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国府,贾母处。
听得秋纹这话,贾环面若寒霜,眼中冷芒爆射而出,冷冷地看着她,沉声道:“秋纹姐姐既然这般说,可是你在场了?”
不等秋纹回话,然后又看着贾宝玉,问道:“又不知道小吉祥要抢宝二哥什么东西?她虽然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但也应该知道尊卑!”
秋纹正想继续呵斥贾环,但是却被贾环一个眼神给吓住了。
这时,只听见贾宝玉柔柔弱弱,好似女儿一般说道:“三弟,是一包茶叶,我要拿去送给林妹妹的。”
贾环看贾宝玉这般作态,心里不由想到曹公对其评价,分别有两则。
一是:无故寻愁觅恨,有时似傻如狂;纵然生得好皮囊,腹内原来草莽。
潦倒不通庶务,愚顽怕读文章;行为偏僻性乖张,那管世人诽谤!
二是:富贵不知乐业,贫穷难耐凄凉;可怜辜负好韶光,于国于家无望。
天下无能第一,古今不肖无双;寄言纨绔与膏粱:莫效此儿形状!
于是开口问道:“茶叶?什么茶叶,弟弟我今日见林姐姐喜欢我那儿的碧螺春,因走的时候忘记了,这才让小吉祥送去。
而宝二哥的茶叶虽好,可小吉祥一个丫头,哪里懂得什么好茶,又怎么会从宝二哥手里抢茶叶?”
这话一出,贾宝玉顿时愣住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于是急忙解释道:“是三弟的茶叶,我想亲手送给林妹妹!所以从小吉祥手里拿来的,小吉祥说必须要亲自交给林妹妹,这才发生了争执,我一不小心,就摔倒了。
秋纹还以为是小吉祥推的我,所以才打了小吉祥!
三弟,真不关我事儿啊,我没有让秋纹打她的!”
听得这话,贾环心里一阵无名火起,他站了起来,看着贾宝玉,然后又看了看贾母和王夫人,脸上平静无比地说道:“既然只是误会,那孙儿就把小吉祥领回去了。
只是,宝二哥这样的天生富贵之人,又得老祖宗和太太这般疼爱,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想来应该是不缺精美之物的,小弟那茶叶不过是寻常之物,宝二哥又何必和一丫头争执。”
说完,不等面若寒霜的贾母和王夫人开口,直接躬身行礼道:“孙儿这就告退了,明日再来请老祖宗安,请太太安!”
他没心思和贾母以及王夫人斗,就现如今自己拥有的东西,太过虚幻,不过人家一句话的功夫罢了。
随后转身走了出来,片刻之间就来到了院子之中,准备将小吉祥扶起来带回去。
可是,秋纹这丫头因为刚刚被贾环眼神吓住了,心里不忿,立刻跑了过来,一把推在贾环身上,阻止他带走小吉祥,口中念道:“老太太和太太还没发话,不能带走人!”
“啪啪!”
两声清脆的声音顿时响起,秋纹脸上两道巴掌印红了又红,愣了愣。
片刻后,秋纹回过神来,怒从心头起,顾不得许多,便准备上来和贾环撕扯。
然而就在这时,只听见贾环大声呵斥道:“放肆,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来推三爷我。
我宝二哥是尊贵些,但是小吉祥不过是抢回我送给林姐姐的东西,不小心将宝二哥推到,都被打成这个样子。
你三爷我虽然不算什么正经主子,在府里也没什么地位,可主子终究是主子。
就你这贱·人,也不看自己什么身份,竟敢推搡三爷,你算哪个排位上的?”
秋纹直接被吓住了,这样的话有多重?这可是会杀人的。
另一方面,因为她的目光已经看到了贾母和王夫人走了出来,特别是王夫人那如同看死人一样的眼神,更是让她如坠冰窟。
而贾环也不再去看她,只是将小吉祥扶起来,柔声道:“怎么样,没事儿吧?我带你回去,你也是的,不过一包茶叶而已,宝二爷要你就给他不就是了,值得几两银子?”
“三爷!”小丫头很委屈,不过也知道三爷这是为她好,所以就点点头。
扶着小吉祥,贾环再次对着贾母和王夫人行了一礼,这才慢慢离开。
此刻,贾母和王夫人一言不发,她们听出了贾环的不满,而且那话里的意思,也很简单。
不过一般茶叶罢了,又不值得几两银子,贾宝玉既然在府里这般尊贵,也该自重,为了这一点小事儿,就和这么一个小丫头争执,最后还让人打了她,有失身份。
贾母冷冷地看了贾环一眼,可这事儿明显是贾宝玉的错,而且人家还亲自来了,她虽不待见贾环,可也说不出什么,到底是荣国公的血脉。
然而,就在,这时,王夫人冷声道:“环哥儿,听说你蒙学已经学完了,想必有空。
我最近在礼佛,正好要给抄写一些经文,你这几天就给我抄写一百份法华经吧。”
法华经是罗什大师的译本,全经虽是以方便品和如来寿量品为中心,但二十八的品目次第排列并不是杂乱无章,而是依照序、正、流通的三分法及声闻菩萨信解与行果之递进而循序演进的。
分为七卷二十八品,全文共八万多字,一百份共八百多万字。
看来这个贱人是想弄死他啊,如果他答应了,哪怕他一天抄写三万字,那就得大半年的时间,抄完估计他的手也废了。
贾环让小吉祥站好,转过身对着王夫人和贾母行了一礼,然后平静无比地说道:“太太礼佛,本是很好的,但是孩儿不能答应太太。
今日就是孩儿休沐的最后一天,明日便开始读四书五经。
另外,太太所说的法华经,全文八万多字,一百遍就是八百多万字。孩儿哪怕是每天都抄三万字,大半年就过去了。
太太,并非孩儿不孝,只是孝也分大孝和小孝,孩儿认为光宗耀祖才是大孝。
舍小孝而取大孝才应当。”
这话一出,贾母皱眉了,她有意识地看了一眼王夫人,然而王夫人犹未察觉,暴怒道:“环哥儿,你这是再在说我这个嫡母不值得你孝顺不成?”
“这个恶毒的女人,居然想用祖宗教条来压我,那我就试试看,你是否舍得?”贾环心里冷笑一声。
随后行礼,开口道:“并非如此,而是怕有心人说太太身为嫡母,却虐待庶子。
八百多万字,抄完之后,想来已经耽搁了太太的正事儿,这是其一。
其二,孩儿舍得这双手,就怕太太遭人非议不慈。
其三,太太如果想礼佛,以法华经抄本献给佛祖菩萨,也是有办法的。
不若这般,距离六月十九,还剩下两个多月,儿子每天下学之后,就来和宝二哥一起抄写经文。
有宝二哥帮着孩儿,一是更快一些,二则也体现宝二哥对太太的孝心。三则外人也说不出什么来,毕竟连嫡子都这般了,庶子这边,自然不存在苛责。
太太以为如何?”
“轰!”
王夫人只觉得头皮发麻,五雷轰顶一般,什么时候,这个孽畜竟然敢这般和她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