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很多人也频频的望向那埋粮之地的重兵。他们吃着稀的几乎能看出倒影的粥,这心思不住的开始猜测,开始往徐州兵引导的方向去猜想,止都止不住,因为这就是人性。
“既有粮草,为何不用……”
有军士端着这稀汤一样的所谓的粥,心里已经笃定,根本就没有什么粮草吧。
早有人不愤,竟将稀粥碗一摔,腾的站了起来,道:“既都心疑,何故不去挖出来看个明白?!如果是粮草,凭什么现在不能分着吃?!要吃这稀汤寡水的东西?!儿郎们,不怕死的就随我来挖!我就不信,荆州兵能将刀箭对在自己人身上。饿也要饿个明白!”
这一起,很多人都跟着站起来了。
亲兵们都很紧张,脸色大变,意欲用声势将他们压回去,急斥道:“干什么?!回去,回去?!胆敢离开者死!胆敢靠近粮草者,死!”
“死就死,来啊,杀了我们啊……都有荆州人,你忍心让我等不是战死于战场,而是死在自己人手上吗?!你们难道就不想弄个明白吗?!”
众人急问,频频的逼的亲兵们脸色大白,不住后退。
聚众了很多人,往重兵把守的粮草处去了。
亲兵营将粮草围了起来,脸上的表情警惕的像只狼,见他们靠近,斥道:“退后,退后!”
可惜没有人听他的。
事态眼看就要失控了。
有人报与蔡瑁,蔡瑁急吼吼的出了帐,到了粮草处,斥道:“都在干什么?!逼杀我吗?!”
众兵士愣了一下,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却都没有散!
一个个的,还是执着的看着蔡瑁,他们需要一个答案,但也不想落一个逼杀主将的声名!
但,这示威,就是另一种固执,他们需要一个答案。
生哗变了!
蔡瑁万万想不到,才两天的功夫,就生哗变了。而这一切,恐怕都在对方的掌控之中。
蔡瑁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想要极力安抚住他们,道:“……事非紧急,如何能动用存粮?!若援兵不至,而一味的吃尽粮草的话,我军如何坚持的下去!”
有一兵士壮着胆子,道:“我们可以挨饿,但我们也要心安,必须要知道,这地下埋着的到底是不是粮草!我死罪,但求一死,也要弄个明白,还请将军务必为上下军中将士解惑!”
气氛一瞬间就更僵持了。
蔡瑁站在雪中,表情都快要哭了,看着他们冻的白的脸,饿的,伤的,脱了相的样子,这些,曾他的精英兵马啊。现在怎么就成了这样子了呢?!
他动了动唇,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承认吗?!
承认这只是他的计策,军心立即焕散,失去对他的拥护和信任。
否认到底吗?!然后呢,挖出来露馅?!
如果否认,他们不挖出来看一看,誓不罢休,这一切又该如何收场?!
蔡瑁哭了,权衡了良久,竟是跪了下来,道:“……瑁罪人也!一意孤行前来追恶贼,不料遇豺狼军队,以有此败,皆是因为瑁贪心之故!”
“将军!”众将都惊了,忙来扶他。
蔡瑁却不肯起来。
众军士好不容易积聚起来的气焰一下子就消了去,想了想,也跪了下来,他们不能叫主将为他们下跪。这是逼反。
“将军……”主薄来哭道:“将军何故如此?!此局势,皆是他们不肯相让之故!将军全力为荆州御敌,怎么能是罪人?!”
“罪人是我等也,是末将等人无用,若有用,岂有此败……”众将也哭了。
这么一说,兵士们都羞愧起来,也是他们无用,若是有用,何至此败!
“天意啊……何故逼我荆州上下至此绝境?!”蔡瑁哭着对天地喊道:“若瑁是罪人,我自行谢罪于天地,然,可否饶过我荆州上下的兵士,让他们安然度过这场危机……瑁愿以性命来换。全是我之罪也,与他们无干啊……瑁愿长跪于此,求天切莫再下雨雪了,还请不要再冻着我荆州的兵士,瑁愿在此领罪于天,只求天意若罚,罚我一人……”
这一哭,上下皆哭了。也都悲恸的开始对着天地哭号!
这动静就有点大。
庞统早派人盯着呢,听人来回禀,便笑了一声,道:“也亏他想得出来用这样的苦肉计!”
吕青见了,有点急,他还年轻,是不知道有老狐狸的老谋深算的。所以一遇见这样的情况,反而不知道怎么办了,“要攻上去吗?!”
庞统摇头,冷笑道:“这老狐狸还是有点计策。这是想含混过去了。然而,这危机,不是含混就能混过去的。就算能苦肉计一时,却不能真正的解围。此时若攻下去,他们反而会同心,我军上下,也未必能讨得便宜!甚至以为我们说的是诈他们的计策。蔡瑁必以此安抚人心,倒弄的我们不安好心,被他落实一般。”
吕青道:“那我令军士前去喊话,只道若缚蔡瑁来降,皆不必受死!”
庞统摇头,道:“现在得缓一缓。不要逼的过紧。虚奴啊,张驰有度,才是战之道。现在他们正是被蔡瑁弄的上下一心忏悔的时候,就算有人有缚他投降之心,也怕落得个逼反主将的名声而不敢为。反倒不成计。既不成计,何必还要再急施计?!”
吕青想了想,也是,此时他们上下一心的时候,这一喊话,岂不是坐实了他们有心离间,这粮草的事是他们故意放的假话了吗?!
反倒可能被蔡瑁利用。
他深吸了一口气,一揖道:“青终是年轻,不知张驰之道也!多谢军师提点。”
庞统笑道:“不能操之过急!现在什么也不用做,等着看吧!”
吕青郑重的点了点头。
今天已经是第三日了,这坡上粮草没的吃了,蔡瑁就算能不挖出来一时,还能一直不挖吗?!
他是按压一时半刻可以,要一直以这种苦肉计的法子来弹压饿饥之意,是做梦!
吕青便耐住了性子,紧紧的守着,观他们的动静,却不再轻易喊话,以及说攻上去的话了。
蔡瑁是哭了一个多时辰,又是拜天地,又是请罪请罚于天的,折腾了许久,弄的满营上下皆愧疚同心,也不敢再逼问说挖出粮草的事来了。
这事也确实是暂时糊弄过去了。
事情就是这样的,有时候,在职场上,你疑心了一件事情,然后气冲冲的去质问你的上司,或是同事,然后你的同事或上司开始落泪卖惨,然后避问题而不谈,哭的那叫一个惨,那个时候,你还能再逼问的下去吗?!
尽管心中还是愤怒,还是噎了一坨屎一样的郁闷,还是要弄个清楚,可是在那个当下,你却不好问了。不然弄的好像你要逼死对方似的,咄咄逼人,得理不饶人,有理也变成无理那种。
所以,卖惨虽然不齿,但是管用,至少是管用一时的。
现在这场面,算是控制住了。
庞统却是帐中冷笑,对左右西凉诸将道:“这蔡瑁,我看他是不是能从天上地下变出粮草来,若变不出,呵,能管住几时?!”
诸将只笑,道:“军师是如何得知他埋了粮草于地下的?!”
庞统笑道:“一有情报,有兵把守,一猜便知,这还用问?!”
他们可猜不出。
正说着呢,吕青遣人来道:“发现了荆州兵的踪迹,斥侯报说,已在三十里开外,吕青将军已经开始去布署兵力。报与军师知晓,以作安排!”
庞统大喜,道:“好,终于来了!”
西凉诸将也都腾的站了起来,摩拳擦掌道:“终于来了,是吗?!”
庞统出来看了看天色,眯着眼睛,道:“希望明日可别下雨。”
两军火速的紧急的调动起来。
而蒯越行军,几乎是马不停蹄的几乎用狂奔来形容了。
一面行军,一面还不忘去打探对方的兵力步署。
待得知被围困之时,蒯越是真的心急如焚。
行至三十里外时,吕介自请道:“介愿自请为先锋,先去打探敌情,再伺机而战!”
“投鼠忌器,切不可轻敌,轻于战。更需防备对方偷袭。”蒯越道:“此去先打探蔡将军现状如何,需及时来报!”
吕介领命,道:“是!”
当下领了一千五百兵,火速的当先锋兵赶往来了。
蒯越在吕介来求援的时候,都惊呆了。他万万没有想到,荆州主力兵竟在陆地上如此不堪一击,被围截追堵的惨败至此,简直颠覆了他对荆州兵的自信。
蒯越是对荆州兵力有所自信的。因为荆州一向战多胜多,一直以来守着荆州,压力再大时,也没有多少败绩。守的稳稳的。
但是万万料不到,出来一战,竟然是这样的下场,怎么能不叫蒯越心惊动魄。
当下也顾不得许多,迅速拔营起寨,火速的赶来应援,离的越近的时候,蒯越心里反而更加忧虑了。或者说是一种怯意。
若是正常大战,他还不至于如此不中用。
可是,敌方围困住了蔡瑁在中间,明显就是存了围核心打援军的意思。
这就是受制于人,几乎是受制着要被对方压着打的可能性太大了!
所以蒯越真的压力很大。
在怎么能胜出的同时,又能解围蔡瑁,是个大问题!
快到之时,反而不能急了,此时要弄清楚对方的兵力步署,才最重要。
又行了五里地,扎下营来,拿出得到的情报,与众人分析,想要规划战略情况。
蒯越道:“蔡将军危,我等当不吝献计,以救出蔡将军要紧,切不可有计不出,私自还要藏拙。”
众人皆应下。
一文士出列道:“西凉兵马与吕青将此坡围的水泄不通,恐怕要救出来,需得撕开一个口子,方能以救。然而,庞统此人,我也曾闻其名,此人虽名声不妥,然而才能却极不弱,他围住坡,是用了兵阵的,恐怕想要破阵,要费些功夫!”
蒯越道:“是何阵?!”
“八矩阵,是比较复杂的圆阵与方阵结合的阵法,可攻可守,变化莫端,想要撕开这个阵的口子,恐怕不易!此阵在于变化无常……”那文士在桌案上画了一道,道:“普通的围阵,只需要盯着一个口子强攻,尚有胜处,然而这阵在于,撕开一个,对方还能变化再围堵上,反而可能让我军陷入其中,被他们灭杀,此阵,当真是变化不测,毒辣无比,大人可千万不能小视。”
“庞统?!”蒯越道:“可是与卧龙齐名之凤雏?!”
“正是此人,卧龙为刘备所得,而庞统,归于马超,西凉兵马甚勇,再加上徐州兵又极勇,两强相合,纵然兵力不多,也绝不可小视……况且,坡外必挖了壕沟等障碍,这是打算困死蔡将军之意,要胜此战,急不得!还需从长计议,甚至需要增兵!”
蒯越一听就更愁了,道:“我能等着,可是蔡将军等不得,粮草水源断绝,军心何将往?!若生哗变,恐怕于内而起乱也,不用敌军强攻,已败也……”
众人听了面面相觑,都叹气不语了。
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那庞统明显的就是打这个主意。现在蔡瑁奄奄一息,其实这点兵力,粮草辎重不足的情况下,便是急攻下来,也无非是费些兵马的事情。
可是他没有,目的是什么,就在于他们?!在于消灭援军。
所以蔡瑁现在其实是人质。
蒯越越想越着急,拖,拖不得,急攻,也可能急攻不下。这阵法如此刁钻,恐怕极为难破。若是破不了,就真的要拖垮了。而且是完全的落入对方的陷阱中去了!
对方兵力是不多,但是一个强军师,一个强将,兵马极强,绝对不可小视的存在。
有文士道:“……若是攻不能胜,只能和?!”
“和?!投降?!”另一战将摇首,愤怒道:“不战而降,荆州自尊立于何地?!就算战死,也绝不能投降……汝等文士,不能战便罢了,一旦险而生畏,便要说和。大丈夫,岂能无骨气矣?!”
那说和的文士被噎的脸胀紫了,仿佛说错了话似的,被众将盯的低下了头。再不敢发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