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瑾瑜看了眼还闭着眼的苏珩,转过身凑到镜子面前,一只手指捏着自己一截头发比划了半天,直到自己百分百确认自己这一剪子下去之后不会失手导致自己变成秃头女孩,秦瑾瑜才挥舞起剪刀,咔嚓一下剪掉了一截头发。
秦瑾瑜抽出一根丝带将头发绑好,抖掉了上面零碎的易落的碎发随后将这一小截不长也不厚的头发塞进了那古怪却好看的荷包中,这一系列的动作她做的很认真也很快,倒是未曾注意苏珩那边的动作。
苏珩久久不见秦瑾瑜有所动作,心底痒痒的如有羽毛扫过,忍不住便偷偷地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看到的便是秦瑾瑜背对着她对着镜子剪头发的场景。
苏珩起初以为秦瑾瑜所谓的惊喜便是换个发型给他看,一时间也有些担忧,秦瑾瑜毕竟从未动手自己剪发,若是秦瑾瑜不小心把头发给毁了,他觉得秦瑾瑜一定会很难过很自闭不想见人的。
秦瑾瑜毕竟是第一次自己剪发,心跳的十分剧烈,直到剪刀将发丝彻底剪断的那一刻她仍不敢有一丝的分神,将东西塞进荷包之后就开始对着镜子摇来摇去,时不时拨弄一下自己的头发。
秦瑾瑜从镜子里其实可以看见偷偷睁眼的苏珩,只不过这时她的注意力都在自己身上,满脑子都是自己头发到底好不好看有没有剪毁。
检查了半天确认无误的秦瑾瑜意外地发觉,自己不过是轻轻地在某个角度减去了一点儿头发,整个人竟像是换了个发型,比原来的自己似乎还要好看一丢丢。
现在苏珩没法说她头发断的不整齐了。
没想到冒险给自己剪个头发还有意外收获呢。
苏珩见秦瑾瑜摆弄完了手里的荷包有朝自己走过来的趋势,生怕秦瑾瑜发现他偷偷睁眼的苏珩迅速闭上了眼睛,一幅老实又再正经不过的模样,就连秦瑾瑜也没察觉出任何异样。
秦瑾瑜拿着荷包蹦哒到他眼前,也不似寻常女儿家羞涩,大大方方地将东西放在他手中,神情坦然:“呐,给你。”
苏珩拆开这荷包来,果然看见一小截丝线缠绕的头发安静地躺在荷包当中。
秦瑾瑜发质黝黑,那一截发丝摸着也柔软,让人回想起它尚且还长在秦瑾瑜发尾的时候,随着她的动作在空气中划过的轻微弧度。
在这封闭的室内,四周分明无风,苏珩手中的力度不由得加重了些许,似乎是怕东西从手中滑落一般。
他看着那荷包,似乎又回到了自己偷看时这发丝从秦瑾瑜发尾落下来的那一刻,像是初春阳光照下来的那一瞬间,青葱叶尖滴落下来的那一滴露珠,轻轻落在他掌心。
看着平凡的东西,拿起来却有千金重。
苏珩的神情有些飘忽,思绪更是一瞬间飘到了多年以后,飘进了秦瑾瑜平日里兴致勃勃说给他听而他一向不屑但为了不让秦瑾瑜失落又不得不耐着性子听的写满了各种版本的民间爱情故事的画本子中。
泛着一点儿粉红泡泡的想象中,有美人于梳妆镜自照,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美人穿着为人妇后才能穿的衣服,葱一般洁白的手指头在梳妆台的珠饰花黄当中拂过,最后落在了梳子上面,开始为自己梳头发。
美人从镜子中看见了多年后的苏珩走来,不由得一笑,声音婉转撩动心弦:“苏珩,来帮我梳头发呗。”
他看见多年后他很自然地从美人手中接过梳子,仿佛这事情已经做过无数遍一般。
青丝绕指柔,华梳理云鬓。
梳子落在多年后的秦瑾瑜发间,她笑吟吟地开口:“夫君可要小心些,可不能将我弄秃了,不然我可就没脸见人啦。”
苏珩想的入了神,嘴里说出来的话却是:“你这礼物也太随意了些。”
秦瑾瑜忍不住撇嘴。
苏珩拿到东西发了半天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边想还边傻笑,平日里也没见他这般傻兮兮的模样,真的是好奇怪。
好不容易结束了发呆,就来这么一句。
“我才不信,”秦瑾瑜一眼看破他:“你总是口是心非。”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轻易损毁,女子送人头发大有以身相许终生托的意思。
说实话,今日若不是苏珩在场,她就算再觉得头发怎样也不会轻易去剪。
秦瑾瑜毕竟是这个时代的人,有时会有超脱时代的先进思想,大多数时候的思维还是跟着这个时代的。
苏珩嘴里虽然不太满意的样子,实际上拿东西到了他手中之后就没放开过,摩挲了一会儿便珍重地塞在怀里了。
他伸手将秦瑾瑜拦住,下巴轻轻搁在她头上,沉声道:“这东西只准送我,以后不准再送给别人。”
秦瑾瑜看着苏珩的样子便忍不住发笑。
她忽然想起太子的唯一的孩子长宁郡主幼年时在魏清璇面前撒娇似乎也是这幅模样,小丫头抱着姑姑就不松手了:“姑姑要最喜欢我哦,送我的糖果不准送给别人。”
这苏珩啊,跟个小孩子似的。
秦瑾瑜答应的飞快,心道这不是废话么,这玩意儿是送心上人的,她难道还能有几个心上人不成,怎么可能还会送别人。
秦瑾瑜刚在心底吐槽完苏珩完苏珩,突然也警惕起来,她扯了扯苏珩的袖子,大有一股恶狠狠的意味:“你也不准收别人的!不然刚才我的话便不算数!”
“好。”苏珩心想这有什么难的,他平日里连别的女子都不多看一眼,怎么可能会收别的女子的头发,又不是未来不想和秦瑾瑜成婚了。
“一言为定。”秦瑾瑜表情郑重。
同一屋檐下,有人欢喜有人愁。
苏寒不知不觉中,走到了王府一处空闲了多年却依旧整洁如新的屋子外。
他伸出手似乎是想要推门,手才刚碰到门板时便像是触摸到了火星一般,迅速地缩了回去。
苏寒在门外转悠半天,终究还是叹息一声,默默地回去了。
那是一个女子的屋子,与他的屋子遥遥相对,里面的布置奢华绝伦,每一个摆放的小玩意儿都是他费尽心思从各地搜寻来的奇珍异宝。
这屋子乍一看是王妃的品级才能住的地方,可细细看来,里面的东西哪个不是天下珍品。
放在桌上的如意玉小如桃核,其上却有七孔,若光线同时往复折射,绚烂璀灿。
收拢在箱子里的澄水帛长约一丈,薄如蝉翼,若将其淋上水再挂起,所有在场的人都会感觉到凉爽舒适,即便是三伏夏日和拥挤不堪的场所,人们都能身轻无汗。
装澄水帛的箱子旁边紧挨着的瑟瑟幕更是奇特,轻薄柔软透明如空气,透过阳光可以看见上面有青绿色的纹路,即便天降大雨也不会湿一分一毫,雨水亦不会渗过幕帘,幕中人可以放心安坐。
和如意玉遥遥相对的是蠲忿犀,据说一旦佩带就能令人烦尽烦恼消的宝物。
且不说如此重重宝物,这屋子最奇特的地方在于这屋子正中间的桌子上,放置着一个灵位,周围贡品环绕。
灵牌上方的墙上,悬着一幅少女的画像。
那少女并不如何惊艳如何美貌,却容有着一身雍容华贵的难得气质,让人只看上一眼便难以忘怀。
一个奉康王之命定期打扫完屋子的侍女将窗户推开了一半,为这长年不流通空气的屋内带来一丝新鲜的气息。
沉香木床边悬着鲛绡宝罗帐随风而起,那帐子飘摇如一个玄幻的梦,期间一角遥遥指向灵位的方向。
灵位静静的立在那儿,像一座孤独的坟。
侍女立在不远处,看着画像露出了怀念的神采。
灵位上一排大字显眼,在阳光下流露出几分寂寥。
爱妻颜琇莹之位。
有匪君子,充耳琇莹。
琇,宝石也,莹,光亮透明。
先王妃虽不是男子,却也如宝石般光彩夺目,只可惜这宝石如今深藏于地底,再不见光亮。
------题外话------
注:文章末尾的各种宝物出自《太平广记》