,没有客气的。哪怕到了对面被砍成肉泥,他们也要过去了再说!
多日的绝望,已经快逼疯了他们。他们必须要出去!
一时之间,只要天梯一架上,便有迫不及待往上爬的人,跑的人,甚至连梯子没摆稳都不管,也不管对面是不是梯子快被砍断了。你踩我,我踢你,甚至相互抽刀杀将起来,一时之间,同袍变了质,变成了争路的仇人,场面惨不忍睹。还有很多掉到天梯边缘快掉下去的,同袍不仅没有拉他们,甚至还踢了他们一脚,有的直接就砍手,断手都掉到壕沟无数。
人太多了,越来越多了,还真有不少到了对面,虽然被乱刀砍死,然而再这样下去,还真的会突破。
掉到壕沟里的人太多了。庞统虽心生不忍,却依旧冷酷的下令,“……点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